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韓信 二百四十一章 齊地(一)
劉邦從來不是個品德高尚的人,這點他重來沒有否認,所以但凡有人爲他歌功頌德,讚揚他的仁義,他聽到後大多都是一笑而過。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爲了達到這個目的他不吝用任何手段,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只是爲了一步步往上爬,爬到那至尊無比的位子,位於萬萬人之上。
年輕的時候他曾經見過始皇帝出巡的車架,那“旌旗閉空、鐵騎如流”的浩大氣勢讓他這麼一個鄉巴佬目瞪口呆。若是常人,看完了也就看完了,只不過是飯後茶餘多了一個可以津津樂道的故事而已,但劉邦卻不是常人。他在心中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也要坐上那個位子,像嬴政那樣的風光無比。
如果沒有始皇帝三十六年那場轟轟烈烈的農民起義,劉邦他心中深藏的這個願望無疑是一場癡夢而已。但上天卻給了他這個機會,讓他站在了歷史的舞臺前列,他就絕不會錯過。
他比不上項羽,項羽生來就是楚國名將項燕的孫子,叔父項梁是吳地的大豪,起事之前就威名遠揚,有着一大批的死忠最隨者;他也比不上趙歇和田橫魏豹這些人,生來就是王孫,雖然沒落了卻仍然一呼百應;他甚至連一窮二白起家的韓信都比不上,他不會武功,不曉兵法,到了四十八歲的時候仍然是碌碌無爲,只是在沛縣屈居亭長一職,連小吏都算不上。
可劉邦卻有他與衆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善於籠絡人心。他出身草芥,年近五十卻仍然一事無成,卻能讓同樣出身卑微的樊噲、夏侯嬰、周勃等人誓死相隨,更能讓有安邦定國之才的蕭何不離不棄,不得不說,這就是他與衆不同的人格魅力所在。他不擅長用兵,也不擅長治國,他擅長的是駕馭手下的人才。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顆堅強的心,認定了目標後就百折不饒。自沛縣起兵之時,劉邦初戰就敗於秦國無名小將雍齒之手,爲天下諸侯所恥笑。投靠響亮後轉戰偷襲關中,路上接連碰壁,數戰皆敗,卻最終頑強的攻入了關中。灞上一戰,劉邦在韓信的偷襲下幾乎全軍覆沒,隨後又被入關的項羽所猜忌,幾乎身死楚營。
項羽大封諸侯,劉邦爲漢王,分了塊不算好也不算壞的漢中,卻被韓信所敗,奪了基業,倉皇逃往中原。可他卻趁着楚軍正在和反楚聯軍鏖戰之時偷襲得手,不但席捲了中原而且一躍成爲了諸侯的領袖,其後更是會盟六國諸侯,聚兵五十六萬共同討伐項羽,這時劉邦也達到他王圖霸業的巔峰。
誰曾料到戰況卻急轉直下,在項羽大膽的進攻之下,反楚聯軍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劉邦也在一日之間失去了所有的風光,重新回到了岌岌可危的形勢之下,在項羽聲勢駭人的進攻中困守孤城,惶惶不可終日。即便是如此,劉邦仍然是頑強的堅持了下來,不但沒有被項羽所滅,反而逃入了齊國,佔據了田氏江山,再次成爲一方雄主。
在這場聲勢浩大的反秦戰爭中,除了早期的陳勝、吳廣、武臣等人外,天下已淪爲了六國遺貴們相互角逐的戰場,而真正出身於草根階層的諸侯也只有劉邦一人而已。從這點上看,劉邦無疑是個英雄,陳勝喊出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由他親身力行來實踐了。
現如今,劉邦再次慘敗於韓信之手,龜縮入齊地自保。韓信卻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而是大軍一路南下壓境,成咄咄逼人之勢。此時漢軍雖然坐擁三十萬大軍,而對岸的秦軍纔不到他們的一半,周勃非但主動出擊,反而加緊河防,生怕秦軍偷渡。
劉邦自起兵以來,每戰遇見韓信便敗於其手,無一例外,長久以往,漢軍上下無論是將軍還是普通軍卒,都瀰漫着一股濃烈“恐韓風”。所以周勃只是加緊防禦,打死也不敢主動尋戰,幸賴有大河天險庇佑,秦軍一時倒也難以渡河,只得隔岸相望。
戰事尚未燃起,齊地內部卻已經出了亂像。
原來劉邦爲了解決數目驚人的擴軍糧餉費用,聽取了陳平的建議,將主意打在了齊國富商大族身上了。陳平的意見曾遭到過蕭何的激烈反對,在他看來此法雖然能解一時之急,卻無異於失信於天下,自絕於齊人。劉邦若真的大開殺戒,那失去的不僅僅將是這些富商們的支持,而是所以齊人的信任,無異於飲鴆止渴。
但這個時候劉邦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就像一個輸紅眼了賭博,拼命的將自己手中所有的籌碼壓上,只爲了一盤翻本,徹底的擊敗秦軍,奪回他失去的信心。
這次不同於任何一次,劉邦不能輸,也輸不起。如今河北已經歸秦,南邊的項羽又是自己的死敵,天下雖大,卻已經沒有他劉邦的容身之處了。齊國已經是他劉邦最後可以寄生之處了,所以他決不能輸,輸了就是一無所有,萬劫不復!
正是這個原因,才促使一向沉穩冷靜的劉邦選擇聽取了陳平激進的建議,而放棄了蕭何老成持重的勸誡。他要用手中爲數不多的籌碼來一場豪賭,一場以天下氣運的賭注的豪賭。
在此之前,他要做的就是瘋狂的收集籌碼。
陳平奉命帶着二千漢軍禁衛南下,手持王詔,快馬馳向即墨。到達即墨後便立刻接掌全城防務,全城大鎖,他自己帶着手下前往陶府抄家。
陶府就在城中央,極好辨認。當如狼似虎的禁衛軍殺上門時,陶府守衛頓時驚慌失措,卻也不敢抵擋,紛紛丟下兵器求降。只有幾個忠義之士拔劍上前阻止,卻被人多勢衆的漢軍亂刀砍死。
陳平帶着人一路衝到後院,卻見陶宛正襟危坐廳中的桌案上,見一羣凶神惡煞的兵卒衝進,臉色倒也不見慌張,只是神色淡然的擡頭看向陳平,開口問道;“你是何人。”
陳平見他如此沉着,心中倒是有些欽佩,伸手止住了身邊的士卒,示意他們退後,原地整了整衣冠,微笑上前淺淺拜倒;“在下陽武陳平,不知老先生可是這一代的陶朱公陶老先生。”
陶宛擡了擡眼皮道;“你就是得宰分肉的陳平。”
陳平面上微微露出得意之色,這是個他少年時期的一段往事。陳平少時喜讀書,有大志,曾爲鄉里分肉,甚均,父老贊之,他感慨地說:“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此肉矣!”意思就是他若是得以爲相國執宰天下,一定像分頭一般均勻公正,其中自然蘊含着陳平少時大志。這段故事便成爲一個典故,漸漸流傳開了。
“正是正在。”
陶宛微微搖頭,“可惜了。”
陳平愣了愣,有些不服氣的問道:“老先生所言何意。”
“不爲何意。”陶宛只是淡淡回道,“吾觀你少時之志是做個平邦定國的王佐之才,可如今卻背道而馳,成爲了謀臣酷吏,只會出毒計陰謀,枉負了少年時的大志,老夫爲你感到惋惜而已。”
“你…….”陳平果然受激,頓時大怒,瞪着眼睛看着陶宛。陶宛卻絲毫不懼,只是平靜的與之對視。
怒目許久,陳平才重重哼道;“老東西,和你多說無益,你可知道我今日前來做什麼。”
沒想到陶宛只是點了點頭,道;“你如此大動干戈,自然不會只是來拜訪我這個糟老頭這麼簡單。”
陳平有些沉不住氣了,大步上前厲聲喝道;“陶宛,我敬你是年老,所以不想武力相加,你若識相點的話,就自覺束手就擒,讓你的家人也來官府投案。”
“哦?敢問陳大夫,我陶家何罪之有?”
陳平鼻孔重重哼了聲,從懷中要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王詔,大聲念道;“即墨陶家,勾結秦人,預謀對我大漢不利,此乃罪大惡極,如今人證物證具在,特交由中大夫陳平處置。”
重重收起詔書,陳平斜眼看向陶宛,大聲道;“陶朱公,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陶宛淡淡一笑,仰天輕嘆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陳平冷笑一聲,“你倒是知情識趣之人,這樣也好,省的我白費口舌。”伸手攤向前,道;“告訴我,你們陶家的錢在哪裡。”
“在府庫之中,我已經命人將賬單清理好了,也一併放在府庫之中,陳大夫自己前往便可一知。”
陳平滿意的點了點頭,哈哈一笑,“果然是人越老越聰明,我很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既然你給我方便,我也會投桃報李的,你放心,我會在漢王面前爲陶家求情的,沒準還能保你們一家小康之治。”
陶宛揚了揚眉,拱手道;“如此多謝了。”
陳平又是哈哈數聲大笑,正欲前去府庫,卻見一名漢軍軍官打扮的士兵急匆匆的跑了進來,附耳在陳平耳邊小聲的說了幾句。
陳平先是一愣,目光立刻瞪向陶宛,大聲吼道;“老傢伙,你們家中年輕人呢,你媳婦和孫子呢?”
陶宛乾癟的嘴角露出了幾絲笑容,“鏘鏘“笑道;“你以爲我們百年陶家會如此不濟嗎?小子,你們來到齊國前,我們就早已在齊國紮根三百年,豈會沒有自保之道。
陳平面上肌肉忍不住抽動,他很明白如果這個消息提前泄露的話會帶來多大的英雄
ps:每天寫到半夜兩三點,真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