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榕沒再說什麼,這麼多年了她對自己老闆的工作風格瞭如指掌,他向來是說一不二,鬱玢進了信誠確實只能先到某個小部門去,然後憑業績或升或降,想進入集團高層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容易。
慕榕很清楚自己在信誠、在凌愷眼中的位置,凌愷對她的工作能力所表露出發自肺腑的肯定,無時不在增強着她的工作動力和信心。
不過這次她沒有多少歡喜,她在替凌愷感到惋惜,她不認爲自己有多麼獨具慧眼,她只憑直覺斷定那雅是個極好的女孩。
她正直單純、聰慧勇敢,這樣的女孩不多見,尤其是對於常年奮鬥在時刻爾虞我詐、充滿驚濤駭浪的商海中的人來說,這個女孩無疑是一道賞心悅目、綺麗無比的風景。
……
咖啡屋裡,安然坐在靠窗的一張臺子邊,面前的桌面擺着兩杯香氣濃郁的咖啡。
今兒是週日,店裡的客人挺多,她站起來,衝樓梯口那兒揮了揮手,那雅已經看見她了,徑自過來在她對面坐下,安然手邊放着一本封面花裡胡哨的時尚雜誌,那雅不看這一類書刊,只瞄了一眼沒去在意。
安然招來侍者又要了兩份糕點,然後她開口問那雅,昨天爲什麼那麼早就走了,沒有多玩兒會兒?那雅攪着杯裡的咖啡說,因爲突然間肚子疼就先走了。
她除了偶爾小感冒之外,平時極少生病,因此一聽她說肚子疼,安然自然而然就想到是不是來“那個”了。
那雅說不是。她怕安然刨根問底地問個沒完,忙轉移話題,問她幹嘛要約在這裡見面?
安然說,沒幹嘛,我是聽說這兒的咖啡味道挺正宗的,情調也好,正巧今天想起來就來坐坐唄。
那雅不禁笑道,什麼情調啊,那是給情侶準備的,我跟你,這怎麼說?
聞言,安然舉頭環顧了一下店堂裡的顧客,不由也笑了,說,管他的,又沒有規定只准情侶光顧,不許咱們好朋友上來坐一坐,聊聊天!
她說着,翻開那本她帶來的時尚雜誌推到那雅面前,那雅掃了一眼,雜誌的扉頁上一張彩色圖頁中嫵媚動人的美貌女子正是鬱玢。
“爲什麼給我看這個?”她看着安然問,安然說,你怎麼忘啦?她就是昨天酒會上和凌愷跳舞的女人啊!你來看,這裡有他們跳舞時的彩色照片,還有一篇文章,原來她是留學歸來的女碩士,和凌愷的關係還不一般呢!可是怎麼看他們兩個都不相配,上面說他們是同歲,可是看起來她似乎比凌愷還要大。
那雅沒有參與評論,她一目十行把文章瀏覽完,文章的前半部分與慕榕的介紹大體上一致,不過省去了她在政法口任職的父親一節,看來是出於某方面考慮,別人知情也就罷了,沒有大肆宣揚的必要。
後半部分的內容卻寫得極爲曖昧,將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描繪得模棱兩可,真假難分。
她把雜誌合上推到一旁,安然見她看完了問她,昨天酒會的請柬到底是怎麼弄來的?
那雅說,是信誠的首席秘書慕榕給的,就是那天在自家樓底下看到的“美人兒”。沒等安然再打聽她是怎麼認識信誠的首席秘書,那雅直接說,慕榕有一回到國外出差,一次巧合認識了我媽,通過她認識了我,那天正好手上多出兩張請柬來就想到給我了。
她不得不對安然撒這個謊,因爲以安然的脾氣如果被她知道了真相,她一定會爲那雅打抱不平,看着凌愷不亞於明星一般的行情,那雅可不想因爲安然的魯莽胡來,叫自己成爲裝點這傢伙緋聞韻事的花邊兒。
果然,安然聽了以後,撇了撇嘴說道:“我就說吧,這個凌愷怎麼可以下帖子請了你去,又把你涼在一邊,自己跟他的什麼青梅竹馬去親熱,他要敢怎麼幹,我非上他的信誠大廈鬧他個天翻地覆不可!”
“哎,哎!”那雅連連打着停的手勢,道:“他不是你的偶像嗎?”
“偶像怎麼啦?”安然不雅地翻着白眼,道:“誰要是敢得罪我安然的朋友,照樣打倒在地,再踩上一隻腳!”
“好了,然然,我謝謝你,謝謝你,好吧。”那雅拈起一塊糕點塞到她嘴裡,問:“你今天約我到這兒來就是爲說這事?沒有別的?”
安然眨着眼說,別的事,有哇!不過你要是被人欺負了再重要的事情也得擱一邊兒。那雅笑道,我不欺負別人也就罷了,誰敢欺負我呀。
“得了把你!”安然低聲叫了起來,“怎麼多年了,我還不知道你是好替別人打抱不平的主兒,在私人問題上你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能忍則忍,從來就沒見你爲自己爭過什麼,要不是天天和你一道在餐廳吃飯,我都懷疑你是不是不食人間煙火?”
“你當我要修道成仙嗎,還不食人間煙火。”那雅說道:“再說,有什麼好爭的,大家都是一同生存在這顆星球上,爭個頭破血流有什麼意思,和平共處,大家客客氣氣地過日子不好嗎?”
“唉,人人要都像你這麼想,全世界的軍隊都要兵器入庫、馬放南山,就不會有什麼世界大戰、越南戰爭、中東戰爭、又什麼兩伊戰爭,也不會死那麼多人,可惜啊,嘿嘿……”
那雅端起咖啡,默默地喝着,不過只呡了一口便放下杯子,她不喜歡咖啡加了糖的口感,可是安然每每都爲她加上了糖,相較起來她更喜歡喝茶,不知怎的,她竟然想起那個雷雨的午後,在那座雅緻的別墅裡喝的茶湯來。
她都懷疑那個傢伙是不是在茶裡下了蠱,使得她不得不承認那是她有生以來喝過的最難忘的香茗。她搖了搖頭從那一縷茶香中掙脫。
正好安然也揶揄夠了,叫來侍者買了單,兩人手挽手一齊下樓。
那雅說,別人怎麼想我管不到,我只想安安靜靜地讀書,將來找一份自己喜歡的事做。安然立刻接下去道,然後找一個愛你的老公,生幾個可愛的小寶寶?那雅笑道,那麼遠的事只有你纔想得到,爲什麼要說找一個你愛的人呢?
安然說:“舉個例子吧,我爸媽結婚那會兒,我爸還在跟別人合夥兒做生意,也自是跑跑龍套還沒發呢,我媽說,那時我爸特愛我媽,我媽就答應嫁給他了,結婚以後,我爸一心一意地做事,生意漸漸做大不久開了自己的公司,有了我弟弟以後,我們家的生活就穩定下來。”
“那麼,你爸爸媽媽的感情……”
“其實,我媽認識我爸之前是有男朋友的,是個教書先生,但不知道爲什麼分的手,我沒敢我問。”
安然笑了笑,繼續說道:“聽我媽的口氣,她挺愛這個教書先生的,現在還沒有忘掉人家呢,不過她跟我爸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你想啊,就是一塊石頭在手裡捂得久了也會發熱發燙的,何況是活生生的人呢,在同一個屋子裡生活了二十多年,沒感情也會生出感情來。
再說,我爸那是真愛我媽,家裡富裕了他也沒有像身邊很多的叔叔伯伯一樣,在外邊***,養小蜜,公司裡所有的賬目從來不對我媽有所隱瞞,不過也多虧了這樣,周圍多少私營企業因爲財務上的不乾不淨被搞得企業破產,法人坐牢,就我們家一直平平安安。
所謂家和萬事興,別人不信,嘿!我可是深信不疑。我媽自己也說了,她沒什麼好挑剔,不滿足的。那雅,我告訴你呀,去年我媽生日的時候,我見到那個傳說中的教書先生了,說實在話,論長相、風度和學識我爸確實不如他。”
那雅說,可是你媽媽還是選了你的爸爸,找一個你愛的人,不如要一個愛你的人。安然拍着她的肩說,對了,你終於開竅啦!
“開什麼竅哇,開?”那雅拿開她的手道:“我還是不明白,我爸爸那麼愛我媽,直到他死之前還念念不忘呢,可是,我媽媽不是一樣丟下我們遠渡重洋?”
“那是因爲你媽是那種事業型的女人,估計你也會和她一樣,爲了事業而拋棄一切,包括愛你的那個人。”
“我纔不會!”
“走着瞧吧,這是會遺傳的!”
“我覺得,愛如果只有付出而沒有收穫的話,那就太不公平了!就像你的爸爸,他的付出不是收穫了一個美滿的家庭嗎?”那雅始終覺得父親應該忘掉母親重新組織家庭開始新的生活,這樣的話也許他就不會……
“哦,是哦,不過這也跟他懂得知足分不開吧!”
“孺子可教!”那雅探手在安然柔順的頭髮上撫了撫,安然則伸手向她腰間撓去,那雅怯癢閃身躲開……
兩個女孩打打鬧鬧地走出咖啡屋,在角落的陰影裡隨後站起來一個年輕人,豎起的外套衣領隱去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劍眉下英氣勃勃、明亮如流星般的眸子。
他掏出一張百元面額的紙鈔壓在桌面上,走到那雅她們坐過的桌子前,審視了一遍安然沒有帶走的那本刊物,他的目光是異樣的冷漠,教人全然無法猜測他在看這本刊物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