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清風徐徐而來,睡着正在睡意之中的樊素半露在空氣中的手臂肌膚乍起雞皮疙瘩,她雙手摟了摟肩頭,從睡夢中幽幽醒了過來,擡頭看到了院門外的董紫楓。
正要起身,董紫楓卻是與她搖了搖頭。
她知曉他這是什麼意思,所以走到了屋門前,探頭看了一眼屋子。
昨夜那一幕,就發生在這院子裡,樊素能注意到董紫楓搭着左手手臂的大拇指上那個白玉扳指,那把劍昨夜還是她收起來的,劍刃沾血帶土,就是現在的這院子裡頭的黃泥裡頭還可見與泥土融爲一體的墨紅鮮血。
屋子裡,蔣何鳳與肖凌凌從涇城夏日山林中最常見美味的野果說到了涇城最熱鬧的那條大街上裡頭最有特色的那家糕點鋪子,那些在尋常人看來平淡無奇不值一提的事情在她們口中變得格外的有趣,因爲只是過往,所以有趣。
兩人孜孜不倦,談話間笑聲不斷,涇城可說是現在兩人共同的回憶,當初若不是她誤入情緣,若不是肖凌凌突遇變故,她們也不可能到這洛陽城來,不管是前世今生,蔣何鳳都是一個窮人,無產階級本能的會親近貧民百姓,所以在她到了洛陽之後與那些世家小姐再無接觸,倒是與肖凌凌很是親密,這種感覺,同樣來自肖凌凌。
若不是樊素探了這一下頭,蔣何鳳還不可能會瞬而擡頭看一眼這被陽光打出來的陰影來自何人,更就不可能順而看到院門外站着的人。
昨夜一幕,浮上心頭。
涇城往事,瞬而冷卻。
午時將至,肖凌凌已經到了該要回去的時候了,雖說還興致猶存,但她還是起身告了辭,在與院門口靜立的董紫楓行禮之後,她匆匆離去。
肖凌凌一走,董紫楓便也就走了,是追隨肖凌凌的腳步而去。
蔣何鳳看了看空蕩無人的院門,將懷裡的書信塞到了被褥底下。
得了李庸的承諾,她就算不得是一個人了,她會盡量的不讓自己連累到李庸,爲之她就必須要想好計劃趕不上變化的未來必然要實施的計劃。
董紫楓一路追隨肖凌凌,終於在肖凌凌快要出二門的時間將她叫住了。
十一已經將肖凌凌的情況調查了清楚,正值芳齡被毀去容貌着實讓人可憐,不過對董紫楓來說這種可憐也不過是一種虛無的情緒。
他展示出了他平日在市井與百姓相處的那一套,一路與肖凌凌邊走邊聊,將她送出了晉王府。
在晉王府的外頭,一眼就能看到沈府的大門,他站在那威猛的石獅子雕像旁邊看了許久,看得沈府管家終於是手忙腳亂的將紅球繫上了那兩隻石獅子的脖子,看得忙碌的車伕在沈府大門外停下馬車忙碌的下人一哄而上卸下了婚宴所需的桌椅板凳,看得沈府那塊金絲楠木做成的匾額被下人摘下小心擦拭了兩遍。
沈府,已經做好了迎接女主人的姿態,沈客,已經開始停下了手頭的公務還是籌辦婚宴,蔣何鳳,直到現在,你卻還是不死心!
他緊緊的握着拳頭,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在食指上映出了一道紅印子,蔣何鳳很愚蠢,而他卻對這種愚蠢無能爲力,只能說,命運弄人。
午時,晉王府來了一個人,戶部尚書帶着燙金的喜帖與一個盛放着一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珠而來,邀請五日後董紫楓前去李府赴宴。
沈客要大婚了,太子董王晉王也要大婚了,許多人也想着沾沾這樣的喜氣選中了這兩個月中的良辰吉日,李進才之子,將在五日後大婚。
戶部尚書,雖說戶部比之六部之首的吏部與天下之要的兵部不足,但因其部門的特殊,一直穩穩列位六部之三,戶部尚書李進才,乃是李府的旁系親戚,也算得李家在朝堂的族人中出類拔萃的人之一,正在晉王與李家交好的關頭,他這個戶部尚書,自然是要請董紫楓前去的。
董紫楓爽快的解下了喜帖,讓人將還欲多坐一會兒的李進才請了出去。
旁人成婚都是皆大歡喜,偏偏自己卻還要如履薄冰,這燙金的大紅喜帖,看得董紫楓十分的不是滋味。
好在,總有一些能讓他高興的事情發生。
傍晚,晉王府又來了一個人,此女與十一一同進的府,一路隨着他到了董紫楓的書房。
董紫楓的書房乃是晉王府下人的禁地,若非在裡頭當差的下人與留十一這些人之外是不得入內的,留十一帶着的這個女子,身份有些特殊。
此女身着一襲白色繁花抹胸,外披一件白色紗衣,那若如雪的肌膚透亮,三千髮絲散落在肩膀上,沒有任何多餘的髮飾,只是帶了許多繁花,紅白的繁花襯托着哪張雪白透晰的臉龐,身上纏着黃絲帶,顯得十分妖豔迷人。
她風塵僕僕從齊州而來,爲的就是明日與蔣何鳳一同進宮。
後院裡,正是在掃着院落的樊素絲毫爲察覺到即將有一個人要取代自己的位置,她還在哼着從江南傳來的小調,與蔣何鳳說着笑話。
“小姐,那個肖姑娘與你是從一個地方來的?”對於一個面帶着疤痕而自稱從李府而來的人,樊素心頭自然有着好奇,若不是那會兒她睡着了也不會有此一問。
“都是從涇城來的,怕也是不會再回去那個窮山惡水的地方了,樊素,我讓你帶去的話你可帶到了?”坐在走廊的板凳上,蔣何鳳認真的擦拭着手中的劍,這就是昨夜的那把劍。
“已經都帶到了小姐,丁師傅那裡的東西已經做了一半,要了半錢銀子的賠償,劉老闆那裡倒是爽快什麼話都沒多說,還說若是小姐有意到時候可再去找他!”
“明日宮裡大概什麼時候來人?”
“我與管家打探了一下,說是午時!”樊素直起了腰身,將掃帚擱在了一旁。
“午時!”蔣何鳳沉吟了一下,不動聲色的抹了一點黃油繼續擦拭手中的劍。
午時,看來這一趟自己是必須要走了,皇宮雖是金碧輝煌,可對她來說卻是龍潭虎穴,而她進宮的目的,就是去學那些輕則杖責重則奪命的規矩。
董紫楓帶着一個女子又來了。
蔣何鳳十分的不耐,但並未動手,因爲她對這個女子倒是有些好奇,晉王府的婢女是少之又少的,雖說都是手腳麻利,可與這個女子身上流露出來的味道確實截然不同的。
“這是決明,明日她雖你一同入宮,你對宮中規矩一無所知,有個熟悉的人再也不至於惹出事端。”
董紫楓這個堂而皇之的理由讓蔣何鳳沒有反駁的餘地,只能接受。
樊素就算就得地位受損有些不快但也不敢宣諸於口。
“決明見過蔣小姐!”決明蓮步遷移上前,欠身行禮。
蔣何鳳臉色冰冷,疏遠而冷漠的微微頷首。
董紫楓像是根本就沒看見蔣何鳳臉上的不悅,耐心細心的囑託了起來:“在宮中若是遇事可與決明商量,切莫一人衝動莽撞行事,到時候會有四個教習嬤嬤日夜教導你禮儀,雖說煩人了一些,你也要多忍耐忍耐,等沈將軍大婚那日,父皇自會讓你出宮觀禮的。”
“需得在宮中呆上多久時間?”
“一個月!你是沈客的妹妹,王皇后該不會爲難你,不過常妃卻說不準了,除了必不可少的請安之外,你少與她接觸,蘇妃爲人倒是和善,不過防人之心也不可無,其他的一些倒不會對你有什麼威脅,你進宮是學習禮儀,其他的到也不用多去費心,有決明與樊素服侍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你可放心!”董紫楓細心的安撫着道。
“錦衣玉食,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打狗還得看主人,若是誰都是見了仇人一般的對我,也只能說你人品太差了!”
決明惶恐的後退了一步,恭謹的低頭,樊素也是驚訝的睜大了眼睛,迅速低頭。
“說來我人品還真是差得很,你處處小心提防就是了,不然被人算計,吃虧的可是你!”董紫楓眉頭一跳,隨即霍然一笑。
這篤定的神色讓蔣何鳳更是煩躁,看到院子裡是那一片被鮮血染紅的厚實黃泥地,她惱怒的揚起了眉頭:“有王皇后這個親家坐鎮後宮,還能有人敢害我不成,樊素,這院子還未掃乾淨你歇下來做什麼,繼續掃!”
“是!”樊素忐忑的看了一眼蔣何鳳,趕忙拿起了院子裡的掃帚掃了起來。
“決明,你就現在這裡熟悉一下,凡事都要聽從何鳳的吩咐,明白嗎?”董紫楓知道蔣何鳳這股子氣是因何而來,笑了笑也就走了。
決明留了下來,讓蔣何鳳很不爽,董紫楓堂而皇之說是爲了自己的安全,但這個決明分明就是來監視自己的自由的。
“小姐,不知道有什麼事是要決明去做的?”
決明倒是一個十分明白進退的人,一看蔣何鳳的神情,便就知道了蔣何鳳與董紫楓之間的關係似乎是並不和睦,對於自己的到來蔣何鳳也是十分的不喜,不過任務就是任務,她的任務就是一直看守蔣何鳳到婚期到來的那日。
“決明是吧?隨我回屋。”
蔣何鳳轉身回了屋,決明尾隨其後。
“何方人士?家中還有何人?”
“齊州人士,父母早喪,沒有親人。”決明欠了欠身答道。
“何時還是爲董紫楓辦事的?”
決明一愣,沒想到蔣何鳳居然會直呼晉王的名字,不過想想眼前人未來的身份,到也沒什麼值得詫異的地方,她答道:“已有十年!”
十年……人生有多少個十年,何況看決明的年紀最多也就是二十出頭。
“你既然是來保護我的安全的,我就要看看你夠不夠機智,你可懂武藝?練兩招給我看看。”蔣何鳳雙手搭着椅子扶手,雙眼直溜溜的在決明的臉上游移。
“是!”決明未假思索,向後退了一步,放在腰間的那雙纖細如蔥白的手展開,右手在腰間一抹,拈成蘭花指向外一彈,蔣何鳳定神凝目的看着,看到就在方纔那一瞬那一根細如髮絲的銀針微微一閃光,就開始急速的向着屋子上的那個茶盞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