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辰彎腰，抱起趙戈屍體。“孫茂，帶上韓傀，我們走！”
“將軍！——”
孫茂瞪大眼珠子，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我說我們走，你沒聽懂嗎？”趙辰厲聲喝道。
孫茂狠狠的一拳，砸在痞公子臉上，將他的鼻子直接砸塌。猶自不忿站起來，重重踹了他兩腳，這才走到一旁，將韓傀扛在肩上。
趙辰走到痞公子身旁，狠狠一腳踹飛他的頭。
趙辰輕蔑厭惡的笑了笑，道：“不要用這些廢物來和我兄弟的命比，他們不配！我兄弟錚錚男兒，站在這裡，頂天立地！這些廢物，若不是躲在人羣裡，都不敢站着尿！呵呵，”
兩行淚流了下來，“是我低估了這些人的愚蠢，才害死了我兄弟。你也是個可憐蟲，好好享受你最後的時間吧！”
四人離開城衛軍大營。
信安君趙辰在城衛軍營遇襲，部下身死的消息，一日之間，便傳遍邯鄲全城。這時，距趙辰凱旋儀式不過兩日，趙辰在邯鄲人民心中的地位正如日中天。很快，城衛軍大營遭到了羣衆的圍攻，城衛軍甚至不得不全副武裝面對這些手無寸鐵的平民。
沒有人關心事情起因如何，邯鄲城的人只知道他們的英雄在城衛軍大營受了傷，一時間，輿論一片倒的要求嚴懲兇手。
本來，這種事情應該由司寇處理。但不知怎的，竟然很快傳到了大王耳中。趙王雷霆大怒，下令凡是參與此事的人，盡誅九族。
當日，痞公子等十餘人的頭顱，就被送到趙府。
趙府一日新宅變靈堂，門前屋檐皆掛白綾，人人穿黑衣，執孝禮。趙辰以事兄之禮披麻戴孝，守靈三日。前來拜謁的人，也如同死了親人一般難過。這也難怪，這些人剛剛送了賀新禮，現在又要送上一份喪禮，肉疼得厲害。
大廳內，香火煙霧從未斷絕。
月娥終於忍不住，走出大廳外，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這幾日，趙辰三人一直跪在靈堂，事務全由月娥處理，忙得她有些頭昏腦漲。月娥對趙戈還不熟悉，印象裡那是一個笑意裡總有幾分玩笑意味的人。
這時，碧玉從荷葉迴廊走來，曲膝行禮道：“夫人，公主前來弔唁。”
公主？
怎麼連公主也來了。月娥一擡頭，公主妍已經順着荷葉迴廊走過來。月娥連忙迎上去，行了一禮道：“臣婦月娥，拜見公主！”
“免禮。”
公主妍說完就要向前走，突然，不知怎的身子頓了一下。公主妍偏頭，問：“你剛纔自稱什麼？”
“……月娥。”
“不是，”公主妍遲疑，“趙將軍已經成親了嗎？”
“不，沒有。”
月娥如實回答。雖不知公主爲何有此一問，但公主的問題，始終是要回答的。
公主妍自顧自的點點頭，臉色陰沉，邁開步子朝着靈堂走去。
剛入靈堂，趙妍就被煙霧薰得咳嗽不止，又不好意思推出去，只好強忍着憋了一口氣，走到棺木前。月娥從後邊趕上來，遞上香，貼心的提示道：“公主千金之軀，不便沾染靈堂晦氣，上完香就請到後堂休息吧。公主的心意，我想趙戈將軍在九泉之下會明白的。”
趙妍秀眉微顰，連連點頭。
趙辰聽聞公主二字，擡起頭來，依稀分辨出公主妍的身影，連忙站起來，行禮道：“臣趙辰不知公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自上一次跪下，趙辰在此已守靈三天三夜，滴米未進，口水未沾。這站起來就已經眩暈不已，一彎腰行禮，更是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公主妍連忙扶住趙辰。趙辰擡頭，恰好迎上趙妍關切的目光。趙辰心裡一驚，連忙收回手臂，道：“冒犯公主，還望恕罪。”又看向月娥，示意她過來扶住自己。
月娥本來離得較遠，見到公主妍着急的衝上去扶住趙辰，心裡本來彆扭異常。但此刻趙辰喚她，月娥自覺勝了一籌，連忙上前扶住趙辰，兩人互相攙扶，穿過靈堂到另一邊椅子坐下。
公主妍跟在後邊，道：“將軍乃國之棟樑。雖心上悲傷，仍需照顧好自己身體。趙國失將軍，有如失地百城。將軍這般消瘦積弱，贏妍看了，看了也替父王心疼。”
是嗎？
我只怕趙國現在，有人恨不能吃我肉，噬我骨。趙辰坐下，不明意味的笑笑，道：“公主親臨，蓬蓽生輝，相信趙戈也會同樣感念於懷。只是近些日子，府內事務繁忙，恐招待公主不周。公主上過香之後，就請回宮城吧！”
這一下，直接下了逐客令。
這時，躺在侍女懷裡，原本安安靜靜的小狐狸忽的一躍，跳進趙辰懷裡。小傢伙在趙辰懷裡拱了拱，擡頭望着趙辰。趙辰不過幾天不見這小傢伙，卻也異常思念，看着小狐狸湛藍湛藍的眼睛，趙辰忽的一笑，伸手摸了摸小狐狸背脊。
“放心，”趙辰軟聲說，“我沒那麼容易倒下的。血債，必須血來償。現在就算天塌下來了，我也必須得扛着。”
公主妍立於一旁，聽到趙辰一聲“放心”，心裡一動，望去卻見趙辰是在和小狐狸說話。趙辰說話的聲音很軟，就像三月的春水一樣，有點涼但更多的是暖意。只是這話中的決意和仇恨，卻讓公主妍身子一冷。
“月兒，我們要回宮了。”趙妍喚到。
“這麼急嗎？”
趙辰擡頭，一句話脫口而出。小狐狸聽到女主人的呼喚，跳到地上，三步並做兩步，一躍跳上趙妍肩頭。趙妍巧笑嫣兮，說：“就不打擾趙將軍了，贏妍上過香這就走。”
說着，趙妍點頭致意，穿過迴廊走進靈堂，給趙戈上了一炷香，便轉身離去。
趙辰一直目送趙妍出了視線，纔回過身，將身旁的月娥拉進懷裡，溫聲細語地說道：“這幾日辛苦你了。”
“若是夫君沒看到，月娥才真的辛苦了。”
月娥靠在趙辰肩頭，閉着眼調笑道，“若是夫君記掛在心裡，月娥做什麼都不辛苦。”
“小妖精。”
趙辰輕拍月娥臀部，沒有拒絕她夫君的稱呼。只是，他心頭莫名一酸，又想起那個喚他公子的姑娘。
書房內。
孟龍，孫茂，還有，韓傀。趙辰坐在書桌後，伸手一指韓傀道：“從今天起，你就代替趙戈，管理宅院內的雜務。你能做到嗎？”
“啊？”韓傀有些驚訝，“大人！”
“如果你想走，現在就離開，我在外面給你準備了百鎰黃金，給你當藥錢。如果現在選擇了留下，要想離開，可就不容易了。你自己想好！”
孟龍和孫茂轉過頭，看着韓傀。
韓傀尷尬笑笑，說：“現在想離開只怕也不容易了。城中恐怕都已傳遍，我韓傀是大人的人。城衛軍我是回不去了，讓我從其他地方，一窮二白的重新來過，我不甘心！”
“這麼說，你是要留下來了？”
韓傀點頭。
“很好，”趙辰說，“上黨歡迎你！外面那百鎰黃金，仍然是你的，就當是我給你的私房錢。你還沒娶妻吧？”
韓傀一下愣住了。“是，大人。”
趙辰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當前的形勢在他腦海中迴轉。
“孟龍！”
“末將在！”
趙辰睜開雙眼，眼中猛地迸射出一道光芒。“你和孫茂帶上我的信，即日前往上郡，趙禮會保護你們。此外，我需要你在上郡爲我再訓練一支三萬人的騎兵，騎射兵！”
“是……將軍？！”
孟龍臉色一變，問：“你要把我和孫茂趕回上郡？”
孫茂也在一旁大吼道：“將軍，這個時候你要趕我走，我孫茂可不認！”
“不是趕！”
趙辰的聲音聽來近乎呻丶吟，“沒有軍隊，我們就沒有話語權。我需要這樣一支騎射兵，孟龍。披荊斬棘，無往不利的騎射兵。我需要他們！不過，這件事情你們須做的保密，現在還不是露出牙齒和利爪的時候。等我重掌兵權之日，他們將會是我麾下最驍勇的戰士！”
“我不管，孫茂要留在這裡，孫茂現在哪兒都不想去！”
趙辰偏頭，盯着孫茂，一字一頓道：“這是命令，孫茂！我需要你離開。難道你還沒看出來嗎？我們已經開始了一場沒有正面廝殺的戰爭。我們的左翼已經潰散了，現在敵人必然想要擊潰我們右翼！我需要你們後撤，將敵人吸引得更深入，然後包圍他們！”
“全殲他們！”
趙辰一砸桌子站起來，“你明白了嗎，孫茂？”
趙辰的樣子，怪異得近乎病態。他的話就好像是說給自己聽，一個人低沉的囈語。孫茂沒太明白主帥到底說了什麼，但是趙辰的語氣超乎異常的堅決。
軍令不可違！
孫茂深吸了一口氣，重重點頭。
一下子，宅院裡好像冷清了不少。星夜，孫茂和孟龍就啓程前往上郡。趙辰一個人坐在池水邊，呆望着落進池水的月亮，他突然有一種孤獨淒涼的感覺。
月姬死了。
趙戈死了。
然後會是誰呢，是不是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