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韓信 二百四十二章 齊地(二)
就在劉邦集中精力準備抵抗南下的秦國大軍時,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最先亂起來的正是他的後院。
在得到陶家預警後,東海郯縣的龍家迅速做出了反應。龍家家主龍安國帶着族中青壯和家將攻入郡府,殺死了劉邦的親信東海郡守吳習,據城叛離漢國。龍家在東海郡經營多年,是爲東海第一大族,門生故吏更是遍佈東海十二縣,如今振臂一呼,十二縣竟反了八縣,僅北部四縣扔在搖擺不定。
消息傳到臨淄,劉邦驚愕的從龍座上摔了下來,手慌腳亂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連忙召來在誅殺田氏一族中表現傑出的周苛,令他帶一萬軍士火速南下平叛。
蕭何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劉邦的橫徵暴斂激起了齊國貴族們的一致反抗,從而在漢軍後方豎起了反抗大旗。臨危受命的周苛帶着匆匆召集的一萬新卒,緊急投入到了平息南部東海郡的叛亂之戰中。
若論才幹,周苛在漢軍中不過平平,遠遠及不上劉邦倚重的周勃。但他的資歷確實十分老到,自沛縣起事來就一直忠心耿耿的追隨着劉邦,深得他的信任。
如今漢軍人才凋敝,昔日劉邦所依的四大將彭越、樊噲、夏侯嬰、周勃已經去三,唯一存留的周勃又被委予防守大河一線的重任,劉邦無人可用,只好把半吊子的周苛派上,讓他帶着一萬尚來不及送上前線的新卒南下平叛。
龍家在東海的起事雖然聲勢浩大,可自身卻亂成了一團粥。若論經商,龍家家族龍安國確實是把好手,短短几年的時間就讓龍家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家族一躍成爲與陶家齊名的大族。但說到行軍打仗,他無疑是個草包。
龍家在郡治郯縣起事後,各地的親族門生紛紛響應,當時漢軍主力在北方,東南面空虛無比,若是龍安國稍微有點軍事頭腦就會立刻揮兵北上攻略搖擺不定的各郡縣。但他在輕而易舉得手的勝利前茫然不知所措,竟然畏首畏尾不敢北上,而是據兵固守做觀望之勢。這也讓各地還忠於劉邦的漢軍將領們得以集結有限的兵力,平定個許多尚未形成氣候的叛亂。
在聽到周苛大軍南下的消息後,龍安國本該拒兵抵抗的,可是他卻犯了個十分愚蠢的錯誤。龍安國竟然心存猶豫,派出使者向周苛乞和,卻被他斷然拒絕,不但將龍家派來的使者給砍了,而且將這個消息傳播開來,東海頓時喧譁。
要知道龍家當初反抗劉邦打出的口號就是爲齊王報仇,宣稱劉邦是篡奪齊國基業的無恥小人。如今龍安國居然像無恥小人乞和,這無疑是在抽自己耳光。一時間他手下最隨他的世家門生紛紛生起異心,導致龍家在東海接連爲周苛所敗,一路丟盔卸甲,退守郯縣。
龍安國在退守郯縣後,便終日提心吊膽的,生怕被漢軍攻破城後遭到滅族的命運。他自知自己不是能成大事的英主,便想找個英主投靠,以東海郡來換取一生的榮華富貴。
按理說東海郡緊鄰楚地,與項羽的楚國最爲靠近,引來楚國作爲外援無疑是上上之選。可當初龍家因爲商路之事事和南邊的會稽項家交惡,雙方甚至派出國刺客相互攻殺,關係十分緊張。因爲這層關係龍安國一直遲疑不決,生怕不能爲項羽所容,所以才捨近求遠,想要投靠河北的韓信。
但東海郡與河北足足千里,秦軍雖然勢大卻是鞭長莫及,遠水解不了近渴,而周苛的漢軍卻已經迫在眉睫。
正當龍安過一籌莫展之時,意想不到的是一項與龍家不和的楚國卻遞來了橄欖枝。駐守在楚國北部的大將曹咎聽聞齊地大變,直覺告訴他這就是難得的機會,便派出使者前去聯絡自立的龍安國,想要勸他歸順楚國。
龍安國本來對歸順項羽心懷疑慮,但曹咎的一句話卻打消了他的疑心。
曹咎告訴他,項王是一個坐擁天下之人,若連這點私人恩怨都放不下,又怎能配得上“西楚霸王”之名。當年章邯跟他有“殺父之仇”,項王尚且能接受他的投降,並且封他爲雍王。區區一個龍家,又怎能讓外年項王嫉恨。
龍安國思慮再三,便決定投奔項羽,歸順楚國。曹咎再得到他的求救文書後,便也師出有名,親自率領五千楚軍北上,突然殺到漢軍的背後發起了進攻。漢軍大敗而歸,曹咎則趁勢席捲了東海一郡,將其納入楚國的境內。
劉邦再得知楚軍也來插上一腳後,一時暴跳如雷,卻也無計可施。如今漢軍主力俱在北境,南部空虛無比,這時候和楚軍開戰,那無疑是自取滅亡。他很清楚楚軍謀取的不過是一郡之地,而韓信確實要將他逼入死地。孰輕孰重,顯然一目瞭然。
所以他只好忍氣吞聲的將南部的軍隊撤了回來,棄守了東海郡,默許了楚國吞併東海郡的行徑。這曹咎倒也懂得輕重,知道現在楚軍也無力與漢軍大戰,便也就見好就收,各自退兵守境。
龍家的叛亂雖然告離了一個段落,齊地的不穩之勢卻愈演愈烈,迫於形勢,劉邦不得不取消了進一步擴軍的計劃,但卻保留了陳平所獻上的計策。繼陶家之後,齊國二十多個富商大族相繼被抄家,所得財物全部充入府庫中。靠着這一大筆錢糧,漢軍捉襟見肘的情形大爲改觀,但齊地內部的矛盾也不斷激化,民間激流暗涌。
……
韓信高居座上,面帶微笑的看着眼前這個正在低頭狼吞虎嚥的少年。
冉易正埋頭專心致志的大口的啃着盤中的烤肉,眼中似乎只有這烤肉再無他物,吃相猶如餓鬼投胎般。這讓韓信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絲羨慕,忍不住想起了當年的自己,總是如此張揚,如此肆無忌憚。可現在,他已經是高高在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秦國上將軍——嚴格的意義上看甚至不能說是一人之下了。
他的一言一行不再僅僅代表他自己而已,也代表着他的位子和權力,哪怕隨口一句無心的話,都會有人揣摩半天。所以漸漸的他也變寡言少笑,在士兵面前都是儘量擺出一副威嚴睿智的形象,也只有在王涇趙無忌那些生死兄弟面前,他纔會顯得毫無拘束。
況且今日的他,早已經不是一塊烤肉就能吸引的了。當初在淮陰城窮困潦倒時,每天能吃上烤肉無疑是他最大的夢想,可如今他早已經遍嚐了山珍海味,這些粗劣的烤肉在他眼中,早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變得索然無味。
夢想之所以爲夢想,就是因爲它的遙不可及,讓人總是得不得卻爲之神往。可是一旦實現了,便會恍若所失,唾手可得的東西總是讓人習以爲常,下意識的以爲這本該就是屬於自己的生活,並且最終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
冉易在韓信的目光注視下混若不覺,直到將盤中的食物掃蕩一空後才滿意的放下了,用桌上的布帛胡亂的擦了擦油膩膩的嘴巴和手,滿意的打了個飽嗝。
韓信不禁失笑道;“齊國的飯食有這麼差嗎,看你居然一副餓鬼投胎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你被齊鉅子陽狄給虐待了呢。”
冉易撇了撇嘴,沒好氣的說道;“別提了,那老頭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去他哪裡吃飯每餐都是粟米粥和鹹菜乾,我這十幾天肚子都快餓扁了,所以纔來你這裡討頓肉吃的。”
韓信笑了笑,“齊國現在怎麼樣了?”
“一團糟。”冉易又拿起了布帛,正在擦了擦嘴角,見韓信問道便張口說道。
“東海的龍家反了,聽說是投靠了項羽,劉邦是殺豬殺上癮了,那一個個肥的流油的富商們就是他的肥豬,正殺的不亦樂乎呢。”
韓信低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問道;“他下手的都有哪些人?”
冉易掰着指頭算道;“大大小小十二個富商大族,當然其中最出名的肯定是陶朱公之後的即墨陶家,當代家族陶宛爲首的三百七十四人皆被斬首,理由當真好笑,是私通我們秦國。”
韓信微微嘆氣,感慨道:“想當年范蠡急流勇退,放棄了越國的霸業王佐,只爲了得到一份安寧。他到真是個罕見的人傑。經商四十餘載,數次散盡家財重頭再來,卻有每次都能再次聚財無數。若論經商之道,這天下還從未有人能超過他,當真是個令人神往之人。”
“只可惜就是這樣一個深曉明哲保身的人,最後還是難逃滅族之痛,當真讓人惋惜,”
冉易聽韓信這麼一說,卻不說話,只是笑眯眯的看着韓信,張口道;“滅族到不至於,陶家可是天下第一富,分店遍佈天下,劉邦之所以打陶家的主意,無非就是看上了它豐富的家財。
“哦?”韓信聽出了冉易話中有話,便露出感興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