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出什麼事,有貓兒姐姐呢!”鍾夏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紅掌點了點頭,轉身要走的時候回頭道:“貓兒姐姐,如果你想知道,知道什麼,可以找青兒去問。”鍾夏愣神的當口紅掌已將拔腿跑掉了。
紅掌貓着腰進了君得閣,納蘭君得正在提筆寫字,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
“大少爺,貓兒姐姐說後園子有事兒,讓奴才給您送茶來!”紅掌的聲音清脆有力。
納蘭君得停住筆,皺了皺好看的眉頭,雖然心裡不高興,卻沒有像紅掌發脾氣,略一擡手:“放那兒吧。”
紅掌將茶碗輕輕放下,卻沒有離開。
“還有事?”納蘭君得溫聲問道。
“大少爺,貓姐姐說,以後這端茶送水的事情,就由奴才侍候了。”
“哦?”明亮的眼睛現出玩味,“她親口說的?”
“她還讓奴才捎一句話過來。”
“什麼?”
“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納蘭君得微微一愣,輕輕放下狼毫,盯着自己剛剛寫好的詩句出神。就在紅掌以爲自己惹了大禍,會被暴打一頓趕出王府的時候,納蘭君得好聽的聲音慢悠悠響起。
“兄弟?”
紅掌“撲通”一聲跪倒,死定了,貓兒姐姐害慘自己了。
“大少爺饒命。”
“怎麼嚇成那個樣子,你見我懲罰過下人麼?”
你倒是不打人,二小姐可不是吃素的呀,得罪過你的人,你見哪個完好無缺的活着了?所以說這大少爺脾氣甚好,什麼都不計較,可還是沒有人敢嬉皮笑臉的應對,主要是納蘭二小姐,簡直是地獄使者轉世,真個沒有她不敢用的法子!
納蘭君得無奈。
“你起來說話。”
紅掌不敢動。
“她沒說別的了?”
“沒有。”
納蘭君得臉上現出微笑,卻是帶着苦澀。
“好了,要什麼賞?”
“大少爺明察,奴才想當您的書童。”聲音越來越小,快要聽不見。
“你在我這裡當了書童,是不是那個貓兒就能每天來看你?”
“這個奴才不知。”
“她對你這麼好,怎麼會放心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裡?好,明天你就過來,往後就跟着我在這君得閣裡吧。”
紅掌低着頭半天沒反應,納蘭君得正奇怪着,原本僵硬着脊背的孩子忽然肩膀一聳一聳的,開始哽咽起來。再一擡頭,已是淚流滿面,說不出話來了。這個倔強得近乎執拗的孩子,在知道自己可以接近那斑斕的夢境時,竟是無法接受的嚎啕大哭。
納蘭君得提起筆,像是自言自語着說道。
“事不三思終有悔,人能百忍自無憂。希望她不會終有一日後悔。”
算起來,鍾夏也不是多好心的要幫這個孩子實現夢想,自己總是出現在君得閣總是不太好,鍾夏還不想連老王爺也注意到她。
偶爾在書上看到的那句話,其實是鍾夏最希望發生在她身上的。可惜,她很難能一笑泯恩仇。
鍾夏也恨着納蘭君得對於妹妹的驕縱和放任。他不可能不知道納蘭君若的所作所爲,只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曉得罷了。由此看來,他被連帶着傷到,無所謂了。
想起幾天的那晚,鍾夏渾身起着雞皮疙瘩,還好納蘭君若這幾天一直不見人影,滿全不見了,苟延不見了。
鍾夏悲哀地發現,緊繃着神經,卻沒人要找她算賬。
這該死的納蘭王府發生了什麼事!
從南苑回來,鍾夏一直往北苑的後園子走。剛拐出一座陌生的桃樹林,便聽見裡邊有人說話。本來想轉身離開,忽然聽見一個女子淒厲的叫喊。
“二老爺,您饒了奴婢吧。”
“饒了你?爲什麼?”一個沙啞陰沉的聲音響了起來。
二老爺?鍾夏忽地想起來紅掌提醒她的東苑餓狼,渾身一激靈,擡腳要走,她向來不喜歡管閒事,自己尚且自顧不暇,管得了那許多人和事?
忽聽得衣衫碎裂之聲,女子哭聲大震,哀嚎出聲,又是個禽獸!鍾夏想起自己的遭遇,扯起嗓子大喊道:“二小姐,您的朱釵掉這裡了!快點來!”
聽見林子裡急急跑出來的腳步聲,鍾夏撩起裙子擡腿就跑。
一個錦衫的中年男子跑了出來,好一會兒,慢慢踱步出來一個長臉灰鬍子,四十歲上下的男子。身着雲錦華服,頭戴紫砂鑲珍珠玉冠,精瘦的臉頰凹陷着,現出縱慾過度的蠟黃臉色。精瘦男子此刻心口激烈地起伏着,怒火中燒。
“玉蚌,剛剛說話的是誰。”
“回老爺的話,奴才也沒看清。”
納蘭塵鬍子亂飛,氣得肺都要炸了。
“剛剛她喊得什麼?”
“好像叫的二小姐什麼的。”玉蚌這個時候想說青兒,又怕得罪了納蘭府的玉羅剎,想想還是忍住了。
“君若那丫頭旁邊有幾個丫頭?”
“呃,老爺,要不您還是快離開這裡吧,免得一會兒小姐又過來了。”
“把裡邊那個丫頭處理了!後山狼羣好幾天沒吃飽飯了。”納蘭塵一甩長袖,弓着背離開了。
玉蚌管家低頭應下,轉身進了桃林。
鍾夏從一處山丘探出頭來,臉色蒼白。萬沒想到自己的一時自作聰明竟會害人性命,剛要起身去救人,忽地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臂。
鍾夏跳着腳大叫一聲“啊”回身,滿眼的明黃閃了眼睛。
“太子?”鍾夏奇怪地咕努了一句,慌忙跪倒。這個傢伙還真是神出鬼沒。這個世道,是不允許自己和統治者平起平坐的。
“奴婢參見太子殿下!”
皇甫銘玖抱着胳膊,臉上兩個酒窩深的可愛。
“貓兒,幾天沒見,想我了沒?”
鍾夏低着頭不說話。她可記得那一劍刺得狠辣決絕,跟太子身邊混,不定哪天屍骨無存了。
皇甫銘玖着急地扶她起來,皺着眉頭道:“怎麼不說話?”
“太子殿下,您應該日理萬機,憂國憂民纔對,奴婢身份卑微,怎好讓太子殿下記掛。”
這是實話,鍾夏自從知道這位太子可以對心愛之人下如此重手之後,感覺還是離他遠一點好。皇甫銘玖應該很榮幸,鍾夏有多久沒說實話了?估計連她自己都想不清楚了。
“我就是在憂國憂民啊,你不是麒麟帝國的民麼?”
鍾夏一頭冷汗,忽而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情,焦急着想趕他走道:“太子殿下您還是快點回去吧,王爺肯定着急找您呢。”
“你想管閒事?”皇甫銘玖皺着眉頭。
“閒事?什麼閒事?”鍾夏裝糊塗。
“想在納蘭王府安生的活着,最好眼不見,手不管,心安靜,萬事吉。”
皇甫銘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現出一種奇怪的微笑,看的鐘夏渾身不舒服。想要不管他的去救人,忽聽得林子裡一陣女子慘叫。鍾夏臉色蒼白,手腳冰冷,到底晚了是麼?
看着桃林中人影晃過,腰身被人一把攬過再次躲回山丘。
雜草中露出鍾夏那雙晶亮的眸子,閃着螢光。眼睜睜的看着玉蚌一臉冷漠地一手執劍,一邊拖着一個青衫女子的屍體,一句沒有頭的屍體,從桃林中走出來。一路血跡,又慢悠悠地離開,直接朝後山去了。
鍾夏知道後山是什麼地方,那裡是納蘭貴族的狩獵場,圈養着無數的餓狼猛虎,狩獵場大到可以裝下整個納蘭王府。
鍾夏渾身顫抖,緊咬着嘴脣。原以爲自己可以無情無慾,冷靜理智地生活下去,看來還是不成。後背貼上來一具溫暖的懷抱,讓一直忍不住顫抖的鐘夏渾身一僵,不敢動作。
“飛兒,從今後,有我在這裡,一定會保護你的,不要怕!”
呃,這句話,有誰對她說過是不是?鍾夏呆愣愣地轉過頭,看見皇甫銘玖閉着眼,神色哀傷,眉眼悽苦。一點高高在上,權傾朝野的太子樣都沒有。
好吧,飛兒,又是飛兒。即使是再卑微,她也要當鍾夏。該死的,鍾夏這輩子最恨的,就是當別人的影子。
“太子殿下。”遠處有人喊着。
鍾夏掙扎着站起身,低下頭喃喃道:“太子殿下還是放過奴婢吧。”
“什麼叫放過,和我在一起很難爲你麼?”
“奴婢沒那個福氣,貓兒只是這偌大王府的一個小丫頭,只求三餐溫飽,衣衫蔽體,安生度日。太子貴體龍顏,奴婢不敢高攀。”
“你。”
“太子殿下!”納蘭君若身邊的滿全焦急的跑了來。
皇甫銘玖斂了神色,整了整衣冠,轉身面對着滿全跑來的方向,神色瞬間變成了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繼承人。
滿全行跪拜禮,撲倒在地道:“王爺找您呢,在正殿!”
皇甫銘玖點點頭,擡腳要走,反手一把拉住鍾夏強行將她帶着一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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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夏掙扎不開,求助似的看着滿全。這傢伙知道自己是怎麼對待他的主子的,他應該不會希望自己跟過去吧?
滿全着慌道:“太子殿下,她是個低等小奴,是不能進去正殿的。”
“什麼?”皇甫銘玖眉頭一皺,嚇得滿全立時禁了聲,再不敢說話。
再不贅言,拉着鍾夏就往園外走去。
鍾夏心裡哀號着,拜託,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我可不想和你槓上,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沒那麼閒!
眼睛餘光瞥見桃樹林裡那一條條赤目的紅,噁心的腥。胃裡一股酸氣上涌,慌忙拉住皇甫銘玖的手臂差點摔倒。
皇甫銘玖還以爲這丫頭想通了,於是心情大好的一手攬過女子纖腰,大咧咧地朝門口走去。
鍾夏一把推開他,冷冷道:“太子殿下,不知您聽沒聽過關於斷掌女子的事情。”
納蘭銘玖臉色一變,像是聽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定定的看着鍾夏的臉,卻沒有說話。鍾夏完全忘記了納蘭君得告訴她的不要把自己是斷掌的事情告訴別人的警告,只想讓這個讓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太子不要再纏着自己。鍾夏張開兩隻手,面無表情。
“看到了麼?斷掌守空房,還會妨人,小心被我害到!”
皇甫銘玖看着鍾夏,牙根緊咬,能看見那明顯的酒窩不同於以往的深。要說太子的臉長得太過可愛了,於是即便是這樣發着狠,還是沒能讓別人害怕。
皇甫銘玖拉着鍾夏往院外走,鍾夏急道:“你還不放過我?拉着我幹什麼?”
“跟我擡槓,這輩子都別想離開了!”
鍾夏被皇甫銘玖踉踉蹌蹌的拽着,好不容易站住腳,發現已經站在納蘭王府的正殿門口了。
納蘭王府算上府衙和狩獵場,園林,佔地能有現代的半個小縣城那麼大,而這一個華麗恢宏的正殿,不僅佔了府衙正中心的位置,還修建得奢華宏偉,層臺累榭,雕欄玉砌,整整三層。
太陽快要隱入古城山丘,給這座亭臺樓閣鍍上了一層神秘的金邊,好似披上了蟬翼般的薄紗,曼妙美麗,嬌俏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