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銘玖偏着頭不說話。他沒認爲自己哪裡錯了,是母親一直謹小慎微,什麼都害怕,什麼都不敢。
李皇后一邊思索着一點開口道:“還好那個納蘭君若失蹤了,皇甫銘琪暫時沒辦法領兵和納蘭風會合。現在還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有了什麼協議,我們要防備一切可能。一定要在琪王之前找到這個二小姐。”
皇甫銘玖當然知道需要先找到這個二小姐,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永安宮搗亂。如果不出意外,秦裳應該早就帶人在整個皇宮裡秘密查找了。
“這個納蘭君若真是不知所謂,真不知道她是怎麼選的,寧可要那個病怏怏無權無勢的皇甫銘琪,也不肯進東宮。也不知道當初亦步亦趨的追着我跑是怎麼想的,忽然間就轉了性子了。”
“她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醒來之後?誰知道呢,這個納蘭君若的性子,變得倒像我剛認識的一個丫頭。”
“誰?”
“一個長得很像。”皇甫銘玖看了看李皇后,“就是他們府上突然間多出來的那個貓兒,被父皇封爲悅然郡主的那個。”
“死掉的那個?莫名其妙被封了個郡主,還沒什麼好命富貴就死了。那個納蘭君若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呃,我們去弔唁的當天吧。大概是貓兒死了沒幾天之後。”
“太巧了。”李皇后喃喃道,“醒過來的納蘭君若還有什麼變化麼?”
“聲音嘍,您也注意到了吧,那麼難聽的聲音,男女都聽不出來。”
“麒麟國有能力把一個人的臉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的人,有幾個?”
“有這樣的人麼?”
李皇后瞪了一眼皇甫銘玖,慢慢起身整理衣衫。她心裡想起來一個人,只不過不需要和太子提起。李皇后淡淡道:“看來我們真的要快點找到這個丫頭了。”
納蘭君若有可能是假的?皇甫銘玖疑惑的想着,然後意識到那個跟着自己一路對着幹的二小姐可能就是灰飛煙滅的貓兒,而真正死掉的不是悅然時,皇甫銘玖臉上居然現出了微笑,心情忽然愉悅起來,一掃先前的鬱悶。就知道那個丫頭沒那麼容易死。
“你笑什麼呢?”
皇甫銘玖立馬收了笑容,畢恭畢敬的看着李皇后。
“聽見我說的了麼?馬上找到那個丫頭!不能讓人把她帶出宮,出了永定門,就是大海撈針了。雖然不知道這位二小姐有什麼問題,不過絕對不能讓琪王先找到她。如果不行,就讓郝將軍出馬。”
皇甫銘玖當然清楚這一切,他還知道,這個丫頭不肯嫁給自己,也不是心甘情願嫁給皇甫銘琪。他已經堅信宮裡的這個納蘭君若,就是曾經莫名其妙闖進他生命,有着和袁飛一樣容顏的貓兒。他開始慶幸,自己把她從東城帶回來。
他清楚知道皇后即使知道些什麼也不會告訴自己,如果連皇后都開始懷疑這個納蘭君若的真假,那麼這個琪王妃就真的有可能不是納蘭君若了。所以皇甫銘玖開始明確着自己的懷疑,並決定,一找到她,就把她牢牢綁在自己身邊,永遠不放她離開。他再也不要他在意的人想袁飛一樣,在他無法控制的地方,受到傷害。
“皇甫銘琪和你起衝突了?”
快要走到門口的李皇后突然回身問了這一句。
皇甫銘玖微微一愣,還沒回答,李皇后的大紅鳳袍已經消失在門口。因爲麒麟國的太后一直就沒有出現過,連他這位太子都沒真正見過這位神秘的皇奶奶,所以李皇后一直大紅鳳袍加身,從來不忌諱。
李皇后並不需要他的回答,皇甫銘玖也知道,母親從來不需要聽取他的意見。
鍾夏奇怪,如果皇甫銘玖深愛着袁飛,那最後一劍,他是怎麼刺下去的?他不是性情中人麼,有感情的人,都不會這麼做的。鍾夏迷惑了,也想不清楚了。她不知道在皇宮裡深一腳淺一腳的跟着苟延亂闖還有時間想起皇甫銘玖,於是那隻只顧自己找路的傢伙突然停下來,鍾夏便毫不猶豫的就撞上去了。
“你停下來不會說一聲啊?”
苟延回頭看着她。
“接下來去哪兒?”
“一直都是你定的,”鍾夏掃了一眼四周,“怎麼這會兒停下來問我?”
不用苟延說鍾夏也知道了,他們站在了東宮外牆的一處牆角,這傢伙顯然在記着她和太子獨自相處的那一夜。潛臺詞是,你好像跟太子關係不一般,那麼如何去找太子,是關係光明正大的走進去還是悄無聲息偷偷進去,就看他們關係如何了。
鍾夏討厭苟延說話不鹹不淡的態度,這讓她有點惱火。
“苟延,我們是不是需要把話說清楚?如果你再跟我使性子,從今後別想在聽見我跟你說一句話!誰跟你說話誰是小狗!”
“我沒有。”
“苟延,我以爲我們是最親密無間的搭檔,沒有什麼人可以替代任何一方。我需要毫不懷疑的信任,苟延,你不要破壞這種默契。如果不是皇甫銘玖帶我回來,帶我回到皇宮的也會是皇甫銘琪。你如果以爲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人能夠代替你在我心裡的位置,你就太小看我了!我想不出來你辛苦隨我到了這裡,卻開始懷疑我想要帶你回去的決心!”
苟延表情變了變,疑惑道:“你要回去,是爲了我?”
“不全是。”
苟延挑了挑眉毛,就知道自己只有一部分原因。他只是想讓鍾夏覺得,自己不是一個簡單的沒有思想的跟班,或者,事到如今,他不想再做一個透明人。他有情緒和感情,那些向來被鍾夏忽略的這些東西。
“好吧,信任。帽子拉低一點。”
鍾夏奇怪的看着他。
苟延指着她太陽穴的位置,沒有說話。
鍾夏忽然就明白了,她怎麼忘了納蘭君若給她留下的這麼明顯而肆意的記號呢?鍾夏低下頭,掩飾着臉上的絢爛。
現在,鍾夏可以認爲他們之間無法無法超越的那種感情回來了麼,這傢伙不會再出現自己控制不了的小情緒,跟自己說那些聽起來很難過的話了麼?
“喂,你們兩個!”
鍾夏聽見一個類似於小孩子的聲音,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近,鼻端飄過龍涎香。
低着頭姿態謙卑的回身,眼神飄着看見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一身黃袍,身後跟着一個跟他一般大小,模樣居然相似無二的小姑娘。兩個孩子的打扮表情都顯示着,這是宮裡的兩位小主子。看樣子,這是一對雙胞胎。
鍾夏仔細回想着皇甫雄的幾個子嗣,這般年紀,這兩個孩子的模樣,應該就是徐妃的那一雙龍鳳胎了。皇甫銘理和皇甫淑碧兩個孩子好像喜歡做同樣地動作,不過作爲哥哥的皇甫銘理比較喜歡大吵大嚷,尤其是兩個孩子成功地騙過嫲嫲,跑來東宮找太子的時候。看見兩個正在吵架的人,喜歡湊熱鬧的理皇子怎麼可能不管。
他之前可沒見過有哪個太監敢和侍衛吵架,有刀的人向來很牛氣的。
“你們兩個,在這裡吵什麼呢?”
皇甫銘理有一雙很大的眼睛,睫毛很長,白皙的臉龐,每說一句話,好看的大眼睛都會努力的眨一下。
苟延最討厭小孩子了,他們聒噪起來沒完沒了,而且永遠不知道什麼是安靜。講理講不通,又不能動武。他討厭無法控的事情,小孩子就是一樁,不過鍾夏是例外。
愈是討厭的事情,愈會纏繞着你,逃離不開。
皇甫淑碧看起來要懂事一點,她不像哥哥一樣到了哪裡一定要別人都注意到他,十三歲的她看起來像一個小淑女,能夠表現出皇廷公主該有的樣子了。雖然她不能像大公主皇甫淑言一樣穿衣打扮,不過剪裁得體的宮裝,名貴精緻的髮飾,都讓這位小公主看起來美麗而善良。
“參見理皇子,碧公主。”
皇甫銘理很高興,這個小太監認識他。鍾夏拉了一把發愣的苟延,讓他趕緊行禮。
“我哥哥在問你,你們在吵什麼?”
“回公主的話,我,奴才不敢在東宮門口放肆。”
“宮裡的人現在都在找琪哥哥的王妃,你們兩個怎麼這麼閒?”
這位小公主還真是喜歡管閒事。鍾夏在想辦法怎麼能把這兩個小孩子支走,然後聽見不遠處一個尖利的男子聲音大喊。
“你們兩個,又想來煩太子殿下了是不是。”
鍾夏略一擡頭,又看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黃袍加身的眉眼凌厲,盛氣凌人的年輕人。鍾夏在想這位皇子的年紀應該跟自己差不了多少,算起來,應該是現在後宮最得寵的舞妃的獨生子,三皇子皇甫銘玥。
鍾夏沒想過在一天時間把皇甫雄的所有兒子女兒都認全了,還是在自己最不想惹這些人注意的時候。面對這些皇宮裡素未謀面主子,她不知道怎麼做是對怎麼做是錯。
最好這幾個小孩子不要把她們太當回事,玩他們的遊戲,然後她悄無聲息的消失。
“你們兩個是誰?”
皇甫銘玥幾步走過來,擋在那對雙胞胎面前。
“奴才,在永安宮當差。剛纔太子殿下喝醉了,琪王爺吩咐奴才護送太子殿下安全回來。”
“護送完了?”
“是。”
“那就滾!”
等的就是這一句。鍾夏彎腰醒了屈膝禮,拉着苟延剛要走。皇甫銘理不依不饒。
“不行,不能讓他走!”
“不讓誰走?”
“那個小太監!”
“隨你,不過不許你踏進東宮的門檻。以前太子請你是一回事,現在殿下喝醉,你不許進裡邊去鬧,聽見沒有?”
皇甫銘理不服氣的撅着嘴,不過很顯然,他必須要聽話。
“我看着你們兩個離開。”
皇甫銘理拉着妹妹的手,朝鐘夏使了個眼色,讓她跟過來。
苟延被忽略了,他殺手的身份教給他的第一堂課,就是如何做到讓人忽略,即使只有三個人,他也能讓別人不注意他。
鍾夏沒有回頭看他,因爲她知道,自己被領走,他還能繼續搜查。
皇甫銘理一邊走路一邊抱怨着,大概都是那位皇甫銘玥的各種過分且囂張的行爲,還有他多麼氣憤和不服。皇甫淑碧好像淡定了許多,她由着哥哥拉着,並不急於參與到哥哥的大吼大叫當中去。
“哥哥,你拉上那個小太監做什麼?”
皇甫銘理突然就站住腳,然後對着倉皇站住的鐘夏儘量表現的老道和有經驗的問道。
“琪哥哥宮裡的太監我都見過,你是誰?爲什麼我從來沒見過你,你卻認識我?琪哥哥怎麼會派人送太子哥哥回來,太子哥哥向來不喜歡永安宮的人近東宮,你卻來了!說!怎麼回事兒。”
呃,一個聰明得不好糊弄的孩子。
“說話啊!”
皇甫銘理顯然沒那麼容易放棄,鍾夏沉默的太久,讓他有點不耐煩。皇甫淑碧喜歡模仿哥哥的動作,但是說話聲音溫柔得多了。
“哥哥。母妃不想讓我們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