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傑本是剛直的性子,縱然明知不是少女敵手,卻怎甘受辱。一股熱血涌上心頭,怒極反笑道:“我寧死不辱,縱然藝不如你,卻何惜血濺五步。只是你刻下有傷在身,待你傷好之後再提此事也不遲。”
飛絮輕蔑一笑,似是在嘲諷單傑功法低微,又何須等待自己傷好。那笑容落在單傑眼裡,自是能明白其中之意。他不禁劍眉一軒,便待出言挑戰。但是轉念思及,自己又何必與一女子斤斤計較,只好無奈苦笑一下,抱着息事寧人之心,轉過頭不去看她。
怎奈飛絮卻是不依不饒,擡手扶了一下鬢邊的亂髮,冷笑道:“一定要我親自動手嗎?”
單傑就是泥人,也被她逼出了土性。他長身而起,沉聲道:“若是姑娘不覺在下有欺你受傷之嫌,儘管動手。若是我藝不如人,任憑你處置罷了。”同時心裡暗暗打定了主意,若是被此女所辱,必定自刎於當下。雖然他本是心性堅韌之人,但是今晚受到了飛絮與左丘寄天之戰的打擊,只覺得自己一直心繫的報仇之事,竟是如此的虛無縹緲,一時間有了輕生的念頭。
飛絮輕笑一聲,芊芊玉手揚起,以一種玄奧難明的手勢徑直襲向了單傑。單傑只覺自己周身要害,似乎都籠罩在對方這難以捉摸的攻勢之下,一時間竟然不知如何招架,只好後退了一步。他知對方功法委實勝過自己太多,不願失了先手,雙拳霍霍展開,仗着一股剛勇之氣,全力攻了上去,儘管周身破綻大露,但他抱了必死之心,竟然只攻不守。
飛絮見到單傑勢如瘋虎的攻來,那軒昂的男子此刻有一種讓人心折的豪情魅力。她芳心微震,手下卻是毫不停留,見招拆招,閃過了單傑拼死的猛撲,順勢在他空門大露的後背印上了一掌,只是掌上卻未帶上絲毫功法,一收即回,然後面無表情的看着單傑,心底卻是波瀾四起,暗道:我何時變得如此心慈手軟。
單傑呆立在那裡,雖然未曾受傷,他自然無顏再撲過去纏鬥,只覺得一直支撐着自己報仇的信念此刻竟然如此的渺茫。在這個同齡少女面前,自己竟然連一招都沒有撐過去,而自己那仇人,手下奇才異能之士不知凡幾,想來,今生是報仇無望了。他長嘆一聲,只覺心喪欲死,功凝於掌,向着自己的頂門拍去,竟然是寧死也不受辱。
強烈的掌風拂開了單傑的亂髮,那爲方粟粟剃過鬍鬚,劍眉星目的俊面上,此刻寫滿了不甘與釋然,看上去說不出的矛盾交織。就在此時,他只覺手上一輕,手腕被飛絮的玉手牢牢攥住。
單傑愕然擡頭,看到了飛絮那冷冰冰不帶一絲感情的雙眸。他怒道:“你待要如何?”
飛絮心底暗歎一聲,卻沒有回答。她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己自幼便隨師傅學藝,在一個只有女性的門派裡生活了二十多年,這次出山,誰料竟然遇到這種叫‘男人’的生物。雖然很多男人驚豔於自己的容顏,大獻殷勤,卻讓自己不屑一顧。而面前的這個男子,舉止間自有一種讓人心折的氣質。偏偏他卻視自己爲無物,反而對姿色遜於自己的方粟粟,看來相待甚好,這讓她不知怎的,特別想打擊他,讓他注意自己。偏偏他卻如此性烈,導致事情演變成面前無法挽回的地步。只
是,自己該如何收場?她幽幽一嘆道:“少俠,我性子不好,若是有開罪的地方,你不要見怪,這自殺的事情,還是免了吧。”
偏偏她的自幼冷淡的性子,說這些軟語可稱得上生平第一遭,說來自然是生硬無比,落到單傑耳朵裡,卻像是對方憐憫自己。單傑用力掙開她的手,怒道:“我藝不如人,卻也不能輕易受辱。縱死,我也不要你可憐。”
飛絮見單傑怒髮衝冠,更添了幾分男性魅力,心底竟然莫名的一痛,只想伸手拂去他眉間的鬱郁之色。終是擡起了手卻又放下,柔聲說道:“少俠,我沒有可憐你的意思。是我太魯莽了些,我只是,只是想和你開個玩笑,若是有得罪之處,萬勿放在心上,我這廂賠禮了。若是你還不消氣,打還我便是了。”天可憐見,她如此的低聲下氣,那可是有生以來破題兒第一遭。
單傑未料到一向冷冰冰的飛絮竟然如此軟語溫言,他本就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雖然滿心憤慨,卻也無法發作,勉強展顏一笑,道:“姑娘言重了。”就不再開口。
大凡冰山類型的美女動了情,卻要比一般女孩子更熱烈一些,只聽飛絮卻繼續道:“我叫柳飛絮,你叫我飛絮吧,我喜歡聽的。”
單傑滿心不是味,剛剛叫了兩聲飛絮,險些捱上兩個巴掌,鬧出人命,此刻,她又說自己喜歡聽。“這個,柳姑娘,在下單傑,還沒有謝過剛剛姑娘的救命之恩。對了,那左丘寄天臨走之時,曾經有藥贈給你,藥名‘千年保心丹’,姑娘還是甄別一下,若是能服下就服下吧,萬勿自誤。”
“單傑。”柳飛絮美目註定了單傑,道:“多謝你的關心,我已經沒事了。對了,你是哪裡人士,家中尚有何人?”
她本是如世上所有動情少女一般,想要了解心上人的一切,卻不知道這話問到了單傑的傷心處。單傑神色一黯,眉宇間一片哀愁,道:“我早已父母雙亡,孤身流落於江湖。”
柳飛絮見他神情不豫,深悔自己多言,急忙轉移話題道:“恕我直言,我觀你功法尚可,只是招式尚有一些破綻,沒有把你的功法全部發揮出來,要是你願意的話,我有一位長輩,想要收一個心地正直,根骨絕佳的弟子,我可以爲你引薦的。”
單傑卻是心動了一下,看柳飛絮的驚才絕豔,她的長輩一定也是出類拔萃之士,如能修煉到她的境界,對渺茫的報仇一事,一定大有裨益,只是,自己怎麼覺得這麼彆扭呢?到底要不要答應呢?只怕錯過這個機會,再難遇到,若是答應了,又覺得好像是受了嗟來之食……
就在單傑沉吟的時候,忽然聽到耳際傳語道:“切莫答應,我已有了計較。”那聲音,正是百曉生的。就在此時,他看到柳飛絮秀氣的眉毛蹙了起來,似是感覺到什麼,探手,取出了雙環“月光”。他暗自心驚,這女子的修爲,竟然高到了可以感知靈體的程度了。急忙開口分散她的注意力,“多謝柳姑娘好意,只是,我尚有要事,只能辜負你的美意了。”
柳飛絮被單傑的話擾亂了心神,也忘了搜索剛剛感受到的那種陰魅之氣。她絕美的雙眉皺了起來,如春山一般黛綠清遠,幽幽一嘆道:“單傑,你可還是惱我剛纔的無禮?”
單傑見柳飛絮不再注意百曉生,知曉百曉生定已遠遁,看到柳飛絮爲自己的拒絕而鬱郁,勸道:“柳姑娘多心了,在下絕無此意,只是確實身有要事。”
柳飛絮知道事不可爲,卻分外不捨與面前的男子分離,強笑道:“如無此意,你爲何叫我柳姑娘?而不直呼我的名字?”
單傑無奈苦笑道:“飛絮,我真無此意。”心中卻暗道:女人是否都是如此反覆無常?要知他自幼少與女子打交道,卻不知這喜怒無常本是天下懷春少女的天性。
柳飛絮聽到單傑從善如流的稱呼自己,心中極爲開心,問道:“不知你有何要事,我可以幫你嗎?只是,要等我回復師命之後。”
“這個,飛絮,我……”單傑支支吾吾,他能聽出柳飛絮話語之中的真誠,只是卻決不可讓她輕身涉險。就在他未想好託詞的時候,方粟粟醒了過來。見到相對而立的柳飛絮與單傑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趕緊撐起身形,插在了兩人中間,嬌憨一笑道:“不知怎麼就睡過去了,飛絮姐姐,你的傷好些了嗎?”然後自懷裡掏出了藥瓶,道:“這個那個什麼長天幫主留下的藥,說來很是珍貴的樣子,飛絮姐,你看看吧。”
見方粟粟醒來,柳飛絮又恢復了冷若冰霜的神情,淡淡的道:“我不妨事了。”順手接過了藥瓶,打開塞子,只見一顆龍眼大的白色藥丸靜靜躺在瓶底,一股清香氣撲鼻而來,看來絕非凡品。她順手揣入懷裡,道:“粟粟,你可還有什麼未了心願?若是沒有,我們就趕回去吧。把你安全送到之後,我也可以有空忙一些自己的事情了。”說到這裡,她若有深意的看了單傑一眼,似是在許諾什麼。
“我……”方粟粟甚想單獨和單傑話別,但是攝於柳飛絮之威,偷偷看了單傑一眼,垂頭不語。
柳飛絮看了方粟粟一眼,冷冷道:“我在谷口等你。”說完看都不看單傑一眼,轉身飄然離開。
“單大哥,我這樣稱呼你好嗎?”方粟粟垂頭撫弄着衣角,一張俏臉漲得通紅。“我要走了,要去一個很神秘的地方。以後,不知道我們還會不會見面。”
“相逢即是有緣,相見不如不見。”單傑明知這少女癡情一片,念及自己身不由己的命運,硬着心腸說出了絕情的話語。
方粟粟聽到單傑的話,周身一震,如受雷擊,她定定的看着單傑,似乎想要分辨出他的話是否真心。終究,她耐不住心碎無痕的痛楚,衣袖掩面,痛哭出聲。
單傑低嘆一聲,他終究是未修煉到心如鐵石的地步,伸手遞過了自己的手帕,柔聲道:“莫哭了,若是我能完成夙願,會去尋你的。”
方粟粟愕然的擡起梨花帶雨的俏臉,從驚愕的神情中綻開了一個絕美的微笑,一張又哭又笑的臉龐卻絲毫不顯得滑稽,反而因那真情的流露而容光煥發,俏麗無雙。她強抑着心中的羞意,踮起腳尖閃電般的在單傑臉頰上印下了一吻。一字一頓道:“我會等你,如是顛簸生世亦無悔。”
這時谷口傳來柳飛絮的悠揚歌聲:誰將煙焚散,散了縱橫的牽絆;聽絃斷,斷那三千癡纏……方粟粟知道她不耐久等,伸手奪過單傑手中的布帕揣入懷中,轉身飛奔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