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行真並非突然遇敵,而是全身貫注,殺氣騰騰的衝過來,不料一遇來人,仍是吃了十二分的驚訝,原因無他,乃因此人爲他深深熟悉。
只見他驚駭的叫出聲音來,大聲喚道:“趙東亭!!”
“趙東亭…….趙東亭……..亭”這聲音散出去很遠,散在偌大無人的雲中寺中,彷彿讓時光一陣顛倒。
風行真心頭涌上心頭就恨,怒意升騰,門內精銳慘亡夾雜着這兩日來先後被周涵止、賀須彌羞辱打敗的恥辱,各種情緒紛至沓來,他臉上一陣扭曲,只喚道:“豎子還敢過來,且讓老夫取你狗命!”
他嘴上嚷的兇,心底卻是打着十二分的小心,原來日前自己與門內諸弟子曾被這眼前趙東亭打敗過,各弟子皆被其一人屠戮殺盡,雖然此人乃是偷襲,但身法奇怪詭異,出手又是狠辣,實乃生平大敵。
風行真高舉冰涎鐵劍,不敢半分託大,凝神注目對手,卻見那趙東亭愣愣的立在當地,略顯呆滯,風行真再觀其面貌,又覺得更加奇怪,這趙東亭身子彷彿腫大了一圈,口眼耳鼻五官皆有些變形,身子更隱隱散發這一股臭氣,這味道說不上熟悉,卻也不陌生。
“是屍臭!”風行真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猛然醒悟:“原來那日靈霞島諸人確實沒有騙自己,眼前這個,分明只是趙東亭的屍體……..”
他既曾修行鬼道,此時冷靜下來,如何看不出這趙東亭身上乃有一物附身,而瞧這幅身軀破敗腐壞的樣子,瞬間,風行真的心沉到了谷底。
因爲他想到了:“此人是要取自己身軀替代這腐壞的趙東亭屍體!”
這一刻,他全身汗毛直豎,這一舉動,卻並非緊張害怕,而是精神高度集中,意、氣、行全神貫注的表現。
只見他穩穩托住冰涎鐵劍,心神動念,早將一切煩躁不安與緊張的情緒揮出腦中,此時的鐵劍門主風行真,心如止水,全身功力凝聚,散發無風飄動,正是功力聚頂,乃至身周濛濛一片清白,竟有真氣散逸。
只聽他大喝一聲,如半空雷鳴一般,挾着一股凌厲之氣震懾前方之人。
風行真也不管這一聲吼是否嚇到了對方,下一刻迅速出手,從上方樓梯一躍而起,高舉手上寶劍,迎着身下趙東亭當頭劈了下來。
風行真出手迅疾、其實凌厲,長劍所指,如貫長虹,其眼神凜凜,再不帶一絲雜念,彷彿勇毅所至,雖千萬人吾往矣。
這如臨大敵,生死攸關的一瞬,終於激起了鐵劍門主風行真身爲一派高手的風姿氣度,他這一劍斬下去,那趙東亭竟似完全來不及抵擋,亦或全然不想抵擋一般,被其一刀劈下,竟由頭頂斬沒,至入胸腹。
風行真全力施爲,一擊之下,竟如劈敗革,他心底一驚,然而詫異的念頭一閃即逝,只見他低吼一聲,左右手交加疊在這柄闊達厚重的寶劍之上,乃是更見向下施力。
撲的一聲脆響,冰涎鐵劍又沿着趙東亭胸口向下斬去三分,破入其腹部,這時風行真心頭忽然一陣詭異怪響,腦中嗡的一聲巨顫,那是來自心底的警告。
他猛地擡起頭,看眼前對手時,只見其身軀被劈左兩邊,斜斜向兩邊分開,然而奇怪的是,這軀體被斬開後並沒有流出一絲鮮血,觀之腔體內肉色灰白,器官萎縮,滿是一片破敗腐爛之像。
情勢如此,風行真更是篤定了,這趙東亭定已是死了許久了,說不定,便是被這俯在其身上的東西害死了,一念起趙東亭自小跟隨在自己身邊,殷勤服侍的種種好處,風行真喉嚨深處不由串出一陣壓抑低沉的聲音道:“妖物,今日風行真便要爲我徒報仇!”
這是一聲低吼,乃是被滿心的悲愴擠出喉嚨,破口而出,話音落後,風行真更是凝神注目,寶劍中真氣源源不斷匯入,似要炸裂撕開眼前人的身子。
這時忽聽得嘻嘻一聲怪笑,這笑聲自不是那嘴脣都被斬成兩片的趙東亭身軀能發出來的,風行真擡頭望去,只見趙東亭左右兩片身軀,那頭上的眼睛忽然都冒出了綠光。
綠光熒熒,如鬼火焚燒,顯得幽暗神秘,悽迷離奇,風行真擡頭瞬間,竟被這兩道眼神牢牢吸引住了。
他心底暗叫不好,想回過神時,卻已經晚了。
只見這兩道綠光透着深不見底的邪詭,牢牢盯住了風行真的眼,後者眼神之中,從清明緩緩轉至渾濁,乃至更加麻木混沌起來。
下一刻,只見兩道綠茫似那疾射而出的劍光,呼的一下,從趙東亭眼中射了出來,又一下沒入到那風行真眼睛裡去。
“啊啊啊啊!”風行真全身巨顫,激烈的喊了起來,這聲音不知是痛吼,還是帶上了深深的不甘,雲中寺裡,四下傳播着風行真的吼聲,乃讓他無法自拔。
綠光源源不斷,風行真如被強大的靈魂奪舍佔體一般,披髮亂舞,身子抽搐,手腳一通亂扭,胡亂動作間,只聽噹的一聲,他把那絕世神兵,冰涎鐵劍一把抽出了身前趙東亭胸腹之中。
這時風行真心底最後一絲清明,身上最後一分餘力,乃想着藉助這冰涎鐵劍一擊之力,斬向那沒體而來的綠光,將其打斷,然後他手腳已經不受控制,發力不至,反而一臂甩動,竟將那冰涎鐵劍由樓梯部狠狠甩了出去。
風行真最後一絲希望也拋棄了他,這時綠光在其周身纏繞,他本命靈魂之火,也終於不甘熄滅。
趙東亭那邊,隨着最後一絲綠茫探出其身體,完全沒入風行真眼眸之後,只聽撲通一聲,自頭頂到胸腹被剖開兩半的身體拖着一雙腿腳撲在了樓梯之上。
說來也奇怪,本來腫大怪異的趙東亭身體這一撲之後,竟迅速腐爛起來,肌膚褪化成一片死黑色,身下流出汩汩膿血。
而那風行真身子一陣巨顫之後,竟是恢復了直覺,然而此時他的表情陰翳的可怕,臉色慘白,雙眼之中,竟隱隱有綠氣流淌。
“嘻嘻…….嘻嘻…….”隨着一聲詭異的怪笑,風行真二話不說,長身躍起,竟順着這九層寶塔樓梯旁的窗戶一躍而出,飛遁了出去。
這時只聽噹的一聲輕響,原本那把冰涎鐵劍高高跌落,劍身半截,斜斜的沒入地面石磚之中。
………
居雲軒的前門,有一條石梯盤旋而上,沒入雲中,直通中門乃至其中居所。
這石梯兩側,便生青苔,在黝黑的石梯上填上了一抹濃重的綠,石梯兩邊,一面臨海,一面緊靠山崖,其上植被豐富,草藤衆多,攀爬在崖壁之上,倒顯得情志濃濃。
然而若能獨闢蹊徑,沿着石梯上行出的某個路口略略拐過幾個彎,就能來到另一處所在,此處見不得大海,唯有層層山嶽青峰秘密排列,其上雲氣隱隱,顯得山勢輪廓,又如一筆水墨,使青中含黛,別樣風情。
這幾處山峰連連,斜斜插入天空,有一塊怪石突兀而出,其上黑底紅字,筆走游龍,刻着鮮紅的三個大字:無涯止。
這時七妙一襲白衣,飄然而至,在她身前乃有一個短小精悍,勁裝打扮的漢子,束手而立,一絲不苟的看着她。
“秦老弟,別來無恙。”七妙笑了笑,溫言問候道。
秦逸拱手施禮,卻不多言,繼而從懷中掏出一物,乃是那日厲千仞繼任魔教教主後賜予他的那片金葉。
此物乃由邙山鬼樹受魔教長老親爲,以血肉生命祭祀後,百年放生出一兩片的燦金葉片,這金葉別有一絲靈性,被魔教之人珍視,賦予其聖物的地位,歷來只有從事重大任務之人方能領到。
想那七妙曾被先代魔主賜予過一枚金葉,引致生平驕傲,這日她藉故與李渺華、周涵止分開,以金葉中所蘊含的靈性感應魔教中人,竟驚奇的發現,身周不遠處,乃由另一片金葉去之共鳴。
她心中所動,想到定是秦逸陳開等人中也被厲千仞賜下了一片金葉,當下便法力催注,深入此金葉之中,使其靈力高漲,感應更加敏銳。
她隨着金葉感應,飛身尋找,而對方持金葉之人竟也似明白過來了,身子也在不斷移動,七妙憑金葉分辨其行動方向,緊隨其後,
這纔來到這無涯止所在。
在與李渺華相處的短短數天之中,七妙似是能時刻感受到一份融融暖意,竟令她心底的堅冰,都悄悄融化掉了,眼下她看到秦逸,隨面色還有三分克制,卻也有幾分真情流露透過柔柔的微笑表現了出來。
卻不料這秦逸昔日前爲先代魔主厲修鬼種認命爲邙山總管,之後又被厲千仞奉爲魔教右居使,在兩任魔主身邊,都做了輔佐的副手,他本就是那性子嚴謹之人,這時處事不由更加小心持重。
只聽他面色不喜不悲,身子向後退出幾丈,與七妙保持了一個謹慎的距離,接下來,他伸手展出一物,並低聲對七妙道:“還請真先出示信物!”
“信物?”七妙聞言,不由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