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章 撲朔迷離
關中之地是大秦龍興之地,多指渭水衝擊而成的平原之地。
關中四周環山多隘,東有函谷天險,南有嶢武,西散關,北蕭關,此四地併成爲四塞,所以關中也被稱爲四塞之國。關中土地肥沃,境內河流縱橫氣候溫和,在鄭國渠修建好後,關中更是成了了秦國最大的糧倉,爲秦軍東進統一提供了堅持的基礎。
自春秋秦穆公東進爭霸天下以來,秦國漸漸有一個邊陲小國變成了戰國之最強大的國家,經過秦人四百年的拼搏和奮鬥,終於在始皇帝時期一掃六國統一了天下。有了四關的庇佑,秦人便依託地利,進可出關東爭霸天下,退可以閉關自守以拒強敵。除了惠文王時期爲重創楚軍故意開關放楚軍入關之外,秦國還從未失守過關卡。
二世三年二月,秦國在內部發生驚天動地的大洗牌後,它賴以爲依靠的關隘也被起義軍輕易攻破。劉邦在攻下武關後,原地休整了數日,代後續的補給和援兵到達後,便一路西進,浩浩蕩蕩十五萬大軍兵臨嶢關之下。
趙高不是傻瓜,在得知武關失守後,他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整個關中的南部只有嶢關一處關口可以依仗,若是嶢關也失守了,那接下來便是一馬平川的關中平原。所以他派去了兩萬精銳秦軍,合會原有的五千守軍拒守關隘,以阻劉邦繼續深入關中。
趙高雖然喜好玩陰的,可是識人用人的本領卻還是很高強,這才讓他手下彙集了一大批的人才,或者說壞水一肚子的傢伙許多都投奔了他。不過趙高雖然精明,可不代表他的手下也一個個人精人精的,這個派去鎮守嶢關的守將司馬達正是他的弟弟趙成推薦的。
司馬達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他之所以能得到趙成的大力推薦,僅僅是因爲他擅長蹴鞠,所以深得喜好此道的趙成欣賞。再加上長的相貌堂堂頗爲威武,口才又極佳說起兵法來一套套的,便被趙高收之爲心腹委以重任。
而此時這個少年得意的將軍卻終日惶恐不安,從咸陽傳來趙高伏誅的消息讓他心驚膽戰,他是趙高的心腹愛將,子嬰將來若是清算的話一定會找上他的。雖然朝廷來的旨意並沒有責罰他,反而大大嘉獎了一番,但他也猜出來這是朝廷的權宜之計,只是爲了穩住邊關大將而已。
他雖然是趙高的心腹,可卻並沒有爲趙高盡忠的念頭,要是讓他帶着軍隊殺回咸陽爲舊主報仇,他是萬萬不敢的。擁兵自立?那也不切實際,嶢關只是一個地勢險要的小關隘,糧草軍械全賴咸陽供給,他若自立,那肯定是自取滅亡。
所以司馬達才極度的苦惱,惶惶不可終日,連城防之事也全扔給手下去做,他只是整日在房內唉聲嘆氣。
這一日他又在房內喝着悶酒,想着今後之事,門外的親兵卻進來稟報,說有一個老頭想要見他,還帶了一個沉甸甸的箱子,說是送給將軍的禮物。
司馬達倒是有些奇怪,心想這個時候怎麼會有人來給他送禮呢,那親兵是他的心腹,見他的表情自然猜出了他想法,便湊近說道;“將軍,我看那人行跡詭異,言詞又閃爍其詞,沒準是叛軍派來的說客,不如我們……”說完做了個‘卡擦’的手勢。
司馬達卻心思有些活絡了,揮了揮手道;“來者是客,人家既然大禮送上,咱們就要用待客之道,帶上來我看看。”
酈食其一身儒袍,僅帶着一名搬運箱子的小童就飄然走進司馬達的營中。進門見司馬達高居座上,旁邊整整齊齊站着一排持刀凶神惡煞的甲士,酈食其也不畏懼,只是微笑的一躬身道;“陳留儒生酈食其參見將軍。”
司馬達本想擺出陣勢來嚇唬嚇唬他,卻見酈食其絲毫不爲所動,嘴角反而微微仰起似乎有些嘲笑的味道。不由萬分泄氣,揮了揮手示意甲士退下,僅留下了幾名心腹親兵。
“老頭,說吧,找本將軍何事。”
酈食其一拱手道;“老朽久仰將軍威名,今日特來獻上一些心意,請將軍笑納。”說完揮了揮手,小童便將手中的箱子放下打了開來。
司馬達的眼睛瞬間瞪大,出現在他眼前是一片珠光寶氣,小小的箱子內竟滿是奇珍異寶,饒是他見慣了珠寶,也不由瞠目結舌。司馬達的表情變化自然沒有瞞過酈食其的眼睛,他心中微微欽佩,心想軍師果然料事如神,爲了收集這些奇珍異寶甚至不惜和喜好財物的沛公翻臉,如今看來確實是軍師說的對,司馬達他確實是嗜財如命。
司馬達緩緩走到箱子錢,眼中閃爍着貪婪之色,顫聲道:“這些都是給我的嗎?”
酈食其微微笑道;“將軍,這些只是我家沛公的一點心意,若是將軍有興趣結交沛公這個朋友,隨後還有重禮送上。”
‘沛公’!司馬達一愣,旋即明白了過來,眼中的熾熱也消退了些許,狐疑的問道;“你是劉邦的人?”
“正是。”酈食其欣然點頭承認,仍然面帶微笑的看着司馬達。
“劉邦讓你來做什麼?”
“沛公知道將軍有難,特意讓老朽前來相助。”
“相助!”司馬達一愣,反問道;“什麼意思?”
酈食其一甩衣袖,侃侃而談。“司馬將軍你現在可是大難臨頭了,你本是趙高的親信,如今趙高卻被子嬰所殺,想來日後必不能容你。“
這句話正好說到了司馬達心頭上,他張了張嘴,有些泄氣的說道;“大不了我交出兵權,做個富家翁就是了。”
酈食其突然仰天哈哈大笑,司馬達見他如此輕狂,不由閃過一怒色,吼道;“老頭,你笑什麼?“
酈食其搖了搖頭笑嘆道;“我笑司馬將軍你想法太天真了,你可知道章邯已經投降了項羽,項羽的五十萬大軍加上二十萬秦國降軍正在向函谷關逼近,你以爲你們秦國還能守得住嗎?既然秦國都保全不住了,那何來的富家翁之說。項羽此人極恨秦人,若是他入關中,一定會大開殺戮的,到時候你們這些秦將一個都活不了。沛公的仁義之名想必將軍你也聽過,許多秦國的降將都被封官加爵,你是情願項羽稱王關中呢還是沛公稱王關中呢?“
司馬達面色慘白,他知道酈食其所言不虛,酈食其見他已經意動,又趁機說道;“遠的不說,就說現在,將軍你以爲憑着你的二萬多士兵能守住嶢關嗎,要知道沛公此次前來是帶了三十多萬大軍,他不過是心存仁義所以才久久沒有攻關。若是將軍你冥頑不化,那沛公只有強攻一條路了,到時候血流成河,將軍可就必死無疑了。”
司馬達面色變化不斷,終於跺了跺腳下決心道;“如果我歸順沛公的話,那我有什麼好處?”
酈食其眼中閃過喜色,連聲道;“昔日楚王曾經有過約定,先下關中者王之,沛公既得關中,一定會重重犒賞你們這些有功之臣以安人心的,到時候封將軍爲萬戶侯如何?”
“好,就這麼說定了,你回去告訴沛公,明日一早我就開關投降。”
酈食其遊說的順利讓劉邦眉開眼笑,他很開心的拍了拍酈食其的肩膀,心想老子的眼光果然不差,這個老小子的嘴皮功夫可抵十萬雄兵,看來自己的大放血將所有的積蓄悉數搭上並沒有虧本。
又斜眼看了眼一旁正在沉思的張良,好奇的問道;“子房,既然你的計謀成功了,明日我們就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得到嶢關,你爲何還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張良微微搖頭道;“沛公,你想的太過簡單了,這個司馬達確實貪生怕死喜好錢財,可他的部下都是秦人,如何會心甘情願的跟隨他投降我們。”
劉邦身軀一震,有些氣急敗壞的說道;“那你還讓我傾盡所有去策反他的呀,你這不是坑我嗎?”
張良微微一笑,也不以爲意,又道;“沛公稍安勿躁,聽良細細說來。我之所以要策反這個司馬達,就是想讓秦軍內部起內訌,他今晚一定會召集部將強迫他們投降,而他的部下多半會口頭上答應回去後便集結所部殺了司馬達。這就是我們的機會了,秦軍既然內亂那就無心防務了,我們只需派一支奇兵翻過嶢山從背後偷襲嶢關,定然可以得手。”
劉邦猛的一拍大腿,大笑道;“秒,秒,不愧是我的子房,哈哈哈,好計謀。”
果然如張良所料,當晚司馬達就召集部將宣佈明早要投降劉邦,他的部將皆是大驚。又見司馬達的親兵手持利刃環繞四周,便假意應許,待返回營中後馬上召集士卒,宣佈司馬達的叛國行爲,秦兵聽聞主將要叛秦皆是大怒,立即在將領的帶領下殺向中軍。
而此時樊噲率着一支五千人的部隊偷偷翻過了嶢山,猛的出現在嶢關後門,趁秦軍不備一舉攻下城門,開門放劉邦的大軍入城。反應過來的秦軍這纔在城中阻擊,卻已經無力迴天,到天明十分,二萬六千名秦軍悉數戰死被俘,關中最後一道門戶嶢關便落入了劉邦之手。
嶢關失守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咸陽,朝堂之上韓信也絲毫沒有掩飾當先的危機,可是第二日朝廷依舊早朝,一切照舊,贏可在殿上語氣平和的告訴大臣們安心治理秦國,打仗是將軍們的事情。
可能是韓信的冷靜感染了衆多大臣,那種末日來臨的危機感頓時緩和了許多。大秦有一套高效的官府運作制度,在百官的努力之下,大秦這臺戰爭機器又迅速的運作起來,糧草和錢帛紛紛從府庫中搬運出來,兵器作坊則加班加點的打造強弩利刃,成年男子和壯婦被分批登籍在冊。
韓信暫時還打算舉國動員,因爲他的對手還只是劉邦,不久之後即將入關的項羽纔會是秦國的心腹大患,至於劉邦,他自然有應對的方法。
他這幾日只是加緊整編城防軍,五萬的城防軍在那日的血戰中折損了一萬多人,去除趙高的心腹死士後,剩下的三萬六千多人被分爲三營,分別有田市、趙無忌以及原來的中尉甘肖統領,以王歧爲衛尉統帥。算上已經到了的皇甫圭所部,韓信手中足足有五萬四千多人,守住咸陽自然不難。
不過他想要的並不是只是守住咸陽,劉邦若是攻不下咸陽,一定會分兵去攻取郡縣,那時候秦國就算守住了咸陽也是孤城一座,如何應對即將叩關而來的項羽大軍。
而且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自鉅鹿之戰後,秦軍連連戰敗,一路丟城損地、再加上內訌不斷,先是趙高殺了胡亥,隨即他自己被子嬰所殺。外敵尚未到來,秦人已經自亂,這對秦人士氣的打擊非常之大,最直接的結果是讓秦人父老不再支持他們效忠了數百年的王室,轉而是一種漠然的態度。
所以秦國急需一場大勝來激起秦人血液中對勝利的渴望,韓信也急需一場大勝來樹立他在軍中的威信。
劉邦的大軍離開了嶢關,紮營於咸陽之東三百里處的霸上,遙遙相望咸陽,同時派出了部將夏侯嬰率三萬士卒從後方攻襲函谷關。
劉邦是個狡猾之人,他並不想讓他的大軍在咸陽城下將鮮血流盡,他要保存實力來考慮滅秦之後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咸陽城中趙高被殺,現在整個咸陽城內兵微將寡,子嬰又是個懦弱之人。所以他在等待,在觀望,他仍然是想兵不血刃的進入咸陽,得到秦人的擁戴。
而此時韓信也得到了王歧‘士卒可用’的彙報,他精心挑選了三萬精兵,穿戴上了咸陽城內最好的武器和甲冑,秘密的趁夜離開了咸陽城。
在此之前,他已經派出了一名使者前去求見劉邦,一名王歧推薦的說客,諸子百家中以辯才稱雄的名家大師偃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