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被揎了開來,寒風夾雜着雪花瞬間“呼呼”的直灌進來,讓帳中溫暖的空氣頓時爲之一滯。
走入帳中的稽粥大口喘着熱氣,嘴裡嘟嚷罵着着天氣,待看見篝火上已經泛着金黃色的肥羊頓時一聲歡呼,急忙上前拔刀割下一隻羊腿,也不顧還帶着些許血絲便朝嘴中狂塞。
在這凍死人的草原雪天裡,沒有什麼比溫暖的帳篷,烤的香噴噴的肥羊更讓人享受的了,尤其是稽粥這個在大雪中趕了一天路的人。所以冒頓便沒有責怪他的無禮,反而是笑眯眯的看着他狼吞虎嚥的吃下了整整一隻羊腿,怕他噎着,便吩咐侍女爲他端上了一碗熱騰騰的馬奶酒。
稽粥放下羊腿,接過馬奶酒一口喝盡,熱騰騰的液體瞬間溫暖了冰涼的身軀,稽粥忍不住舒服的打了個飽嗝。目光卻落在侍女鼓漲漲的胸脯上,眼神中露出了野狼一般的慾望,那名侍女被他看的心中害怕無比,不自主的後退一步。如果眼神能取代動作的話,恐怕侍女身上的衣物早已經被除去幾十遍了。
自從出征渾庾、屈射二部以來,終日在風雪中追逐和廝殺。稽粥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碰過女人了,慾望強烈的他自然有些按耐不住了。稽粥眼中的慾望自然逃不開冒頓的眼睛,他只是微微一笑,說道;“好了稽粥,想要她的話我就賞給你,不過現在還是正事要緊,一會議事完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聽到冒頓的話帳中的諸位貴人都露出會心的笑容,大家都是男人,自然聽得懂冒頓話中的意思。稽粥則是面色大喜,拜倒謝恩道;“多些叔父。”
那名侍女則是臉色蒼白,姣好的面容睫毛微微顫抖,心中害怕無比。稽粥的殘暴和荒淫在匈奴部落中是出了名的,她被單于賞賜給他,那十有八九是要被蹂躪至死的。可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匈奴女子,想到家中還有父母和弟弟,只好渾身顫抖的跪下謝恩。
稽粥戀戀不捨的將目光從侍女身上收回,他雖然強橫無比,對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是肆無忌憚,可多少還是懂得分寸的。這畢竟是單于坐前的王庭會議,冒頓就算再寵愛他,也不會任由他恣意妄爲的。
入席而坐,彎腰撫胸對着冒頓大聲的說道;“稟叔父,這次北征我匈奴大勝而歸,犯境的渾庾、屈射已經被我率軍徹底擊垮,鬲昆、薪犁二部也恐懼我大匈奴的強盛,這次派出了使者和我一起來到了龍城,現在他們正在風雪中等待叔父您的召見呢。”
冒頓揮了揮手,不以爲然的說道;“就讓他們繼續等等吧,尊重是給強者的禮儀,弱者是沒有資格獲得的。若是他們在最初就識相的歸順我大匈奴,我必然會給予他們豐厚的恩賜,可現在來投無非是畏懼我們的強大而已。既然如此,不如讓我們的傲慢給他們更大的畏懼。”
“到是那渾庾、屈射二部,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膽因爲遭災竟敢來劫掠我大匈奴,這次你乾的漂亮,想必他們十年之內是很難恢復元氣的了。”
隨即冒頓又面色溫和的看着稽粥說道;“這一趟倒是倒是辛苦你了,說吧,我的侄子,你想要什麼樣的獎賞。”
稽粥深深的將頭低下,粗聲說道:“叔父,能爲您和大匈奴效勞是我的榮幸,要說要求的話,嘿嘿,那就是您得讓我多有機會殺敵人取樂。”
冒頓聽了哈哈大笑,道;“好,就如你所願。”
這時一聲冷哼響起,順着聲音望去,卻是左首第一位坐着的左谷蠡王曩知牙斯。曩知牙斯見冒頓目光望向他,便微微欠身,這纔對着稽粥說道;“不知休屠王此次北征爲我匈奴帶回來多少斬獲。”
稽粥原本洋洋得意的笑容不由一滯,隨即瞪向曩知牙斯,目露兇光惡狠狠的說道;“斬首四萬六千多人,俘獲二萬二千多人,羊羣二萬多隻。”
曩知牙斯哈哈一笑,語帶輕蔑的看着稽粥說道;“我們匈奴每一位大將出徵都是俘獲遠遠多餘斬首,惟獨你休屠王是個例外。要知道那些被征服部落的男丁,本該將成爲我匈奴部落中的馬上勇士;那些被俘獲的女人,本應該爲我匈奴男人生養服侍。可你卻好,嗜殺成性大刀一揮,每次都是幾萬個人頭落地,你倒是痛快了,那我匈奴卻絲毫沒有撈到好處。”
說道這裡曩知牙斯轉向冒頓,躬身撫胸道;“大單于,如果每次我們匈奴打仗都是像休屠王這般,恐怕這草原上只會越來越多的部落會背離我們。草原上的部落,原本就如同天下的浮雲一般,從來沒有固定的歸屬。我大匈奴若想要強大,只有向瀚海一般,將各處的溪水河流匯入其中,讓各個草原上的部落爲我匈奴所征服,最後融入到我們匈奴中去。如果每個將軍都像休屠王一般肆意濫殺,那我大匈奴何來的壯大!”
說道最後曩知牙斯激憤怒發,絲毫不留情面的直指稽粥怒斥。坐上的冒頓原本聽見稽粥帶回的斬獲就已經有些臉色不善了。待聽到曩知牙斯的一番話後更是臉色鐵青,霍得一聲站了起來,走到曩知牙斯面前,深深的望着他,忽然卻一彎腰躬身下拜。曩知牙斯一愣,連忙慌亂的將單于扶了起來,急忙口稱不敢。
冒頓卻伸手止住了他,正色的說道;“左谷蠡王一心爲我大匈奴的興盛着想,所言句句極是,有何當不起我的這一拜的。”說完扭頭怒目瞪向稽粥,吼道:“還不滾過來。”
稽粥見冒頓惡狠狠的瞪向自己,竟然內心生起了深深的俱意,慌亂中急忙跪下,連滾帶爬的到了冒頓面前。他雖然天不怕地不怕,兇悍無比嗜殺成性,可惟獨對這個平時溫和的親叔叔卻是從骨子裡深深的害怕,頭腦簡單的他自然想不到這就是王者的威嚴。
冒頓訓斥道;“你若是再違反軍令隨意燒殺,那就別怪我不念叔侄之情。”
說道這裡冒頓語氣森然,稽粥連連點頭,知道他說所的絕非恐嚇。
“還不向左谷蠡王道歉。”
稽粥怕極,哪裡還敢有什麼驕縱之心,急忙向曩知牙斯低頭道歉。曩知牙斯見冒頓已經給夠了自己面子,也就順勢下臺謙讓了一番,一場劍拔弩張的匈奴兩大派系的內鬥就在冒頓不經意之間輕易的化解了。
王庭的會議結束後,稽粥怒氣衝衝的走了出來,他心中窩火至極,覺得自己打了這麼一個大勝仗不但沒有一點封賞,反而被冒頓當衆大罵一頓,簡直失盡了顏面。
他臉色陰沉難看,連帶着玩弄女人的興致也都沒了,心裡只是想着怎麼才能報復曩知牙斯那個老匹夫。
曩知牙斯是匈奴赫連家族的頭人,他手所處的赫連部落是匈奴第二大種姓,僅次於單于的本族攣鞮家族。雖然赫連部落在人口上和地盤上都遠遠不及攣鞮王族,但也是匈奴中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曩知牙斯本人也是匈奴中少有的智者,冒頓一向對他尊敬有加,即位後更是將他提拔成位高權重的左谷蠡王,總攬王庭一切事物。
草原上從來都是靠實力說話的,曩知牙斯受到冒頓的重用,自然招來了攣鞮王族的嫉恨。而稽粥正是王族中新生一代最傑出的代表人物。他是冒頓的親侄子,他的父親正是頭曼單于的長子,可惜卻英年早逝,早早退出了王位的爭奪。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纔會被冒頓大爲提拔,作爲心腹依仗。
稽粥驍勇善戰,又天生巨力,能徒手撕裂黑熊,被譽爲匈奴第一勇士。再加上自身身份的尊崇,如此才被冒頓所喜愛,才二十五歲就被任命爲休屠王。不過稽粥有一個詬病,那就是嗜殺,異常的嗜殺。
草原上並不排斥屠戮,相反,合適的血腥和屠殺反而能爲匈奴帶來更大的威懾力,讓一些部落終身不敢反抗匈奴。只是稽粥的嗜殺不同於任何一個匈奴貴人,他的殘暴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
他曾經下令下一個小部落的男女老少全部殘忍殺死,並將他們的頭顱擺成一座祭壇作爲他炫耀的戰利品,而這一切僅僅只是因爲這個部落的一個小孩子朝他吐了一口口水。上次隨冒頓南下秦地,他的所部在攻下了雁門的一個縣城後便閉門大肆搶掠,十日後當別的友軍部隊經過這裡歇腳時,卻驚奇的發現整個城早已經惡臭漫天,成了一個死城。無論男女老幼都是受盡折磨才死去,全城三萬四千多男女老幼,盡無一個活口。
稽粥的殘暴在匈奴中赫赫有名,連匈奴人都對他避若蛇蠍,唯恐招來這個殺人魔王的不快。而匈奴中的貴人也是對他這個嗜殺成性的人嗤之以鼻,認爲他只是個野蠻的屠夫,平時不屑於與他爲伍,其中尤以曩知牙斯的厭惡最爲強烈。
可是冒頓卻依舊對他寵愛有加,一方面他確實是個罕見的將才,作戰十分勇猛;另一方面冒頓在登上王位的時候對王族的反對勢力多有屠戮,而外姓的勢力卻此消彼長漸漸有了擡頭之勢。所以出於維護王權的需要,冒頓也必須對王族中有才華的人多加提拔,以此平緩手下的勢力。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方面,那就是稽粥雖然嗜殺成性,可他並不是一個很有政治頭腦的人。除了軍事上的才華外,他在勾心鬥角的政!治鬥爭中幾乎是一張白紙。這纔是最讓冒頓心滿意足的地方,他實在很需要一個他能隨意控制的心腹愛將,而不用擔心此人會背叛他。
可是冒頓的容忍也是有極限的,稽粥三番兩次明裡暗裡的揹着他隨意殺戮搶掠,終於激起了曩知牙斯的憤怒。冒頓爲了安撫曩知牙斯的情緒,也同時爲了敲打下稽粥,這才聲厲詞嚴的叱喝了番他,所以才讓他的心情如此的低落。
稽粥此時滿腔怒火,低着頭氣沖沖的趕路,卻差點將擋在身前的一人撞翻。稽粥大怒,拔刀正欲砍去,卻認出了是燕復,這才悻悻的收回了佩刀,臉色雖然還是陰沉着可怕,可倒不是針對燕復。
燕復是冒頓身旁最爲倚重的謀士之一,在王庭中地位舉足輕重。再加上冒頓有意提拔稽粥,可是偏偏他腦袋不是很靈光,所以很多時候不得不讓燕復去暗中提點他。一來一往,稽粥也承燕復的情,對他倒是感官不錯。
燕復揉了揉被撞着的肩頭,笑着細聲細氣道;“休屠王這麼大的火氣,想來還是爲剛剛的事情生氣吧。”
稽粥鼻孔重重的哼了一聲,怒道:“我能不生氣嗎,千辛萬苦的打了個打勝仗,沒想到回頭來還被叔父臭罵一頓,你說換了誰能不被氣死。”
燕復卻只是笑了笑,開口解釋道;“休屠王也應該體諒一下單于的難處,你的所作所爲,單于之前也一直包容,可落在有心人眼裡自然就是把柄。單于這不也是不得已纔將你臭罵一頓以消貴人們的怒氣,要知道你才二十五的年紀就坐上了如此高位,不知道暗地裡有多少人看着眼紅。”
稽粥朝地上“呸”了一口,粗着嗓子吼道;“老子的位子是靠真刀真槍在戰場上摸爬滾打掙回來的,哪個要是看着眼紅,自己去戰場上試試。”
燕復陪笑道;“是是是,誰說不是呢。不過話雖然這麼說,可單于畢竟也有單于的難處,還望休屠王日後能稍微收斂一些,不要給他人落下了口實。”
稽粥重重哼了一身,卻也只好悶聲應道;“我知道了,你回去讓叔父儘管放心就是了。”
燕復又說道;“其實休屠王你不用灰心,不用多久我大匈奴就要集結所有的兵力,發動一場前所未有的對秦國的入侵,單于已經許了你做先鋒,到時候你害怕沒有鮮血能滿足你的慾望嗎?”
稽粥一愣,隨即臉色展現出喜出望外的表情,急聲道;“此話當真?”
燕復點了點頭,“自然當真,這可是單于讓我親自轉達給你的意思。”
稽粥仰天哈哈大笑數聲,一掃之前的陰霾之色,轉而滿臉堆笑的說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多些國師大人的指點,稽粥生性愚笨,很多地方並不是弄得很明白,因此經常揣摩錯大單于的意思,還望國師你能對小王多多提點。”
燕復笑了笑,忽然臉上的表情變的有些玩味,看了看了四周無人,便壓低聲音說道;“依老奴之見,休屠王你不但不愚鈍,相反十分高明,高明至極。”
稽粥一愣,旋即露出豪爽笑容,“國師你可真會誇獎人。”
燕復“呵呵”一笑,又接着說道;“中原人有一句話,叫做大智若愚。休屠王你的聰明就在於會韜光養晦,單于是何等精明之人,你都能在他面前刻意裝成不通任何勾心鬥角,只會埋頭打仗嗜血成性的粗魯人,也真難爲你了。”
稽粥臉色數變,終究還是強笑着說道;“國師你可真會開玩笑,不過一點都不好笑,如果沒事的話小王就先告退了。”
燕復手一伸,做了個“請”的手勢,道;“休屠王請自便,不過老努仍然有些話要說。你做的很好,也很聰明,像單于這種天縱奇才的英明之主,眼裡容不下任何對他的王位有威脅之人。尤其是你這種尷尬的身份,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卻也有汗位的繼承權,那更是加倍的堤防了。”
“若不是老奴平時與休屠王你多有接觸,又閱人無數,恐怕還真看不出來王爺你心中有着如此雄心壯志之人。你做的確實漂亮,不但深得單于的信任,而且對你毫無戒心。反而倚爲心腹。”
稽粥臉色變冷,卻也不再出口極力反對,只是冷冷的說道;“國師你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小王可是聽不太懂。”
燕復卻笑着搖了搖頭,緩緩說道;“王爺你大可不必擔心,我今日既然肯說出而不是去單于那裡直接稟報,就是對休屠王你心存結交之心的。不過老奴有一事需要再三叮囑,還望你千萬能放在心上。”
稽粥額頭冒汗,“國師請說。”
“單于他天縱奇才,是草原上罕見的英主和雄才,他在之時我奉勸你不要心生異心,否則一定會死的很難看的。至於單于百年之後……呵呵!”
燕復說道這裡面上的笑容有些詭異,“單于今年已經年過四十,而休屠王你不過是二十五歲的年紀,正是身強力壯有大作爲的年紀。單于的子女都是平庸之輩,我大匈奴的汗位向來是靠的不像中原王朝那麼假惺惺靠着父死子繼長幼有序,而是靠着自身的實力和能力。他日你若有心問鼎,老奴願意助一臂之力,當然,不會是現在,而是很久後的日後。”
稽粥眼神複雜的看着這個狡猾的老狐狸,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也不禁舒了口氣,多年來的努力總算不會白白浪費。
猶豫了許久,稽粥才語氣有些晦澀的拜謝道;“多謝國師的指點,小王自然會謹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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