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韓信 一百四十四章 壯士斷腕
王涇又驚又喜,縱馬上前狠狠的一拳砸在韓信的肩膀上,大笑道;“真的是你這傢伙,我就說呢,在漠北那種地方我們都能活着回來,你哪會這麼容易就死掉。”
滿懷喜悅的上下打量了番韓信,待見火光下他的甲冑裝束不由一愣。
王涇是將門之後,祖父三代人皆爲上將軍和大將軍,自然識得韓信一身甲冑赫然是秦國上將軍的打扮,頓時瞪大眼睛滿是吃驚的看着韓信。
韓信見他表情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便揚眉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回城後我在和你細細說起。”
王涇這纔想起還在激戰中,便壓下了滿肚子的疑問,豪爽大笑道;“好,我們就來比比誰殺敵更多。”
說完也不待韓信回話,便急不可耐的一夾馬腹,率着親衛朝着匈奴潰卒猛衝而去。
到了天明時分,匈奴人有序的抵抗才被徹底擊垮,十萬匈奴士卒死傷過半,剩下的倉皇奔走。因爲匈奴人皆爲輕騎快馬,秦軍也很難做到全殲,倒是逃走了三四萬人,主將赫連山也夾雜在潰軍之中逃了走。
但不管怎麼說此役仍然不失爲一次漂亮的大捷,長期圍困雁門的十萬多匈奴精騎潰不成軍,秦人南撤的道路再無阻礙。
當大勝歸來的秦軍返回城中時,整個雁門都沸騰了。城中的士卒拼命的揮舞着手中的兵器,仰天吼叫連連;女眷們則蜂擁在城門街道,拼命的向前擠着想要一睹勇士們的風采;上了年紀的老人則偷偷抹去眼角的淚水,他們在慶幸秦國並沒有拋棄他們這些仍然忠於它的子民們。
自二世元年六國叛逆起事以來,秦國已經經歷了太多太多的失敗、大敗、慘敗!就連威名赫赫的北軍鐵騎都在鉅鹿一戰中全軍覆沒,這不得不讓所有秦人心中都生起了一個接一個的疑問。
秦國怎麼了?曾經虎視何雄哉的虎狼秦國怎麼了?在帝國危急存亡的時候,那支曾經橫掃六國的虎賁之師去哪裡了?
彷佛是在一夜之間,曾經強大無比的秦帝國就瞬間崩潰了,始皇帝用他的雄心壯志打造出來的萬里疆土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全部反覆。秦人數百年建立起來來驕傲無比的自尊被徹底擊垮,接二連三的敗仗讓秦人們茫然不知所措。
韓信和孟堅的那番話說的對,秦軍是一支用勝利和榮譽不斷滋養茁大起來的怪物,賞罰分明的軍功爵制度讓秦兵們一個個嗜血成性。他們渴望着斬下敵人的頭顱,渴望着用手中的刀戟去改變他們一家人底層的生活。
可當帝國秩序崩潰的時候,秦國的士兵卻喪失了他們最賴以維持的勇敢和決心。當他們在戰場上爲國廝殺的時候,他們的家人卻在遙遠的家鄉忍受着飢餓,一場接着一場的敗仗讓秦兵們惶恐不安、將軍們驚慌失措。他們從最開始的渴望戰爭,最後到了僅僅是爲了生存纔不得不上陣殺敵。
秦軍丟失了最寶貴的東西,那就是軍魂!一往無前的軍魂!
而韓信做的就是用一場場勝利爲他們從新找回軍魂。
在雁門高高的城頭上,韓信持着天子詔大聲的念着秦王對他們忠義的褒獎。他用鏗鏘有力的聲音大聲的告訴城下的數十萬秦人,秦國從來未曾放棄過任何忠誠於他的子民,在遙遠的關中,新的秦帝國正在重建,而現在他來做的事情就是要將遺落在北疆的數十萬秦人全部帶回家鄉。
城下現實一片沉寂,旋即又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沒有人會比他們這些遺落在邊疆的秦人更在乎秦國的存亡了。若是秦國還在,他們的根就還在,秦國不在了,他們就成了孤魂野鬼,除了死亡外只能淪爲別人的奴隸。
韓信又順勢宣讀了朝廷對北軍的獎賞,王涇因爲力王狂瀾支撐住了北疆的殘局,論功被拜爲大將軍,繼續統領北軍,其他將軍都尉等軍官人人皆升一級,秦人百姓則回到關中後免除三年的賦稅。
大勝之後,韓信和王涇立即着手撤退的事宜,他們心中非常清楚,匈奴被擊潰的不過是其中一支大軍而已,在西邊仍有數十萬的匈奴主力大軍,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得到潰兵帶來的消息。
清晨大軍入城,到了午時全城就已經撤出了雁門城。爲了減輕負重,所有的輜重和雜物都被拋棄了,每一名秦軍和秦人只允許帶着二件東西,兵器和乾糧,其他的全部被拋棄。幸好雁門城中有着大量的牲畜車輛供年老者和婦孺坐乘,這也讓隊伍的行進速度快上了許多。
在數十萬人的注目中,昔日的家園雁門城則被燒成了一片火海,與之陪葬的還有數千名不願意走的老人。他們雖爲秦人,卻在北疆生活了近二十年,在這裡娶妻生子繁衍生息,早已經將這裡當成了家鄉。況且都已經年事已高無法再承受逃亡的顛簸,在路上不但會客死他鄉而且還會拖累隊伍逃亡的速度。
可他們若是留在北地淪爲匈奴人的俘虜後一樣會被毫不猶豫的殺掉,匈奴人要的是婦女和精壯的努力,老邁者對他們毫無價值。所以這些老人選擇了一種悲壯的方式,那就是與雁門城一起化成了灰燼,至少還能有妻兒子女爲他們送終。
大火燃盡後,悲傷的秦人抹去了眼角的淚水,朝着南方踏上了回往關中的路途。近九萬人的大軍和三十四萬秦人一路南撤,秦國依舊遙遠,他們必須穿越整個趙國才能抵達大河,渡過河後才能回到關中。
而留給韓信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雁門離冒頓大軍所在不過快馬二天的時間,來回算是四天。如果冒頓聰明一點的話,那就不會等待大軍集結完畢再發起進攻,而是立即率兵追擊,這麼算來最快四天後匈奴人的追兵就可能趕到。
所以秦人的隊伍必須在四天內趕到南邊的太原郡,那裡多丘陵並不適合匈奴騎兵的作戰,唯有躲入那裡纔有機會擺脫匈奴人的追趕。
爲了加快隊伍的速度,韓信和王涇幾乎絞盡了腦汁,用盡了一切辦法。奈何這支隊伍中平民太多了,亂哄哄的經常堵在路上,根本無法做到像軍隊那樣井然有序。時間一點點的過去,韓信心中的擔憂之情也越來越劇烈。終於,在三天後的午後,斥候報來了消息,在三十里外發現了匈奴先鋒人馬。
韓信沒想到冒頓的騎兵這麼快就追上來了,不過也猜到他一定是輕騎追來,而並不是主力大軍感到,便當機立斷的將隊伍一分爲二,王涇帶着四萬大軍護送着隊伍繼續向南逃亡,他則帶着五萬騎兵北上迎擊。
韓信猜得沒錯,冒頓在得到敗報後勃然大怒,立即點起了本部七萬騎兵南下追趕,同時下令各支大軍迅速回籠於他會和。他原本以爲韓信見到追兵來襲只會加快逃亡的速度,他正好上前纏殺等到大軍到來,卻沒有想韓信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居然拋下隊伍率大軍反戈一擊。
匈奴的這部前鋒頓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冒頓驚慌之下只得率部撤退,雖未遭大敗,卻有些風聲鶴唳,疑懼不安。
冒頓已經從俘虜口中得知了對面的主帥正是三年前擊敗他的韓信,這讓他心中又是驚訝又是興奮。匈奴人崇尚的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勇士失去的尊嚴必須在戰勝者那裡找回了,這樣才能變得更強、更厲害。
所以冒頓心中隱隱興奮,他實在想不出自己會失敗的理由,他手中有近三倍於秦軍的精銳騎兵,最讓秦軍致命的是他們還有數十萬子民的拖累,這些就足以要了他們所有人的性命。
可是韓信的不按常理出牌也打亂了他的部屬,他原來的計劃是先鋒纏住秦人隊伍,然後其他大軍就像餓狼一般蜂擁而上將秦人徹底的咬死。面對秦軍的反攻冒頓顯得十分謹慎,他擔心兵力過於薄弱而被秦人趁機殲滅,所以不但不緊緊跟隨,反而減慢了速度,等待着後續大軍的到來。
謹慎是冒頓時刻謹記的二個字,當年他在漠北追擊韓信的時候就是因爲麻痹大意才被韓信得手,成爲了他一生的恥辱。所以從此以後冒頓遇事謹慎,尤其是碰到韓信這種喜好奇兵之人,他便愈發是慎重起來,生怕被韓信所趁。
所以他對秦軍的屢屢挑釁充耳不聞,而是將大軍緊緊的縮爲一團,耐心的等待着後繼大軍到來,不給韓信任何的可趁之機。
既然已經勝券在握,那又何必去冒風險呢?反正秦人的隊伍絕對逃脫不出他的手心。
殊不知韓信要的就是他的謹慎,若是冒頓將隊伍化整爲零避而不戰,轉而繞道四處襲擾秦人的撤退隊伍,那一定會讓韓信極爲頭疼。冒頓的小心也爲韓信帶來了更多的時間,他一面派人督促隊伍火速南下,一面派出使者南下和趙歇商談。
趙歇是最早起兵的幾個大諸侯之一,他原是趙國的公子,是惠文王的曾孫,趙國滅亡後便流落民間,在市場靠着給人搬運雜物爲生。當年陳勝派武臣經略河北時,張耳和陳餘跟隨武臣重建了趙國,並勸武臣脫離了陳勝自立爲趙王。後武臣被叛將李良殺死,陳餘和張耳逃出了邯鄲,找到了趙歇重新返攻回了邯鄲,立他做了趙王。
後來章邯大軍北上圍攻鉅鹿,陳餘北上代郡徵集了精兵數萬,南下囤軍於鉅鹿之北。
當時圍困在鉅鹿的趙歇和張耳派出敢死之士突圍而出向陳餘求援,讓他攻擊王離的圍城大軍已解鉅鹿之圍。陳餘因爲懼怕北軍的強大,便不肯出兵,這讓張耳寒心不已,兩人本是刎頸之交,多年生死與共的患難兄弟,卻因此生出了裂痕。
鉅鹿之戰後,張耳爲了表示不滿便向相國陳餘請辭,沒想到陳餘竟然一口答應了下來,這讓張耳憤怒不已,最後率大軍出走跟隨項羽入關。趙歇則聽從陳餘的主意打算坐山觀虎鬥,坐視楚國和秦國生死鏖戰,並未跟隨項羽入關。
趙歇和陳餘的觀望態度讓項羽十分惱火,他自立爲西楚霸王后,分封天下的時候便故意將趙歇從趙王改遷爲代王,而反秦功勞顯著的陳宇只是封侯而已。追隨他入關的張耳卻被封爲了常山王,封地在趙地的精華所在邯鄲郡、鉅鹿郡和衡山郡。
項羽的不公也讓趙歇和陳餘對他恨之入骨,這也就給了秦國和趙國合作的前提。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道理秦代的人一樣懂的。在韓信大軍出征的時候,秦國派出的使節偃師道就已經渡過了大河踏上了趙國的領土,他是奉命前往晉陽和趙歇商談秘密會盟一事。
雖然偃師道的談判結果韓信仍然不知道,但他料定了趙歇不會干涉他和匈奴的戰鬥。趙歇手中的兵力原本就不多,若是損耗在無謂之上,那冒頓一定不介意順手滅掉趙國的,將河東之地收爲匈奴的牧場。
所以不論談判結果如何,趙歇都一定是坐擁堅城自守,任由秦軍和匈奴交戰。
趙歇的觀望也爲秦軍南下消除了阻擋,數十萬南撤隊伍便全力向太原郡奔去。韓信在得知匈奴的會合大軍已經趕到,便立即掉頭便跑,在冒頓追上他之前逃之夭夭。
他不是傻瓜,讓秦軍和數倍於己的匈奴大軍正面交戰,那不是送死那是什麼。如果沒有南撤隊伍的拖累,韓信或許能仗着奇謀不弱下風,可有了南撤隊伍的拖累,他的騎兵就喪失了最爲重要的機動力。南撤隊伍成了他的一個死結,他必須全力去保全而不能置之不理。
韓信脫離和匈奴大軍的接觸後,疾馳撤了回來和王涇會合。靠着爭取到這二天的時間裡,南撤的秦人隊伍終於趕到了雁門郡和太原郡交界處的一處小關隘,翻過這座關隘,便是趙地了。
守關的趙軍不知道是得到了上頭的命令,還是因爲畏懼秦軍勢大在秦軍到達前就已經逃的人去城空了。王涇派人迅速接掌了關隘,城門大開讓南撤隊伍火速通過。
韓信趕到時隊伍正在過關,仍有大半的秦人在關外排隊等待着。韓信陰沉着臉看着迎面走來的王涇等人,有些惱火的說道;“匈奴人就在我身後沒有多遠了,最多一個時辰就會追上來了,隊伍必須要加快速度。”
王涇有些慚愧的低下了頭,他知道這些寶貴的時間是韓信冒着極大危險才爭取來的,一旁的邱石倒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開口說道;“上將軍,這不能怪大將軍,那些老百姓動作實在緩慢,我們已經盡了全力。”
韓信心知錯怪了王涇,卻也沒有心思去道歉了,此刻匈奴大軍已經逼近,他如何能不心急如焚。他從關中冒險北上,費盡了千辛萬苦才走到了這一步,眼看就要成功了,所以不論如何也不能前功盡棄。
韓信強自冷靜了下來,伸手問親隨要來了地圖,攤開細細看了一番,伸手指着一處地方沉聲道;“這裡是兩山交接之處,又是南下必經之路,我們若是在那裡佈置步卒防線,靠着密集的刀盾陣到可以抵擋一段時間,只是……”
韓信說道這裡頓了一頓,環視諸人緩緩的說道;“只是這支步卒不會有援軍,也不可能跑的過匈奴人的快馬。”
韓信雖然沒有直接說出來,可所有的人都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這支斷後的隊伍是一支棄子,唯一的任務就是阻擊匈奴,儘可能的爲隊伍南撤爭取到時間,直到全部戰死纔算完成了任務。
韓信沒有看向諸人,而是移開了目光,因爲他不想強迫誰去送死。沉默了許久,王涇開口說道;“我去吧。”
“不行。”韓信搖了搖頭,“你是主帥之一,若是你死了對士氣的損失會非常大的,況且北軍的情況你遠比我熟悉,我需要你的配合。”
“我去!”蒙石悶着頭大聲吼道,他心中早已經熱血沸騰,早就無所畏懼,不就是死嗎,有什麼好怕的。
這回韓信沒有開口,卻是王涇開口罵道:“滾回去,你忘記你是大將軍唯一的後人了嗎?你想讓蒙家絕嗣嗎?”
蒙石咬着牙,憋得臉紅脖子粗,終於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又陷入了一陣沉默中,許久一聲輕柔的聲音才從角落響起,“我去吧。”
韓信將目光轉向丁峰,丁峰則回之一笑,只是笑容有些勉強,語氣平靜的說道:“我去吧,我是北軍的軍侯,蒙陛下的聖眷才升爲了副將的,正好可以爲國盡忠。”
“丁峰……”王涇忍不住張口喊道,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能緊緊的看着他。
丁峰微微一笑,看着王涇說道;“涇少,蒙你不棄,一直拿我當兄弟一般。關中的兄弟們千里迢迢來救援我們,怎麼能讓人家去斷後呢,要斷後也應該是我北軍之人去。你不必再說了,我心意已決。”
“我北軍男兒,生死又何懼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