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錢多鐸這人性情詭異，陰險狡詐，竟然會如此在乎他的妻兒。”薛平說，“就這樣，我和青河君逃出了弘門。隨後發現營寨遇襲，便率領騎射兵前往營救。最後，一路逃竄來到這裡。”
說到這裡，薛平神色有些黯然。“將軍，這件事情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三萬弟兄無辜身死，無論您有什麼責罰。薛平都沒有怨言。”
趙辰揮揮手，制止了薛平繼續說下去。
現在的情況看來有些糟糕。
首先，大軍只剩下了四千餘的趙國騎射兵，和大概三四千的步卒。人數不足以與魏軍對抗，而如果只有騎射兵，還可以藉助速度優勢逃走。步卒會很大的拖累騎兵的速度。
其二，大軍的本就不多的糧草輜重，被留在了營寨中。
抵達山坳之後，趙軍四處搜尋，又找到了不少的糧草，但遠遠不夠這麼多人消耗。看起來許多人都有兩三天沒有進食了。
其三，在於地形。
據薛平所說，當時慌亂中，闖進了這個小山坳裡。藉助狹窄的地形，騎射兵成功將敵人阻止在了外面。但想要衝出去，也變得無比艱難。
“現在還有多少糧草？”
趙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知發生了什麼，身上的傷勢已經痊癒。趙辰想要問問小狐狸在哪兒，心底卻涌起恐懼和悲傷。
“稟告將軍，”薛平臉色犯難，“已經沒有糧草了。”
“沒有？”
雖在預料之中，卻也讓趙辰心裡一沉。
“怎麼樣，信安君可想到什麼辦法離開這裡？”魏申同樣有一天沒有進食，但心底並不驚慌。君主猜忌，羣友反叛，身陷絕境之後的魏申，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恐懼的東西。
“要我說，直接從山裡走就好了。”
孫茂的聲音甕聲甕氣的，“當年將軍連維梓山都過去了，更何況現在這個小山坡。只要翻過了這座山，就可以進入晉陽郡境內……對吧，青河君？”
孫茂看向魏申。
魏申點頭，表示認可。
趙辰擡手，張揚走上前，拿出隨身攜帶的羊皮卷地圖攤開，上面大致描繪了三晉的地形。趙辰根據幾人的描述，大致找了一下位置，點了點羊腸山，苦笑起來。從山中穿行，這個想法很不錯。但是，從地圖上看，現在衆人所在的位置，是上樑郡的東北角，臨近維梓山脈。若從這裡進山，在這茫茫白雪的冬季，如果找不到食物，很快就會因爲飢餓而死。冬天的山脈，比敵人更會吃人。
趙辰將自己的看法說出來。
“我早就說了，這個方法不可行。”薛平隨即應和，“我們現在的傷兵很多，一旦我們進山，就只能將他們拋棄在這裡。反正，他們進山之後，一樣是死路一條。”
昔日黔陵一戰，將受傷的兄弟留在城中的陰影仍舊曆歷在目。
薛平搖了搖頭，無法接受再次拋棄戰友的想法。薛平望向趙辰，他相信，信安君一定有什麼方法，可以帶着大家離開這裡的。
趙辰閉上眼，冥思苦想，可腦海裡一片空洞。
睜開眼睛，趙辰說：“先這樣吧，你們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什麼食物。不一定要是肉食，山中很多野菌，野菜都是可以用來果腹的。這種東西，聶先生應該認識許多吧？”
一旁一直緊閉嘴脣，像不存在一般的聶無雙眉頭微皺。
在弘門中，他幫助魏申，裹挾錢多鐸的妻兒，救出薛平。隨後又和一羣人一起，困死在這山中。聶無雙不知自己現在算不算完成了對趙辰的承諾。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的話，聶無雙是可以闖出去的。
“聶先生已經幫我們找過食物了。”見聶無雙久久不語，薛平連忙替他解釋。“可是這遠遠不夠幾千人的糧食。”
“再找找，找找。”
趙辰不斷重複，轉身朝着另一邊走去。幾個主要的將領跟在趙辰身後，其餘人分散開，四處進山中尋找可以吃的東西。
一行人走到山坳口，這裡，魏軍已經修建起一道圍欄。趙國騎射兵給魏國人造成了不少的困擾，現在，他們已經打定主意，不再進攻，只要將趙辰困死在山中就好。現在這樣的隆冬季節，沒有糧草，就算是神也就不了趙軍。
趙辰望着圍欄久久不語。
山坳口很狹窄，大概只有十幾匹戰馬並行的寬度。長度約莫有十幾丈，魏國人用石料做底，修起一道三人高的圍牆，橋接兩旁山峰，將道路封死。又修建兩人高的木欄，用來抵擋敵人的弓箭，防止趙**急跳牆，攀爬石牆。木欄後，還修建有木塔，幾個魏國步卒站在木塔上，警惕的打量着山谷。
趙辰幻想着山谷外，數萬敵人圍困着這座山的場景，又覺得有些不真實。魏國人在修建了這麼堅固的防禦工事之後，真的還會留下數萬人來圍困趙辰麼？趙辰有些害怕，自己的聲名會給魏國人造成這樣的困惑印象。
“青河君，你應該知道這東西吧？”趙辰指着魏軍碉堡，問一旁的魏申。
“這是吳起堡。”魏申回答。
昔日吳起爲文侯練兵，也留下許多的訓練方法，武器裝備和營寨的建造方式。這個擅長進攻的將領，原本設計吳起堡，並非用來圍困，而是用來進攻。在秦國河西，就留有這樣兩個橋頭堡。不過，因爲建造的時間短暫，所以現在幾人面前的這個吳起堡，並不是完整版。“我猜，只有圍牆，木塔，鹿角，女牆是按照吳起的吩咐修建的。”魏申說。
趙辰眼前一亮。“這麼說，青河君知道這東西有什麼缺陷了？”
“這種堡壘是用來防止敵人大軍圍困的。圍困的人數再多，也不可能攻陷它。而一旦援軍到來，防守的軍隊，又可以很容易的從裡邊衝出來，裡應外合……”
見趙辰的表情有些焦急，魏申簡明扼要的解釋，“吳起堡不能夠從內防禦，只需要很少一點人，就可以從內攻破吳起堡。現在這個堡壘修建起，朝向我們，應該是將門，留在了外邊。所以，如果有人從外邊進攻的話，只需要很少的人，就可以攻破這個堡壘。”
“從外邊進攻？”孫茂忍不住開口。
趙辰臉色同樣不好看。這樣的缺點，就像是沒有缺點一樣。不過想想也對，魏國人也不傻。如果有什麼特別明顯的缺陷，可以被趙軍利用，又怎麼會修建這座堡壘呢。
“把弓給我。”
趙辰吩咐。沒有想到趙辰突然要弓，張揚匆匆朝着山坳裡跑去。
看着張揚離開的背影，魏申問：“信安君莫非決定從這裡突圍出去？”
趙辰忽的一笑，“知我者，若莫青河君。”
“不知信安君想過沒有，就算你能夠突破吳起堡。在外邊，還有十萬的魏軍在等着你。你又要怎麼辦？”
“青河君真的認爲會有十萬魏軍麼？”趙辰反問。爲了圍困不到一萬人的趙軍，安排十萬人困守在外邊。僅僅是糧草消耗，就是很大的手筆。
趙辰的打了一個響指。“我猜，應該最多隻有不到兩萬人才對。只要能夠突破吳起堡，區區兩萬人，我還不放在眼裡。”
魏申苦笑，反問：“既然知道兩萬人不足以攔住你，外面的人真的會只留兩萬人麼？”
“額，這個……”
恰巧，張揚趕了回來，幫趙辰避開了這個尷尬的問題。
趙辰接過弓，彎弓搭箭，沒等魏卒反應過來，便彎弓拉箭，一箭射出。箭矢如流星飛過，弓弦撥動，木塔上的魏卒應聲而倒。
“好了，我們回去吧。”
趙辰將弓交會張揚手中。
“將軍，這麼就走了？”孫茂瞪大眼睛，萌萌的。趙辰花了那麼多時間，叫人拿弓來，只是爲了射死一個小卒？那這個小卒在黃泉也可以笑醒了。
“不，不。我是想告訴這些魏國人一聲，我要準備離開了。”
趙辰大步朝山坳裡走去。
經過一番搜尋，薛平等人還是找到了一些殘留的野菜。趙辰的面前，便有這樣一盤。碗碟應該是從附近的空屋裡搜來的，粗糙陳舊，碗裡躺着青綠得泛起白沫的野菜。趙辰看了一眼，便沒有胃口。可是，一想到還有那麼多兄弟，連這一口野菜都吃不到，趙辰只得強忍着，將野菜吃下去。
野菜的味道苦澀，還有一種讓人作嘔的魔力。
吃完這些東西，趙辰召集起自己的部將。“準備一下，我們夜裡突圍。”
“是，將軍。”
沒有人疑問，一羣人退下去，開始爲夜裡的突圍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