程府後院之中,程咬金與袁天罡對坐。袁天罡滿面微笑,而程咬金也放開了對單傑的擔憂,明知於事無補而憂心,不是程咬金這等歷經戰陣悍將的風格。
微帶橙黃的茶水注入了精緻的三彩瓷碗,散發着淡雅的清馨,程咬金舉起茶碗,向袁天罡遞了過去:“請用茶。”雙目神光四射,望定了面前的大唐國師。
袁天罡面上淡淡的微笑未變,緩緩伸出手去,迎着隨之而來的如山潛力,一寸一寸卻又堅定無比的伸出了手。
“啪”,一聲輕響,那昂貴脆弱的茶杯終究抵不過兩人暗裡的爭鬥,轉瞬間化爲齏粉,橙黃色的茶水四濺而出。
袁天罡不動聲色的袖袍一佛,原本粉碎的的茶杯在他手中凝聚成形,恢復的與方纔一模一樣,而四濺而出的茶水,違反了時空規律一般,跳珠而回,頃刻間,依然滿滿的聚集了一茶杯。
“好厲害。佩服佩服。”程咬金面上露出笑容,極口稱讚,心中卻暗暗一凜,難道對方的修爲已經到了那種地步?處在他們這個層次的人,對於力量的把握都已經是爐火純青,比之神仙也不遑多讓,而他們若想再進一步,便接觸到了天地之間力量的根本,種種法門說來玄之又玄,但是說穿了便只有兩個字“因果”。
而袁天罡修復茶碗,讓茶水倒回,此舉已經隱隱有突破因果這一天地規則的趨勢,這讓目下敵友難明的程咬金如何不心中驚異。
袁天罡面上行若無事,將茶碗湊在嘴邊,輕綴一口,閉上雙眼,讓那甘中微澀的清茶自喉間緩緩流下,只覺額前空明無比,好像春日的微雨輕輕印上了額頭,輕嘆道:“好茶,不愧爲雨前名茶,叨擾了。”
程咬金乾笑兩聲,心中恨死了這裝腔作勢的雜毛,剛要開口,卻被早知他不耐煩的袁天罡開口道:“單傑無事,將軍放心。”
程咬金眉間微皺,疑惑的望向了鎮定自若的袁天罡,聽他泰然自若道:“將軍莫要忘了,我對於卜卦算命,還算是有些心得。”
程咬金曬然一笑,要說袁天罡自稱對卜卦只是有些心得的話,那全天下所有的算命先生都只能抹脖子自殺算了。
程咬金默然不語,只有袁天罡那清朗的聲音不疾不徐的在程府後院響起:“那日大雁塔外分別之後,我夜觀天象,西方亂星營蠱,東方羣星晦暗,主天下氣運將亂,有妖邪起於西方,東方必有大災難。而那單傑,命格奇特,若是一般相士看來,他乃是亂花飛舞,天魔妙相的無解之命,唯我細細推敲良久,卻敢言他乃是天命之人,將來那遙不可知的災難,或者要着落在他的身上破解。如此之人,又怎會英年早逝?”
程咬金心下稍安,雖然命相之學虛無縹緲,但是袁天罡乃是此道翹楚,名震天下。他口中之言,當不會只是爲了拖延自己前去解救單傑。那樣,對彼此的盛名都是極大的侮辱。
想到這裡,他問道:“如今天下靖平,百姓安居樂業,難道還要再起刀兵?西方可有如大唐一般強盛的國家?”
袁天罡蔚然一嘆:“若是兩國相爭倒還罷了,我大唐有將軍這般干城,天下無不側目,三百年內,無人敢
直攖其鋒,至於三百年後……算了,不說也罷。”無數的殘騎裂甲,遍地的刀折箭斷,映着天邊如血的夕陽,伴隨着長安城頭唐旗的隕落,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結束……緩緩搖了搖頭,將自己的思慮自未來的時空中掙脫出來。有時候,能夠預見命運,也是一件極爲痛苦的事情。
收拾了有些黯淡的心情,袁天罡問道:“將軍可知曉五百年前的三界之亂。”
程咬金虎軀一震,直瞪着袁天罡,張口結舌道:“你是說,不久會……”雖然已經過去五百年,但當時的慘烈殺伐,仍然在人們口中流傳不絕,程咬金又豈能不記得?
袁天罡默然點頭,兩人對視一眼,相顧無語。要知道神妖大戰,牽扯人間的例子古已有之,不論勝負如何,受傷害最大的,還是世間毫無反抗能力的人類。思及於此,兩個人族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不禁心中沉重萬分。
良久,袁天罡開口道:“仙族能夠掌握天地之靈氣,並能將他們轉化成爲百變神通;妖族崇武好殺,他們也往往擁有超強的戰鬥力和抵抗力,只有我們人族最爲孱弱,但是,我們的數量卻是最多。每每我們都是被無辜捲入,而傷亡最大。若是我們人人都有了將軍這種不懼鬼神的功法武力,只怕,便是仙佛妖魔,也不敢輕易欺辱我們……”
程咬金眼睛一亮,盯着袁天罡道:“你是說……?”
袁天罡微微笑道:“若是將軍首肯,我必全力助之!”
程咬金慨然道:“好,一言爲定,明日起,我開館授徒,所有有天分,肯吃苦者來者不拒。打造一支抗天的隊伍。名字便叫……”
“大唐官府。”袁天罡接口,目視程咬金。程咬金一愣,馬上明白了,這樣不但不招來李世民之忌,還可以擴大影響力。老狐狸,他心中暗罵一聲,開口道:“就是這樣了,但是目下,我要先去看看我的乾兒子,國師可有興趣一同前往?”
袁天罡捻鬚微笑:“莫急莫急……”
……
有無數的金戈鐵馬,帶着鐵血的無情衝殺,向着左丘寄天森然涌至。那些亮晃晃的刀尖矛尖,像一片金屬製成的濃重雲彩,對着孤單的一人一刀籠罩下來。
左丘寄天身形如陀螺一般轉動,手中的斬妖泣血散出萬千刀影,毫不畏懼的迎了上去。明明知道,這只是尉遲寶林施出的幻術,但這幻術卻也太過逼真,刀鋒砍過,對方刀矛齊折,就連手上傳來的反震之力都極爲強大,也不知對方是如何做到的。雙驕之一,果然名不虛傳,想到這裡,他不禁爲單傑擔起心來。
無數的死士在他的斬妖泣血下陳屍,但仍然一波波悍不畏死的撲上,微不足道的戰力凝結在一起,組成了足以摧毀一切的強大力量。
這樣下去不行,早晚會把我活活累死,這些人殺之不竭,外面還有一個絕頂高手尉遲寶林在虎視眈眈,要怎樣破了這個幻境呢?
左丘寄天收斂了狂猛的刀法,身形一變,施展出程咬金傳授的疾風步,身化狂風,斬妖泣血潑灑出點點魚鱗光芒,一沾即走,與密密麻麻的死士們遊鬥起來,就好像一個勤勞的農夫在麥田裡揮舞着鐮刀,收割着生
命。
頃刻間,左丘寄天腳不沾地,已經圍着這羣人遊走了一圈,這個幻境真實無比,就連刀鋒帶起的塵土都那麼逼真,等等,塵土,一道靈光閃電一般劃過了左丘寄天的腦海,他長嘯一聲,身形拔地而起,在半空中一個飄逸的轉折,頭下腳上,俯衝而下,手中的斬妖泣血發出無堅不摧的刀氣,直轟地面。
塵土飛揚,遮天蔽日,左丘寄天的身形瞬間在戰場消失。絲毫沒有思考能力的死士們揮舞刀槍,茫然的尋找着,一時無所適從。
長安古道邊,芳草連天。左丘寄天破土而出,手執斬妖泣血,森然而立。面對着微微含笑的尉遲寶林。
“好身手,好機智。”尉遲寶林擺手稱讚,神態坦誠之極,絲毫不給人虛僞之感。“我這幻術乃是前太師李靖所授,閣下雖然不是第一個破陣之人,但是想法卻是最獨特的一個。卻不知我是哪裡露了破綻?”
左丘寄天傲然一笑,映着滿臉泥土,瞧來說不出的滑稽:“這悠悠青天與載載后土,又豈是些微幻術所能操縱,我自然要從真處而出了。”
尉遲寶林雙目炯炯盯着左丘寄天,射出了無比狂熱的戰意。未見他如何作勢,手中出現一條烏油油的長鞭,約有鴨蛋粗細,在手中伸縮不定,就像一條擇人而噬的惡龍。
左丘寄天更不答話,身刀合一,向着尉遲寶林急撲而至。
尉遲寶林知曉左丘寄天乃是心憂前方拼鬥的單傑。身爲尉遲敬德之子,雖然他父親不曾瓦崗結義,但是他對於那些陳年的恩怨也極爲清楚。此次他主動提出爲羅通掠陣,便是不想太過介入那些恩怨。只有自幼喪父的羅通,與李世民長公主定下了婚事,方纔如此堅定的站到了皇宮一面。
大敵當前,尉遲寶林猶有餘暇想着那些陳年舊事,手中名震長安的“歸藏鞭”卻絲毫沒有停頓,如靈蛇出洞,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狠狠的抽上了左丘寄天的寶刀。
火星四濺,兩人身形一震。左丘寄天拔刀再上,一出手便是絕學橫掃千軍,三道刀光快如電光火石,化爲了一道刀影,向着尉遲寶林當頭劈下。
尉遲寶林的眼睛亮的好像要發光一般,口中讚道:“好招法。”身形卻是毫不停頓的飛射退後,手中歸藏鞭幻出萬千鞭絲,如春潮乍起,轟向了刀光。
乒乒乒乒,左丘寄天的橫掃千軍也不知擊破了多少道鞭影,起初如朝陽融雪,勢如破竹。隨後,慢慢的他發現,每一道被擊碎的鞭影都生出一股微弱的牽引之力,雖然輕微的不易察覺,但是聚集多了,慢慢的阻住了自己的刀意,自己好像一刀劈入了泥潭之中,雖不受力,卻有一種粘滯之意讓人難受。
“破!”隨着尉遲寶林的輕喝,萬千鞭影驟然破碎,幻出了夢幻般的七彩光華,絢麗無方,而首當其衝的左丘寄天,只覺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自刀上傳來,悶哼一聲,倒飛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