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時,蒼鷹在草原的上空久久盤旋,卻遲遲不肯落下。
草原之上,殺聲動天,兩支不同裝束的軍隊正在捨命廝殺。冒頓本是想趁秦軍不備快馬功襲的,卻不料王涇機警異常,遠遠就發現了匈奴人的蹤影,下令全軍備戰,同時快馬向韓信報信。
冒頓見偷襲不成,所幸大張旗鼓的殺至,王涇則是早有準備,將輜重和馬車遠遠的扔在陣後,見匈奴掩殺過來,卻也怡然不懼,挺槍率部迎擊上去。
這一隊金帳狼騎是匈奴軍中精銳中的精銳,又懷着對秦人滿腔的恨意。而秦軍則是北軍中的精銳,弓馬嫺熟訓練有素,數次的大勝更是讓他們士氣高漲。雖然匈奴人的人數多過他們,卻也毫不畏懼,隨着王涇揮舞着兵器惡狠狠的撲了上去。
雙方皆是輕騎,一樣的戰術,都是藉着馬勢對衝。每一次交鋒,都伴隨着士兵們的怒吼,戰馬臨死前的悲鳴,大批的騎兵紛紛慘叫落下,兩軍分開後隨即各自掉轉馬頭,後隊變前隊,繼續新一輪對衝。
三輪對衝下來,雙方都死傷慘重,匈奴人數上的優勢漸漸凸顯出來。王涇見形勢不利於秦軍,隨即改變了戰術,直接衝殺上去,混戰在一起。
王涇身先士卒,一杆重槍揮舞起來勢不可擋,渾身上下浴滿了鮮血,也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他帶着數十名驍騎,便如同一把尖刀一般在匈奴人中猛@插,大槍所至,幾乎無人可當。秦兵見主帥悍勇至此,頓時士氣高漲,大吼着奮勇廝殺。一時和匈奴人戰的旗鼓相當,並未落下風。
遠處,冒頓正在一羣騎兵的簇擁下冷冷的注視着戰場,目光如毒蛇一般。
他並不喜歡親自上戰場身先士卒,他一直認爲一名合格的統帥最重要的是有一顆頭腦,而不是靠着蠻勇。
匈奴人並未使上全力,冒頓仍然將一千五百多名部下留在身邊。他在觀望,在等待,等待秦人露出破綻的那一刻再一擊斃命。
可惜他沒有等來王涇的破綻,反而等來了韓信的援軍。當秦軍的身影映着夕陽在山頭上出現時,冒頓就感覺到了大事不妙。
韓信見王涇已和匈奴人廝殺糾纏在一起,已經難分敵我,他要是率軍冒然衝進去必會束手束腳。又看見不遠處的冒頓那一隊騎兵正在觀望,便猜到可能是他們的主帥所在,當機立斷率部呼嘯衝殺了過去。
冒頓原本以爲秦軍在攻城中死傷慘重,不過殘餘這數千人而已,卻沒想到秦軍還有援軍。倉促之下只得率軍迎了上去,和新來的秦軍殺成一團。
激戰正酣,忽然戰場遠處三面號角齊鳴,此時天色已暗,冒頓只見遠處秦軍旗幟翻滾,昏暗中隱隱見人馬嘶動。不由駭然,以爲秦軍又有援軍趕來,哪還敢久留,急忙下令朝西邊殺出去。此時匈奴人已經和秦軍交纏廝殺在一起,想從容撤退哪有這麼簡單,在付出不小損失後,匈奴人才倉皇西逃。
一場惡戰下來,金帳狼騎丟下了二千三百多具屍體,損失近半。這些人都是匈奴軍中的精華,讓冒頓肉疼不已,心中也不知怎麼和頭曼交差。讓他再與秦軍決戰那恐怕剩下的一半人也會留在那裡,可要是不繼續追趕的話平白損失了一半的金帳狼騎,頭曼一定會重重責罰他的。
無奈之下,冒頓只好遠遠的監視着秦軍,同時向匈奴的西部各個部落發出征召令,讓各部中所有的成年男子都帶着武器戰馬前來會合。
秦軍也沒好到哪裡去,一場慘勝下來,死傷足足一千四百多人,元氣大傷。最致命的是行跡已經暴露,被匈奴人緊緊的纏住無法從容脫身,時刻得要留神背後的追兵。
爲了加快部隊的機動力,韓信下令放棄所有的馬車,僅僅是給士兵們留下一些細軟金銀和重要貴人的頭顱,放在各自備馬的馬鞍之上。本來軍中攜帶的數十名單于的閼氏貴戚也將被拋棄了,欒季便提議將他們直接殺死。
一塊空地上,匈奴的十數名女子和少年被秦軍推攘着趕了過來,他們是單于的妻子和子侄,韓信原本見他們柔弱好控制,便放入馬車隨軍帶回,想留給王離向咸陽獻俘邀功。
這十幾人都哭泣着,被按倒頭顱跪在地上,從秦軍粗暴的態度上他們已經隱隱猜到了命運。閼氏也被推了出來,俏臉慘白,看王涇也在那,便像看見了救命稻草,發瘋般的向王涇撲去,抓住他的腳哭喊着哀求。嘴裡一會說着秦話一會說着匈奴語,只是在拼命的哀求,哪還有半點母儀天下的氣質。
王涇卻強自將頭扭了過去,咬了咬牙揮手,兩名如狼似虎的士卒便衝了上來把閼氏強行架開,也不顧她哭喊。王涇又看向田市,微微一頷首。田市會意,便高喝道;“殺。”
身後傳來數聲慘叫,秦兵手中高舉的大刀揮下,五名男女便人首分離。這是五名秦兵又上前去人羣中的抓出五人行刑,匈奴人中一片哭喊聲,閼氏更是嚇得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遠處一隊騎兵經過,正是巡視歸營的韓信,一名跪在地上正準備行刑的匈奴少年忽然高擡起頭,大聲叫道;“韓信。”
韓信見這裡一片哭聲,知道是處決匈奴俘虜,心中有些不忍,便想繞道避開。卻聽見有人喊他,便停住了馬,回頭詫異的望去。
卻見是名匈奴少年,形貌稚嫩,膚色白皙,身上穿的是華貴的獸皮,一看就知道是匈奴人中的貴戚子弟。見韓信回頭望向他,少年努力的擡起被秦兵按下的頭顱,張嘴忽然對他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韓信見他小小年紀面對死亡的時候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不由起疑,揮手示意少年身後的秦兵放開他。下馬迎了上去,走到那匈奴少年面前,細細的打量了他一番,不解道:“你怎麼會認識我。”
少年鬆了鬆被按痛的雙手,聽見韓信的話擡頭望向他,指着身邊的秦兵笑道;“廢話,我當然是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聽到的。”
韓信眯起了眼,這名匈奴少年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話聲間仍帶童音,口氣卻又不像。就算草原上男子早熟,也不該面對砍頭還這麼氣閒淡定,這少年到是個怪胎。
“你會說秦話?”
“那有什麼難的。”少年呼呼的說道,一臉傲氣。“我會的東西多着呢。”
這時旁邊負責看管俘虜的一名百將忍不住跳了出來,一腳踹在少年身上,嘴裡罵道;“你個小兔子崽子,會說秦話還整天裝傻充愣。”
原來這名少年時在秦軍攻破匈奴人王庭時俘虜的,秦兵見他年紀幼小,看打扮像是一名匈奴的王子,便饒了他一命將他抓回大營。這數十日來問及其他匈奴貴人,卻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收押的秦兵見他乖巧聽話,又是一副伶俐的聰明像,便也懶得向上級彙報了。
韓信揮手止住了那名百將,又見那名少年緩緩的從地上爬起,口中滿是泥土,神情說不出的狼狽,‘呸、呸’數聲纔對那名百將說道:“你一個屁大點的芝麻官,我幹嗎要告訴你呀。”
“那你現在怎麼說了。”韓信有了些興趣,便問道。
少年撇了撇嘴,哼道;“我要再不喊你,恐怕就要一命嗚呼了。”
“你以爲你喊得出我名字我就會不殺你嗎?”
“當然不是。”少年卻露出了和他這個年紀不相稱的狡黠,舔了舔嘴脣道;“我有一份大禮要送給你,足可以換我這一條小命了。”
韓信眯着的眼中精光一閃,低沉着聲緩緩說道;“說,你到底是什麼人,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少年嘻嘻一笑,還想打趣,突然覺得面頰上一陣勁風,閉眼再睜開時卻見韓信手中劍已經直指他的眉心,頓時嚇得將口中的話嚥了下去,急忙說道;“我是樓煩的太子昆莫。”
“樓煩?”韓信一愣,收回了劍,又問道;“樓煩不是早已臣服於匈奴了,和白羊部同爲匈奴的別部嗎?”
昆莫睜大着眼睛,大聲的辯解道;“樓煩是樓煩,匈奴是匈奴,就算我們被迫臣服於他們,可我們的心仍然是自由的。”
韓信似笑非笑的問道:“可這跟我要不要殺你有什麼關係?樓煩也好,匈奴也罷,都是我大秦的死敵。”
昆莫搖着頭,反問道:“將軍,你以爲我們樓煩人最恨的是中原人嗎?”
“難道不是嗎?”韓信反問道。
樓煩是北狄的一隻,春秋時期便已建國,遊牧在趙、韓之北,極善騎射。全盛時期曾經控弦十萬,稱霸漠南河北。後被趙武靈王擊敗國滅,被迫向北遷移,許多部屬也被趙國所吞併成爲了趙軍精騎的來源。又在數十年後被李牧再次重創,從此一蹶不振,淪爲了匈奴人的附庸。所以韓信理所當然的認爲樓煩最恨的是中原人。
昆莫稚嫩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恨意,“將軍,你錯了,中原人奪取的只是我們的土地,而匈奴人卻奪取了我們的自由和尊嚴。他們每遇到災荒便從我們的部落中搶去糧食,凡有戰事便強迫我們的男人爲他們賣命,我們的王見匈奴可汗要親吻他的靴底,太子卻要被囚禁在頭曼城中做爲人質。”
PS:各位大大可能會覺得北征這一場仗描寫的過多了些,其實江南只是爲後續的劇情展開作爲鋪墊。韓信要想有和項羽、劉邦逐鹿的資格,必須先要有立身之地,而北軍正是他可以依仗的強勢,這也是江南花這麼多筆墨描寫韓信的在漠北所建之功,是爲了後文展開做鋪墊的,不用多久,諸侯伐秦就將來臨,現在是秦帝國的最後餘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