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在項家歇息了一晚,第二天未見項羽返回家中。想要求見項梁,卻從管家那又得知項梁有事離開了吳城,連善無也隨行跟去了。
一個人在偌大的項家中走了半天,韓信只覺得氣悶至極。心中又十分掛念虞妙弋,便想去虞家探探風頭。
所幸項梁吩咐過下人,不必約束韓信的去留,隨他自由出入。待韓信告知管家他想去虞府時,那管家便派了一小童替他帶路。
與城南的項家不同,虞家坐落在城東。吳城曾經是二百年的大國之都,所以規格宏大,與中原的邯鄲、大梁相差不遠。
又妙在越國早已在秦統六國前就已爲楚所滅,所以吳城在秦國的統一戰爭中並沒有受到多大的破壞。相比較已是一片瓦礫的邯鄲、郢都,吳城要幸運上許多。吳城的城牆圈地極廣,城內有山澤有江湖,還有萬頃良田,即使整個吳城被圍住,靠着城內的耕種也能勉強供給數十萬軍民的口糧。
虞家就依山傍水的坐落在城東湖邊。
如果說項家的建造風格是大開大合、大氣異常,就像項梁、項羽兩叔侄的志向一般,那虞家樓榭佈局就顯得精緻小巧很多。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虞戚的身份,韓信很可能會以爲這處宅子的主人是一位與世無爭、淡泊名利的文人雅士。
韓信微微一笑,暗想道看來這個虞公的志向並不遠大,可能是因爲國仇家恨,才成爲項家造反的鐵粉。
帶路的項家門童上前和大門處的一名家僕耳語了幾句,便有虞家的家僕前來帶韓信入內。一路上韓信興致盎然的欣賞着小徑旁的花紅柳綠、水榭樓臺,暗想自己這未來的老丈人看來還挺文雅,得想想辦法怎麼才能投其所好。
要不來念上兩首唐詩宋詞,在他面前裝裝逼弄弄風騷?問題是自己好像只會那麼幾首,其他都記不全,總不能大白天的在虞公面前深沉的吟詠‘牀前明月光’把。
一想到自己手持羽扇綸巾,很蛋疼的表情詩興大發,韓信就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想想還是算了。
庭院並不大,沒多一會兒就到堂前,卻發現虞戚正好整以暇的坐在廳中,微笑的看着他。韓信上前行了個晚輩禮:
“參加虞公。”
“韓公子請坐。”虞戚微笑的掉了點頭,並未起身,只是擺了擺手,示意韓信坐下。
“不知韓公子前來,倒是老夫怠慢失禮了。”
韓信連忙口稱不敢,說他只是順道前來拜訪。
韓信見虞戚待他十分客氣,心中不禁將虞戚和項梁二人比較。
相對於項梁那種‘人未至語先到’的豪爽,虞戚更顯得文質彬彬些。談吐給人的感覺和項梁截然不同,更多的是一種溫文爾雅、如沐春風,但客氣些又透着一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並不像項梁看起來那麼容易親近。
大概這就是兩人的差別吧,一爲豪傑,一爲文士。
待虞戚聽韓信吞吞吐吐的說是來拜訪虞子期的,便搖了搖頭,歉然的笑道;“恐怕韓公子要失望了,犬子二日前跟着項羽出城去辦事了。”
韓信‘哦’了一聲,心想我當然知道。又和虞戚瞎扯了會,便裝模作樣的起身想要告辭。
忽然又放佛想起什麼的樣子,猛地一拍腦門:
“哎呀,都差點忘記問了,虞小姐可好。”
虞戚也想起了妙弋確實應該和這個韓信很熟,畢竟這一路都是韓信送她回來,便道;“還沒多謝韓公子一路上照顧小女。”
說到這裡虞戚卻是臉色一黯,又道:“只是小女自從回到家中後,一直懨懨的,吃的也少也不願意說話,看大夫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身子本來就弱……唉,這幾日來老夫爲這個操心不已,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呀。”
韓信心中大急,差點脫口而出‘讓我去見她’,又怕虞公心中起疑,才強壓住思念之情。不留痕跡的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又藉機提出;“虞公,信年少時曾得過奇人指點,對藥石黃老之學頗有幾分心得,不如讓我去看看虞小姐吧。我和虞小姐相處多時,也算是至交好友。”
虞戚‘哦’了一聲,心中卻不以爲然,心想吳城的老宿名醫都束手無策,你一個毛頭小子能有什麼辦法。不過見韓信這般‘熱情’,也不好拒絕。便含笑點頭道謝,也沒起疑,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虞家的後院是女眷居住的地方,平時除了丫鬟外少有人出入。
虞妙弋正倚在閣樓上的窗戶前,百無聊賴的看着窗外的斑斕爭豔的桃花,俏臉襯着窗外粉紅色的桃花,當真的是‘人面桃花相映紅’,只可惜無人欣賞。
微微嘆了口氣,興致索然。輕輕的伸手摘下了身邊樹枝上的一枚桃花,放在鼻前輕嗅。蛾眉微蹙,心裡想:不知道韓哥哥有沒有回吳城,現在在做什麼。
玉指輕輕的剝落花瓣,嘴中喃喃道;“他在想我,他不在想我,他在想我,他不在想我……”
數到最後一片竟然是‘他不再想我’,心中大急,急忙安慰自己道;剛剛好像手一抖掉了一片花瓣,對,一定是這樣的。這次不算,再來。
擡頭正準備再摘一朵,卻看見樓下院中一張熟悉至極的英俊臉龐,正對着自己望來,臉色依舊是那副壞壞的笑容,放佛是看出了自己剛剛的心思。
虞妙弋大喜過望,脫口喊道;“韓哥哥。”也顧不得穿好鞋,蹬蹬幾步跑下樓去,哪還有半點懨懨之色。
待到面前,虞妙弋才注意到父親也在身邊,正一臉不悅的看向她。滿腔的歡喜之情頓時被臨頭冷水潑下,怯生生的站到一旁,喊了句;“爹爹。”
虞戚重重的‘哼’了一聲,道;“在外人面前瘋瘋癲癲的,成何體統,哪裡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看來這幾年把你放在你外公家是疏於管教了,學的這麼沒規矩。”
韓信急忙在一旁打圓場道;“虞小姐天真爛漫,這是性情使然。況且我和她相處這麼久,她也一直把我當哥哥一般,算不得外人的,不礙事不礙事。”
說完揹着虞戚朝虞妙弋擠了擠眼,虞妙弋則是巧鼻微皺,輕輕的‘哼’了聲,趁父親轉頭衝韓信伸了伸舌頭,做了個鬼臉。等虞戚回過頭來的時候又恢復了一副乖乖女的樣子,老老實實在束手站在一邊。
虞戚聽韓信這麼一說才面色稍霽,又板着臉對虞妙弋說道:“韓公子是前來探望你的,看能否對你的病情醫治一二。”
虞妙弋又低頭‘哦’了一聲,心想韓哥哥倒是聰明,又來裝神弄鬼了。便跟着父親回到了閣樓上。
待虞妙弋坐下,韓信裝模作樣的伸出手指,搭在虞妙弋的手腕處,半響沉吟道;“虞小姐的身子並無大礙,可能是回到吳城水土不服,再加上心中積氣稍重,纔會精氣萎靡,厭食少動。我這有付祖傳的房子,對調養身體恢復有奇效,不如虞公試試?”
虞戚急道;“賢侄請說。”
韓信搖頭晃腦道;“使君子一錢、穿心子一錢、子思二錢、當歸一錢,用小火熬製十分,服之必可解虞小姐心中煩悶。”
“再有,就是虞小姐整日悶在家中,難免心情不暢,可以出去遊玩下放寬心情。”
虞戚也略通藥理,這些藥材也都知道大多是溫和調養之物,即使身強體健的人吃了也是有益,便忙轉身尋筆記下,吩咐下人去抓藥。
虞妙弋何等的冰雪聰明,自然聽出了韓信嘴裡一串中藥名字暗含的意思,忍不住‘撲哧’一聲輕笑出來,又恐父親聽見,急忙輕掩小口。一雙烏黑的眼睛溜溜的看着韓信,滿是歡喜之色,多日的積鬱之情早已一掃而空。
又覺得手中一緊,卻是韓信塞進了一團布團。見他狡黠一笑,縮回的手又順勢在她手心輕摳一下,虞妙弋不由俏臉暈紅,橫了他一眼。掌中緊緊握緊,不動聲色的將布團放入袖中。
這邊虞戚已經吩咐好人去抓藥了,回身時並沒有發現兩人有什麼異常,笑吟吟的對韓信道;“想不到賢侄不但武藝出衆,藥理也精通,真不愧是少年英才。起先我聽善無一直對你讚許有加,還以爲你和項賢侄一樣只是會舞刀弄槍。今日見了賢侄,才發現你談吐得體,原來是文武雙全呀。”
輕捋鬍鬚又笑道;“不錯,不錯,果然是少年英才。你以後可要和犬子多多來往,那小子,從小飛揚跋扈慣了,除了項羽再沒把別人放在眼裡。”
韓信急忙謙道;“虞公謬讚了。”
心裡想看來這個老丈人是個直性子,應該比較好對付。項羽成了自己大哥,聽善無提過他並不願意和虞妙弋結親,看來更多是兩家人自作主張,意在加強兩家關係。
這就好辦多了,大哥若是對虞妙弋無意,那自己直接跟他說就行了,料想他一世豪傑,也不會做強人所難之事。自己滿腹才華一身本事,好好的輔佐下項家復楚,有了這些資本應該足夠了。
又寒暄了一陣,韓信怕待久了被虞戚看出了破綻,若是被他早早知道那也不妙,便起身說要告辭。
虞戚客氣的挽留了幾句,便送韓信出了門。
虞妙弋在窗前怔怔的看着韓信的身影消失在院中盡頭,許久才緩過神來,急忙掏出了袖中的布團,只見上面歪歪扭扭的寫着幾個字:
“明日黃昏,沉香樓,尾生留。”
虞妙弋忍不住笑了出來,韓哥哥寫着‘尾生留’,意思就是:你不來我就當尾生壯烈去了。這其中有個典故,語出莊子:尾生與女子期於樑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尾生抱柱而死。
又癡癡的想了會,虞妙弋忽然站了起來,急呼;“雪燕,雪燕。”
一名年紀和虞妙弋相仿的少女‘蹬蹬’跑上樓來,應聲道;“什麼事,小姐。”
“快,快去幫我準備下,我要沐浴,還有,去二姨娘那幫我借些珠釵來。”
雪燕諾聲,心中奇怪小姐今天這是這麼了,正欲下樓,卻又被小姐喊住了。
“那個......”虞妙弋支支吾吾,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去廚房幫我問下還有飯菜嗎,我有些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