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太強了!
原本方蕩還想要逃走,但是現在,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裝死。
他確定,沒有任何人能在那雙虛空中伸出來的手下逃走。
那應該就是修士的力量,可怕的力量,強筋境界的武者在他面前簡直就像是麪糰一樣隨意撕扯。
一道道箭矢密集如雨,發出一聲聲的哨鳴,從黑暗的叢林深處射出,而身處火焰包圍圈中的黑甲劍戟軍士還有那些雜役們則成了活靶子,一個個身軀在火光中猶如割韭菜一般倒地,不過十幾息的時間,地上就躺滿了屍體。
方蕩渾身上下冰冷一片,從始至終親眼看着這一幕的發生,一動沒動,哪怕一支流矢射中他的肩膀,都不曾動過一下,哼過一聲。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殺人手段,快速,狠辣,簡單,有效,冰冷的就像是寒霜籠罩大地一樣。
方蕩視線猛的被擋住,是那個喋喋不休的年輕人何成,那個想要修仙的何成,那個想要自己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的何成。
此時的何成瞪着一雙莫名其妙的大眼睛,倒在方蕩身前。
何成的脖子上被一支利箭貫穿,鮮血猶如泉水一般咕嘟嘟的不斷流淌着,一直流淌到方蕩的眼前,灼燙着方蕩的面頰。
方蕩看着何成眼中的神光一點點渙散,消失。
方蕩清楚地從何成眼中看到他那不想死的慾念,這慾念隨着血液流淌,蔓延成河,消失無蹤。
方蕩立即閉上雙眼屏住呼吸,舌尖上的奇毒內一瞬間汲取了方蕩全部的熱量,方蕩就像是一條縮成一團的蛇,因爲他聽到了腳步聲。
這聲音若有若無,遠比那兩個要殺他的人的腳步更輕,隨後方蕩聽到了一聲聲利刃刺入肉中的聲響,其中摻雜着微弱的慘叫,腳步越來越近,隨後方蕩腰部劇痛,一劍刺入,方蕩嘴中的奇毒內丹急速轉動,緊咬牙關的方蕩一聲沒吭。
那些刺客就像是一陣風,忽然刮來,又很快遠去。
方蕩足足躺在原地一個時辰,當他認爲危險已經過去後,才緩緩張開眼睛,小心翼翼的四處張望,片刻之後,方蕩確定哪些傢伙已經走了,這才捂着腰坐了起來。
他肩膀上被流失射中,問題不大,只是皮肉傷,拔掉箭頭只是痛而已,腰背上被刺了一劍,內臟受傷,不過內臟上的刺傷已經癒合不少,這是回生丹所剩無幾的藥力延續。
要是在雲鐫丹爐內的時候,他的傷口轉眼就能恢復,相較來說,現在的恢復速度非常慢。
方蕩伸手按住刺痛的傷口,放在眼前看了看,月光下漆黑一片,滿手鮮血。
方蕩覺得身子有些冰冷麻木,他流血太多,繼續躺下去的話,用不了多久就再也不用起來了。
方蕩掙扎着坐起身來,伸手將死不瞑目的何成的眼睛閉上,然後從他的屍體上撕下一塊布條,纏在腰上幫助止血。
方蕩站起來環視四周,四周地溝之中的火焰已經被那些刺客撲滅,清冷的月光下到處都是屍體。
大部分都是被箭矢射殺,有些則是被劍斬殺的。
此時方蕩發現,他們押送的馬車還在,但車上的東西已經不見了,苫布被揭開,地面上撒了不少閃閃發光的金銀。
方蕩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自己躲過了一場大劫。
方蕩走到馬車前,拉車的馬已經被劈開腦袋死得不能再死,方蕩從地上隨便撿了幾塊金錠,現在的他很清楚這種金色的東西的價值。
隨後方蕩轉身就想要離開,但他忽然心中一動,朝着那被撕成兩半的軍將屍體望去。
方蕩的目光在軍將的屍體周圍搜尋,很快方蕩露出一個笑容,蹣跚着幾步來到軍將的屍體旁邊,一雙眼睛盯着軍將手中牢牢攥着的那把刀。
這把刀方蕩一直相當喜歡,幾天前的他只能充滿豔慕的遠遠看看,現在卻可以據爲己有了。
從死人身上撿東西,對於方蕩來說太平常了,在爛毒灘地之中,必要的時候,死人肉都是食物。
方蕩伸手想要將軍將的那把古拙長刀撿起來,不過出乎方蕩意料之外的是,軍將的手依舊死死的攥住刀柄。
這軍將活着的時候一直攥着刀柄,連睡覺都不例外,不曾鬆開一刻,沒想到竟然連死了都不鬆手,可見這把刀一定是一件寶貝。
方蕩想要用力掰開軍將的手,結果這手如同焊在刀柄上,方蕩力氣不小,但卻也根本無法分開。
方蕩從懷中、將鄭守送給他的短刀取出來,按住刀柄壓住刀背,用力一切,四指齊斷。這軍將的血都已經凝固了,斷指處漆黑一片。
方蕩將那把刀從軍將的手中拽了出來。
方蕩手掌上黏、膩一片,都是他後腰上的鮮血,抓住刀柄後相當不舒服,方蕩吐了口口水在掌心,用力在衣服上蹭了蹭後,攥住刀柄揮舞了一下。
這把刀比方蕩預估的要沉重太多,刀身上遍佈反覆鍛打後呈現出來的花紋,方蕩將其拎在手中揮舞一下後,不由得皺了皺眉,因爲他竟然只能揮舞幾下,這刀雖好,但並不適合他。
爛毒灘地之中長大的方蕩太清楚武器的重要性了,若是以前,這把刀他就算是背也要揹走,但是現在,方蕩肩膀上中了一箭,背後也中了一劍,身體虛弱,要想趕路的話就不能扛着這把刀了。
方蕩惋惜的將刀丟在地上,沉重的刀身嚓的一下插入地面,很顯然,這刀比鄭守給他的那把短刀更鋒銳。
方蕩嘆息一聲,扭頭離開。
方蕩一步邁出,身後陡然傳來一個聲音:“孩子!”這聲音虛虛渺渺,不似人聲。
方蕩被激起一身雞皮疙瘩,此時滿地屍體,哪來的活人開口?
方蕩緩緩轉頭,卻發現身後空無一物,方蕩心叫詭異,當即邁步再走,背後又傳來一聲叫聲:“別走!”
方蕩猛的回頭,身後依舊空蕩一片,即便方蕩心中沒有鬼神之念,此時也遍體生寒。
方蕩仔細尋找,目光卻被刀把上鑲嵌的一塊染血的墨色玉石給吸引,清冷的月光下,那玉石之中似乎有一種親近的力量在接近他。
方蕩眨了眨眼,再次走刀那把刀前,蹲下身子,藉着月光目光凝視着刀柄上染血的墨色玉石。
方蕩似乎在玉石之中看到了一個個面容,詭異無比。
方蕩再仔細看時卻一切如常。
方蕩觀察玉石,發現這塊玉石是鑲嵌在刀柄上的,方蕩用手用力一推,竟然直接將玉石從刀柄上推了出去,看來那軍將之所以一直手不離刀柄,就是怕這塊玉石掉出來。
方蕩眨了眨眼,將掉在地上的玉石撿起,誰知手指一觸玉石,如遭電擊。
一道道聲音從玉石之中順着方蕩的手臂骨頭鑽進方蕩的腦海之中。
那聲音嘈雜無比,呱噪無比,興奮無比,如同幾十人在方蕩耳邊嘶聲大喊。
方蕩苦不堪言,想要甩掉那塊玉石,卻發現玉石竟然牢牢黏在手中,丟不出去。
這個時候,方蕩舌尖上的那枚奇毒內丹忽然顫動起來,一道洪鐘般的聲音從奇毒內丹之中響起,“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故天有五賊,見之者昌。”
這聲音響起,那嘈雜的聲音瞬間被震懾下去,方蕩立時覺得世界清淨下來。
方蕩深吸口氣,一切恢復如常,唯一的問題是,手中的那塊玉石似乎和方蕩的血肉粘連在一起,並且不斷消融,最後變成方蕩掌心之上的一塊光滑黑斑,擦都擦不掉。
方蕩很想抽自己一個嘴巴,孃親曾經說過一句話,‘好奇、貪心,是死亡的深淵。’
方蕩原本感覺還能支撐,但此時那嘈雜的聲音響過之後,方蕩覺得自己身體中的力量被抽走了不少,尤其是舌尖上的奇毒內丹此時更是叫喚不休。
原本奇毒內丹餓的時候是咕嚕嚕的腸鳴之聲,現在則是呱呱呱的大響。
方蕩知道自己必須趕緊離開,在身體喪失力量之前走出這片森林,不然他將和地上的屍體一樣,永遠走不出去了。
方蕩無限思念自己的弟弟妹妹,還有石牢之中的孃親,雖然靖公主說過要他遠離爛毒灘地,避開火奴死典點名,但方蕩要走,也要帶上自己的弟弟妹妹,要回爛毒灘地,當然是掉頭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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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時方蕩赫然發現,他找不到來時的路了,這密林之中漆黑一片,雖然空地上月光清冷,但四周林木樹冠遮掩下漆黑一片,沒有了火焰照明,方蕩根本無法在漆黑中找到來時的那條小路。
冷風習習,樹影棟棟,猶如魔怪在揮舞着手臂一般。
方蕩本想再繼續找,卻發現四周開始有一雙雙碧綠色的眼睛匯聚過來。
是鮮血,是鮮血的氣味吸引了叢林之中的嗜血猛獸,方蕩此時似乎一下就明白過來,爲什麼那些刺客走的時候要將火焰撲滅。
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發出的刺耳哞吼驟然在側面響起,方蕩頭皮一炸,選了一處沒有多少綠色眼珠的樹林一頭紮了進去,一路狂奔,身後傳來一聲聲貪婪的嘶吼,還有撕咬屍體的聲音。
幾頭不知名的兇獸在黑暗之中追逐方蕩,方蕩背後的不斷有利齒撞擊的聲音響起,這聲音刺激得方蕩頭皮發麻,但此時的方蕩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進入那種時間減慢的狀態。
方蕩知道,這是因爲奇毒內丹太餓了,沒有多餘的力量來帶他進入那種狀態。
方蕩簡直就是在跟死亡賽跑。
整整三個時辰,方蕩從未想過自己在這樣的身體狀態下,還能夠奔跑三個時辰。追蹤在他身後的兇獸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沒了蹤影。
當眼前密林枝幹的縫隙中開始出現亮光的時候,方蕩終於堅持不住,咚的一聲摔倒在地。
方蕩緩緩的向前爬着,這樣的經歷方蕩在爛毒灘地之中有太多太多。
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的他,很清楚,就算耗用最後一點力量,也要向前,哪怕結局依舊是死亡,也不能停下腳步。
樹林就像是斷崖一樣戛然而止,當陽光照射在方蕩身上的時候,方蕩的意識已經進入模糊狀態,陽光的溫暖對於現在失血過多、疲憊不堪、身軀冰冷的方蕩來說,舒適得叫他幾乎要呻吟出聲。
此時一團黑暗再次將方蕩籠罩,方蕩勉強瞪大了眼睛,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模糊的面容,是一個看上去還不錯的女子的面容。
方蕩此時想起了自己當初走出爛毒灘地的時候心中的願望。
“我的蕩氣迴腸是什麼呢?就是去那座城池之中看看,看一眼神仙的居處,看一眼孃親說過的無限美好,還有,我要殺掉那個羞辱父母的銀龍袍男子,還要和跟佔有和銀龍袍男子在一起的蒙着面紗的女子,做到了這四樣的話,我死也無憾了!”
“現在,我怎麼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