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勢狹窄的浩亹河戰場這裡。
淅淅瀝瀝的雨滴終於止住了,隨着一點太陽光刺破了堆積在天空中的烏雲,撒到浩亹河谷之中,之前冒雨行軍的雙方,都不約而同停止了前進。似乎都想趁着出太陽,把打溼了的衣被軍姿馬草之類的都拿出來晾曬一番。
快馬飛快的從仁多保忠大軍的臨時宿營地中飛馳而出,向西北疾奔而去,把一個剛剛坐下來掏出乾糧想要飽餐一頓的西夏軍小頭領驚了一下:“這是咋啦?恁多日不見騎兵大舉出擊,今日怎就一次出動上千騎了?”
出動的騎兵不是一騎兩騎,而是起碼上千騎兵,都持着馬槍,揹着弓箭,披上了皮甲,一副要出擊作戰的模樣兒。
另一個西夏軍小官一邊把戰袍掛上交錯的長矛杖頭上,一邊笑着:“那些宋狗的輕騎擾了俺們三天,也該讓俺們大白高國的騎兵去收拾他們了……”
“可是隻有千餘騎能管用嗎?宋人的騎兵人數不少啊!”
兩個軍官對望了一眼,心裡面都冒出了同樣的疑問:仁多統軍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啊?手裡明明有上萬輕騎,怎不多派些去?
實際上,仁多保忠派出去的1000輕騎不是去和高永年的2000輕騎交戰的,而是去阻攔被高永年驅趕而來的一兩萬溫部的部衆。
仁多保忠坐在一個馬紮上面,周圍都是他的心腹戰將,人人都捧着剛剛煮好的熱茶,啃着青稞麪餅和醃犛牛肉乾。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神色凝重。
宋人的騎兵這回真的是卑鄙無恥到了極點,居然對溫部的老弱婦孺舉起了屠刀,驅趕了一兩萬人,亂紛紛的向自家這邊而來了。
幸好溫部的族長溫阿吳來的及時,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仁多保忠,要不然真要迎面撞上了。
可是知道了宋人的陰謀,也不等於可以讓這一兩萬溫部部衆消失不見啊。除非西夏軍出手把他們都屠了!
屠殺對西夏軍隊而言不是什麼問題,可是他們背後還有一支宋人的精銳跟隨。如果他們趁着自家屠殺溫部的時候發起突擊,那仁多保忠的兩萬大軍可就要首尾難顧了。
到了這個時候,仁多保忠心裡面其實已經非常動搖了,現在的宋軍怎麼變得既兇狠,又陰險了?如果仁多家的主力在浩亹河戰場上全軍覆沒了,他們會不會把仁多泉城也屠了?早知道宋人這樣壞,自家在古骨龍城就該歸順過去……
就在仁多保忠猶豫着要不要馬上投降的時候,令人恐懼的,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已經從東南方向傳來了!
“割腦袋!換房子!”
“割腦袋!換房子啦……”
正在歡呼的,當然是高俅麾下的房奴和騎士了。
高俅已經向他們宣佈了決戰即將開始!而且還再一次重申了西賊腦袋的價值——一顆西賊腦袋頂兩顆西蕃腦袋!
最後,高俅還宣佈:今天要打的,是他們在近期的最後一戰了。等打完此戰,大家就要去蘭州休整了,說不定等到這一場戰爭結束,大家都不會再有上戰場割腦袋的機會了。
所以,今天一定要砍下足夠多的人頭!
“割腦袋!換房子!”
每名御前騎士和御龍猛士在這一刻都繃緊了,爆發出了山呼海嘯一般的吼聲,
“割腦袋!換房子!”
呼聲有如山呼海嘯一般席捲過整個河谷。也掃過了仁多保忠大軍的上空,因爲是幾千人一塊兒吶喊,口音又各有不同,所以非常嘈雜,哪怕能聽懂漢語的党項人,一時不明白對方在吼什麼?不過他們還是能感覺到這些宋軍的沖天戰意!
這是怎麼回事兒?
和宋朝打了一輩子的仗的仁多保忠聽到這山呼海嘯一般的吶喊聲,既驚恐,又感到不可思議。
驚恐是因爲仁多保忠知道自己的步兵已經非常疲勞了。在將近四天的時間裡,仁多的步兵就不斷遭到敵方輕騎兵的襲擾。雖然並沒有造成多大的損失,但是卻始終處於高度緊張之中,疲憊不堪。面對宋軍輕騎的襲擾,他也派出了自家的輕騎,冒着被伏擊的風險,企圖將對手驅離。可效果卻相當不理想!往前方派出的輕騎還好點兒,總算能把宋人的小股騎兵攆走。
可是往後方派出的輕騎,卻遭到了宋軍甲騎的打擊!幾乎是有去無回——輕騎未必打不過甲騎,但是浩亹河谷的地形太過狹窄,不利於輕騎發揮靈活機動。失去了靈活機動的輕騎,遇上御前騎士的長矟,自然討不了好。而且不少御前騎士還換上了高大神俊的河湟馬甚至龍種馬,仁多保忠的輕騎遇上他們連跑都跑不掉,損失那叫一個慘重啊!
看到騎士兄弟們喜氣洋洋的帶着“五分之一張房契”從前方回來,御龍猛士直的那些房奴早就忍不住想上去割“房契”了。
可是童貫卻一直壓着不讓打,他要等到敵人的士氣和體力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才發起最後的進攻!這個軍事宦官還是很會打仗的,特別是手中掌握着一支從50萬大宋禁軍裡選拔出來的精兵的時候。
而現在,時機差不多已經到了!
……
高俅和王稟都手按寶劍,上了第一線督戰。大隊大隊的鐵甲兵就在他們前方組成了方陣。人人身披重鎧,戴兜鍪,所有人都舉盾持劍,沒有人持着長槍。而在高俅、王稟的身後,則是大批持着弓箭的鐵甲兵。因爲剛剛下過一場大雨,弓弦弓身吸飽了水汽,要比平常軟上三分,對於身披鎧甲的士兵,基本上就只能聽個響了。可是對於鐵甲數量並不多的仁多家步卒而言,卻還是能夠造成傷害的。
所以,指揮鐵甲兵從巴金城一路打過來的王稟就出了個損招,在雙方步兵搏鬥的時候放箭……反正自家的鐵甲兵不怎麼怕箭雨,而西夏人卻受不了利箭的覆蓋。
“勒鼓!進軍!”
童貫鏘踉一聲抽出寶劍,向前方一指,同時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咚咚咚”的戰鼓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響亮了,和房奴兵吶喊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最壯麗的大合奏。
“弟兄們,結陣而鬥,不可散亂!”
武松率領的一個指揮,今次又輪到了頭陣,這個還剩四百五十餘人的指揮結成了一個五十乘九的密集橫陣,喊着“割腦袋、換房子”的口號就滾動着向前。
他們的隊形算不上嚴整,只是一大羣人肩並肩擁擠在一起,盾牌也連着盾牌,形成了一堵從高處看彎彎曲曲的盾牆。
仁多保忠這個時候也上了一線,在親衛的簇擁下,立馬在已經列好陣勢的步卒背後。
看到宋軍的盾牆推進,仁多保忠就知道要糟糕了。鐵甲盾牆那是專克各種步兵的。西夏的刀盾兵、長杖矛兵、弓箭兵都對付不了他們。只有騎兵衝陣可以克住沒有多少長槍的鐵甲盾牆。
可是浩亹河兩岸的地形太狹窄,所以步兵一旦展開陣形,騎兵進出的通道就被完全封死了。
也正因爲地形如此,高俅和王稟纔會以盾劍突陣。
淒厲的進軍號角,這個時候也吹響了。
上千名西夏步卒,也列成了陣型,開始衝鋒了。他們採用的是“花隊”迎敵。也就是將長矛杖、刀盾、弓箭手混編在一起。
而被仁多保忠擺在最前面的則是長矛杖兵。所謂長矛杖其實就是一種長槍類的武器,是西夏的制式武器,長十一尺,也就是三米多的一根長槍。對付騎兵很厲害,對步兵的威脅也不小,既可以刺,又可以從上往下砸。
不過最先迎接雙方步兵的,並不是敵人手中的長矛杖或是長劍,而是漫天而來的劍雨!
就在兩軍的前沿相距大約二三十步的時候,羽箭就像密集的雨滴一樣,覆蓋在了雙方兵士的身體上。
和幾乎無甲的蕃人勇士不一樣,西夏的步卒的披甲率不低,其中最精銳的披鐵甲,而仁多保忠的右廂軍差一點,大多是披甲,不過沖在最前面的長矛杖兵也都有鐵甲護身。所以宋人的箭雨攻擊並沒有取得什麼戰績。
緊接着,劇烈的碰撞聲、長矛的折斷聲,還有垂死的慘叫聲就在戰場上響了起來。
傷亡首先發生在宋軍這邊!哪怕幾十斤重的步人甲,在接住奔跑的慣性刺來的長矛杖跟前,還是和紙糊的沒有什麼兩樣。幾根從盾牌的間隙插進去的長矛杖很快就取得了戰果,隨着矛杖拔出,血腥的氣味就在戰場上蔓延開來了。
不過更多的長矛杖還是被厚重堅固的藤盾抵擋住了!
站在第一排的武松手中的藤盾也傳來了一股巨大的衝力,讓他這個六尺壯漢都險些沒有站穩,好在他身後還有自家的兄弟,用盾牌抵在了他的背上。
刺擊只是槍陣攻擊的開始,而在刺擊之後,並不是收回三米多長的長矛杖再刺,而是高高舉起長矛杖,再用力拍打。
熟悉長槍戰法的武宋和他的部下,紛紛將藤盾舉起,互助了頭部,然後將長劍伸出,指向前方,吶喊着發起了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