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開顏一點都不滿意。
誰讓他真不是一隻貓。
不過這一點就不需要這些愚蠢的人類知道了。在被嶽輕曉之以理誘之以利說服之後,往前輕輕一跳,就踩在了陰河之上。
陳老闆眼看着那隻白貓連同金魚一樣浮空,只覺得心臟都跟着跳了一跳,好像貓跳上去就跟踩在了自己心頭一樣。
他也鬧不清楚這究竟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確有其事,只能抖着聲音問嶽輕:“嶽師,這貓……這事……”
“陳老闆是不是感覺心臟被什麼東西壓住了?”嶽輕問。
陳老闆死命點頭。
“不是什麼大事,陳老闆不用太着急。”嶽輕安撫對方,順便向衆人解釋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後果,“風水局一旦形成,往往和主人息息相關。這金玉滿堂的風水局在此已有十二年,早就和陳老闆命理相連,這也是陳老闆雖然發現風水局發生變化,卻不敢妄動風水局的理由。”
“風水局在,財如滾滾浪濤來不停歇;風水局去,財如滾滾浪濤去不停歇啊。”嶽輕感慨說。
“就如嶽師所說。”陳老闆苦笑說。
“佈一個風水局而已,還這麼麻煩?”張崢在一旁咋舌。
嶽輕對張崢說:“你買了套房子難道還想住到自己九十九歲啊?”
張崢笑道:“這年頭還有誰買了一套房子打算住一輩子的?十來二十年頂天了吧。”
嶽輕挑挑眉:“那怎麼找個風水師布個局,就想一勞永逸到你閉上眼睛的那個時候?房子都有質量問題,還不興風水雖地氣格局而變遷?”
張崢怔了怔,跟着回過味來,挑起大拇指說:“有道理。那你能解決陳叔的問題多久?”
話題又轉到了自己身上,陳老闆連忙看向嶽輕。
嶽輕沉吟片刻:“這就要看陳老闆究竟想要怎麼解決問題了……”他見陳老闆馬上想要開口,一擺手說,“陳老闆先聽我說。您現在的這個風水局還是好的,依舊能財源廣進,並沒有轉化爲兇局的趨勢;您之所以會生出幻象,主要是因爲風水格局生氣聚集,引來了一些動信息。”
陳老闆靈光一閃:“莫非就是嶽師剛纔說的‘陰河’?”
嶽輕點頭:“不錯。陳老闆你看。”
陳老闆向嶽輕示意的地方看去,只見半空之中,魚、水並貓悠然自得,一派閒適。
這畫面說實在的,有點詭異,陳老闆心中微微發毛。
正當此時,嶽輕一指點在陳老闆額頭。
靈氣自指尖溢出,進入陳老闆腦海之內。
陳老闆只覺得渾身一個激靈,腦海中像是進入了什麼冰涼涼的東西,眼前一陣短暫的模糊之後,突然變得清晰無比,比他生命中的任何一個時刻都來得清晰!
一彎暗色突然從遠處蔓延開了。
它從遠處彎彎曲曲地淌過來,像是一大瓶墨水不慎傾倒了,又像夜幕被從空中撕扯下來,有着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深邃和神秘。
它向前流淌,沒過金魚的身軀,沾染白貓的足底,如同螢火蟲一樣的光亮懸浮在這條暗河的周圍,時隱時現。
陰河宛若擁有生命般向他行來,且只向着他前行而來。
周圍的建築和人都因爲這條的存在而變得淡薄渺遠了。
能看見這條陰河的他和他們,再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注意看。”
陳老闆如此如醉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一道清晰的聲音。
陳老闆茫然轉頭一看,發現嶽輕就站在自己身旁,他的身影與存在再清晰不過,甚至比自己的還要鮮明!
陳老闆心中一驚,勉強抓回逸散的理智,順着嶽輕所指的地方認真看去,看見那條陰河看似流淌得不疾不徐,毫無威脅,但不管他怎麼變化自己所站的方向,陰河都準確無誤地朝他胸口穿過,每每能將他弄個透心涼!
至於剛纔的重壓也有解釋了:那白貓跳上去陰河之後,每當陰河泛起波瀾,要對他穿心貫胸的時候,白貓就會動動前足,將陰河的波瀾重新踩下,這樣他的心臟固然會感覺到重壓,卻免了之前的幻影和恐慌。
見陳老闆看明白了一切,嶽輕收回自己給出的一縷靈氣。
陳老闆眼前所看見的種種神異立刻消失。
他大口喘息着,發現就在這一分鐘的時間裡,自己全身顫抖,汗水連溼了幾層衣服!
嶽輕這時候再說:“這裡水氣旺,財氣也旺,所以地底陰河被吸引來一條小小的分叉。陰河本身並不會對風水格局產生任何印象,甚至能夠反哺風水格局,使得財源越來越旺。畢竟風水格局,負陰抱陽。”
“但是,”嶽輕又說,“陰河深埋地底,天然聚集陰氣。陳老闆作爲風水局的主人,難免受到陰氣衝擊,尤其當自身炎陽不能抵擋陰氣的時候,更容易產生些許感應。”
……就剛纔那樣,哪裡叫些許。張崢與陳老闆一起腹誹。
“要解決陰河,方法也簡單。”嶽輕繼續說:“第一種方法,稍加破壞風水局,讓風水局中生機財源不再如此旺盛,沒有了吸引陰河的東西,陰河自然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日進斗金的風水局要着手破壞,是個人都會不捨,陳老闆默不作聲。
嶽輕再給出了第二種辦法:“第二,讓陳老闆戴一個真正能化煞鎮邪的法器在身,這也能阻擋陰河的衝擊。”
相較於第一個解決方案,第二個方案不過尋找鎮邪化煞的法器而已,毫無疑問比第一種要來得好接受得多。
陳老闆目光接連閃動,心中正在進行着激烈的掙扎,好一會之後,他重重出了一口濁氣:“嶽師,我選擇第一種方法!”
“陳老闆想好了?”
“我想好了。”陳老闆苦笑,“如果我沒有領會錯嶽師意思的話,只要我不主動破了這金錢風水局,陰河就會一直存在於此是不是?”
“不錯。”嶽輕點頭。
“那就是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陳老闆嘆氣,“何況要說法器,我辦公室裡的貔貅不是法器嗎?埋在天花板裡頭的七星陣不是法器嗎?這些法器當年我也是花了大價錢請回來的,但這一次對陰河的出現卻都束手無策,恐怕我再請什麼其他法器回來,用處也不是很大。”
“陳老闆想得開就好。”嶽輕面露讚賞,總算給了一個肯定的回答,“陰河過境之處,普通人還是退避的好。”
陳老闆回以一個苦澀的微笑。
事到如今,他也不全是傷懷金母雞的消失。這家酒店他畢竟經營了那麼多年,對其感情很深,等風水格局一破,恐怕就要衰敗下去了。
這感情正如手裡明明有救孩子的靈藥,卻偏偏不能給孩子用,只能眼睜睜看着它病入膏肓的痛苦。
“嶽師需要什麼儘管吩咐,我就在辦公室裡頭等着嶽師的好消息。”陳老闆心裡難受,和嶽輕說了兩句之後就躲進辦公室裡。
但進了辦公室,他又如坐鍼氈,分外惦記外邊的情況,來回走了幾步之後,猛地來到大門旁邊,悄悄地開了一條縫,向外窺探。
只見走廊之外,嶽輕正和他的那隻貓說話,一人一貓湊得很近,白貓時不時一點頭,專注得像是真能聽懂自家主人在說什麼一樣。
嶽輕說:“你打算怎麼收集靈氣?”
就跟嶽輕剛纔給陳老闆的選擇一樣,收集靈氣也有兩種方法,一種簡單,直接把這裡的靈氣掠奪就好了;另一種相對複雜一點,需要先借個勢……
嶽輕與謝開顏對視一眼,一起笑道:
“開龍門吧!”
“七星陣不能完全破壞,我來處理。”謝開顏緊跟着說。
“真龍門沒那麼容易開,先開一個假的,遮蔽天機,假戲真做。”嶽輕也說。
說完之後,一人一貓又對視一眼,惺惺相惜!
躲在走廊的西裝男和李嘉對視一眼,李嘉實在憋不了,忍不住“呵呵”了一聲,小聲說:“我是不是幻聽了,貓怎麼會說話,人怎麼可能和貓對話!”
西裝男沒有阻止李嘉。
他臉上一如既往的冷酷,但心中同樣有着筆墨難以形容的震驚……
他就沒想到,自己震驚得還是太早了一點。
嶽輕一步上前,來到迴廊前方。
金光從天空蹁躚而下,落入金玉池中;池中金魚隨之飛躍而出,穿透玻璃與人羣,搖頭擺腦,自四面八方匯聚到了一處。
它們半透明的身軀還閃爍着粼粼的波光,生氣聚集的虛形天生帶了一斛水,晃耀一室金碧輝煌。
魚羣自下而上,躍過第一道門,只有零散幾隻掉隊;繼而是第二道門,兀自剩下一半有餘。
眨眼間又是最後一刻。
七星陣黑光蓄勢待發,謝開顏一眨不眨。
就在魚羣終於來到第三道門前之時,七星陣晶石流光明滅的同一剎那,謝開顏突然翻身跳下陰河,白光一閃,出現在陳老闆的辦公室內!
他已來到七星陣上方,足下一點,腳下七星陣突然一抖,本來要飛出的黑光滯了滯,彼此間竟開始相互融合。
一股陰涼開始在四樓瀰漫。
旁邊的兩人眼前一晃,在沒有靈氣注入身體的情況下,竟然因爲強烈的氣場改變而看見了黑色的鐮刀虛影。
飛向上空的魚羣這個時候似乎也意識到了黑光的威力。
但它們並沒有乘着這好不容易的空隙飛速躍過第三道門,而是在黑光的壓力之下,同樣開始相互融合。
紅色的魚扎入了金色的魚肚子裡,金色的魚扎入了白色的魚肚子裡……
一條又一條,將自己的生命化爲對方的生命,將單一的生命化爲整體的生命。
所有的支流都歸爲一處。
巨大的、矯捷的魚身出現在衆人眼前。
它的魚須是血紅色的,卻通體玄金,背鰭如仙帶,帶着水汽自衆人面前長飄而過時,似乎又有金玉撞擊的聲音。
巨魚成型了,黑光也匯聚完畢。
這戰鬥終不可避免。
當兩者相互碰撞的時候,白光乍然而現,一聲高亢的哀鳴,黑光湮滅,金血淋漓而下的巨魚奮力一躍,山搖地動,終是躍過橫亙於天空的一線生機!
巨魚躍至高處,風水局中多年來積攢的生氣齊齊一震,傾巢而出,化作片片金雲,簇擁着巨魚一同涌向高處。
橫越在巨魚身上的巨大傷口在金光之下飛快癒合,巨魚神采奕奕,飛速衝向生機之上的天頂所在。
可生機之上,天門關閉,龍宮未開。
巨魚不知畏懼,以身體爲武器,重重撞擊在天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