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的馬蹄踏過溪水,當先一騎駿馬已經渡過了不知名的小溪踏足北岸。馬上的人物,綠色的武官常服,黑色的襆頭,二十二三歲的年紀,英氣蓬勃,正是武好古。
道路兩旁,是大片大片的草場,正是鬱鬱蔥蔥的時候,稍遠一些的地方,還有白雲也似的羊羣,在草地上面流動。整個天地間,就彷彿是一幅塞外草原的風光圖。
“官人,這裡真的是滄州麼?奴怎麼覺得彷彿到了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草原?”
和武好古說話的是白飛飛。也不知道是和武好古相處久了產生了感情,還是因爲武好古現在的大宋官家的心腹了。她這次居然丟下擷芳樓的事情不管,主動要陪武好古走一遭界河。而且一路細心照顧,讓武好古過得非常舒服。
更讓武好古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行首女妓一點兒不嬌氣,還會自己騎馬趕路。馬術雖然不能和西門青比,也比不上潘巧蓮,不過總算不會跌下去。比起武好古第一次離開開封府時,可是強了不少。
而武好古這兩年也沒虛耗,除了賺錢拍馬屁和領悟儒家思想之外,也在努力鍛鍊身體。身體是傳播儒家大道的本錢啊!要是沒有這副好身板兒,在過了大名府以後這一路好趕,恐怕就該病倒了。
一路兼程之下,武好古的行程極快,不過數日,就從大名府趕到了滄州北部。而一行人進入滄州之後,就明顯感覺到了荒涼的氣息。
越向北,就越荒蕪!到了滄州北部,乾脆就是大片大片的草原,連農田村莊都成了稀罕的存在,更不用說城市了。
武好古和他的隨行人員立馬在溪邊,等着杜文玉乘坐的馬車慢悠悠趕來。看着周圍一片蒼茫,武好古笑着對白飛飛說:“過了清池縣城向北,幾乎半個滄州就都是這般的草原。連個縣城都沒有了,這一片都是清池縣的地盤。要到界河岸邊,纔會有一些屯田的軍寨,到那裡就能看見村莊了。
飛飛,你還能騎馬趕路嗎?我們再趕一趕,爭取天黑前到界河商市,要不然就得在野外露宿了。”
大宋有恐遼症啊!清池縣城以北直到界河都是大平原,又因爲《澶淵之盟》不能構築城池。所以乾脆就不發展,統統當草原放羊得了。
武好古上次從遼國回來的時候就走過滄州北部,知道這裡的情況。
“嗯。”白飛飛點點頭,“官人放心吧,奴還能趕路的。”
這時杜文玉乘坐的馬車和另外三輛裝運行李的馬車,已經出現在了小溪對岸,正準備涉渡了。
小溪並不深,涉渡起來並不困難。看見馬車搖搖晃晃過了河,武好古就牽動馬頭轉了個方向,然後呼哨一聲,撒開馬繮就直奔出去,後面二三十騎,也都轟轟隆隆的跟着他向北捲動。
界河商市,本大儒來啦!
……
在界河之畔,名叫泥沽寨和雙港寨之間,一片狹長的河灘地,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座大工地彷彿。
可供上萬勞工居住的營盤,已經在平整建設。從滄州、清州僱來的小工們,正聚得一團一團的,狼吞虎嚥的嚼着炊餅夾肉——正宗的開封菜啊!從開封來的工頭兒還在當間叫着:“快些吃,吃完了還有活兒,今天怎麼都得把地整平了,明天就開始蓋房子了!”
除了營盤,界河邊上的堤壩和碼頭,也已經初具規模。有不少小工已經吃完了晚飯,正在打夯土打壘。一個小小的臨時碼頭旁,正停着一條從遼國開來的運木頭的大船,一根根圓木正被小工從船上扛下來,堆積在空曠的地方。
在靠近碼頭的一片已經平整好的空地上,四座磚木結構的小院子已經佇立起來了,雖然樸素,卻也能遮風擋雨。小院子前面豎起了旗杆,上面掛着認旗,分別書寫着“警巡所”、“營造所”、“政所”和“馬舍”。在掛着“警巡所”旗幟的小院子裡面,還有一座木結構的瞭望塔,此時正有個穿着紅色戰襖的兵士在站崗放哨。
在這四座一字排開的小院子對面,則是連片的帳篷,應該都是勞工們的臨時住處。這會兒空空蕩蕩的,沒有什麼人在。
武好古一行的大隊車馬一到,瞭望塔上的兵士就大聲通報了下面。正準備吃晚飯的林萬成和黃植生還有張熙載等人,就連忙放下飯碗迎了出去。張熙載眼尖,很遠就認出了領頭的是武好古,連忙興高采烈地大喊道:“是武東門,是武東門來了!”
武好古這個時候也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策馬飛奔向前去了。他已經看到了這裡熱火朝天的景象,看到質樸而又充滿活力的勞動者,看到了一座正在蓬勃興起的自由城市!
這是開創了歷史的資產階級自由市啊!
雖然剛剛開始,但卻是一張可以繪製出最美好畫卷的白紙。
武好古騎馬穿過人羣和工地,在四座小院子前面突然勒住了繮繩,他胯下的烏雲騅一聲嘶鳴,前蹄揚起,用兩隻有力的後腿站立起來。不過武好古去依舊穩穩的用雙腿夾住馬鞍,直到兩隻前蹄猛地落了下來。
“東門好俊的馬術啊。”
先武好古一步到達的林萬成看着坐在馬背上的武好古,也忍不住讚了一句。看來用不了多久,武好古就能在跑起來的烏雲騅上射箭了。
武好古笑吟吟的跳下馬來,笑着對林萬成道:“老林教頭,這可都是你教得好啊。”
接着他又轉頭看着黃植生,笑道:“四哥,你這個都料黃四郎真是名不虛傳啊!這纔多少日子,界河商市就已經有模有樣了!”
黃植生笑着想行禮,卻被武好古一把扶住肩膀。黃植生笑道:“沒有大家幫忙,在下這個都料能成甚底事情?這次幫忙最多的就是遼國那邊的馬副使了,建房的磚木都是他幫着從燕地運來的……沒有馬家幫忙,怎麼也置不現在這個家當啊。”
“你見過馬二哥了?”武好古笑着問,“他說了甚時候會來界河麼?”
“馬副市就在界河啊。”張熙載替黃植生答道。
“他在界河?”武好古四下看了看,“在哪兒呢?”
“在對岸啊。”
對了,界河商市不僅有宋朝部分,還一部分在遼國的土地上呢!
而且遼國南京道的商市榷場都是南京道警巡院在管着,馬植現在是南京道警巡副使,界河商市的差事,多半就落在他身上了。
說話的時候,白飛飛和另外的二十幾騎,還有四輛馬車都已經感到了。武好古笑着對馬上的白飛飛道:“飛飛,此處簡陋,可要苦了你了。”
白飛飛從馬背上翻下來,“奴就知道這裡簡陋,才一定要跟了來照顧官人啊。”
“哈哈哈。”武好古大笑了起來,能讓這樣的女人一路跟着伺候自己,界河之行還真是挺愉快的。
“今天累了,”他又扭頭對張熙載、黃植生、林萬成道,“你們誰帶我去住處安歇,明日再談公務吧。”
林萬成年紀最大,資格也最老,所以武好古不在的時候就以他爲首,當下便自告奮勇,領着武好古、白飛飛,還有坐了一路馬車,有些暈暈乎乎的杜文玉往掛着政所認旗的院子走去。
……
“還真是有點簡陋啊,文玉,飛飛,委屈你們了。”
林萬成走後,武好古就領着自己的兩個女人在政所後院的宅邸裡面走了一圈。說是宅邸,其實就是一個三合院,一排正屋,兩排廂房,都只有一層樓,看上去有點低矮。
武好古住的是坐北朝南的正屋,有一間臥室,一間書房,一間擺放雜物的庫房和一間吃飯會客用的廳堂。
白飛飛住在朝東的廂房裡面,只有一間臥室,沒有配書房,而是配了間廚房——廚房裡面比較寬敞,也可以在裡面吃飯。
杜文玉住的是朝西的廂房,有一間臥室,一間書房和一間僕人住的房間。除了杜文玉之外,還有一個白飛飛帶來的廚娘和僕婦住在那間僕人房間裡面。
白飛飛柔聲笑道:“官人,這裡就很好啊,只要能和官人在一起,奴就心滿意足了。”
杜文玉則是撅着小嘴兒,一副很委屈的模樣。
怎麼會不委屈呢?本來以爲接下去的幾個月,武大郎就是她一個人的了。誰知道憑空冒出一個白飛飛,把武大郎整個迷住了。
“老師,”杜文玉說,“奴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
“好好,”武好古點點頭,“簡單吃些,然後就洗洗睡吧。”然後又對白飛飛說,“飛飛,你去把西廂房(朝東的)收拾則個,今晚我就在那裡睡。”
爲了趕路,武好古這幾天都沒和白飛飛牽手,今天到了地方,他可是一點兒都不覺乏力,甚至有點兒精神煥發的意思,正好讓白飛飛來伺候。
白飛飛應了一聲,笑道:“奴去燒點洗澡水,待會兒吃了晚飯,就和官人共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