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慄趕馬追上,就要一槍斬殺月姬。這時,一旁數騎不顧刀劍加身,朝着樊慄衝來。樊慄不屑冷哼,一槍掃開襲來騎槍,下一刻便刺入另一人胸膛,樊慄低沉一喝,將那人身體挑飛,砸向另一人。隨即收回長槍,橫掃千軍,將身旁數騎掃於馬下。
這時,月姬已從地面爬起,翻身躍上身旁戰馬,脫離樊慄,朝自家陣中奔去。
另一邊,數千秦軍弩兵壓上近前,黑壓壓的一片弩箭。月姬駕馬奔過,“舉盾!舉盾!舉盾!”她大聲疾呼,但響應者寥寥無幾。數萬大軍出征,現在只剩幾千人,且都是人人帶傷,殘盔破甲。前有騎兵,後有步卒,旁側,數千勁弩已然上匣。
徹底沒有希望了!
月姬四處望去,秦軍的井然有序,戰意盎然,與趙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徹底敗了!月姬撩開遮擋自己視線的頭髮,慘然一笑。忽然,她感覺到一道目光。月姬看去,不遠處的山坡上,一個黑衣男子負手而立。那人便是秦軍統帥了!月姬想着,心裡暗下決斷。
“公子——”月姬低呼一聲,毅然勒緊馬繮,馭馬朝着山坡衝去。
一路上,月姬撞倒散兵,斬落敵騎,一直迫近到山坡下。月姬一蹬馬身,驟然躍起,一躍數丈,漂浮空中。忽的與天際剛剛升起明月處於一線,手中女弓劍前指,整個人從天而降,化作一道白光刺向王政。
天外飛仙。
王政暗歎一聲,一時間竟看得有些癡了。可是王政發呆,他手下的弩兵卻沒有發呆,幾乎是一瞬間,數百羽箭騰空而起,將月姬的來路封死。
飄搖,月姬像斷線風箏墜落地面。
如果,紅顏命不曾單薄,
這世間,有沒有傳說。
若是,飛蛾不曾撲火,
這宿命,憑什麼壯闊。
似綾羅,纏繞着;
似枷鎖,金裝玉裹。
似雪花,飛舞着墜落。
美麗啊,向死而活。
王政癡癡望着月姬墜落的地方,一時還沒回過神來。這時,戰場突然傳來一陣騷亂。王政心裡一煩,趙軍主將戰死,其餘士卒全無戰意,還能翻起什麼浪?
王政望去,卻見辱水上游不知何時,出現一隊騎兵。每一個騎士手中都舉着一支火把,在夜色中,帶來一陣朦朧的光。王政隱約看出,那些騎兵身着皆是趙國騎兵的制甲。
這時,怎麼還會有趙國騎兵出現?
王政念頭剛落,只見秦騎在沒有他命令的情況下,已經朝着來敵衝了過去。趙軍騎兵如幽靈般,突然停了下來,沒有一點預兆。趙騎前隊,一騎獨出,衝向秦騎,只見那人在戰馬疾馳的情況下,彎弓搭箭,一連射出三箭。三個秦國騎兵幾乎同時墜落馬下。
孟龍勒住戰馬,冷漠的看着朝着自己衝鋒而來的秦騎。很快,他的目光定在樊慄身上。孟龍仰天大笑,大聲喊道:“樊慄,聽說你是秦國猛虎?秦國人是沒有見過老虎嗎!哈哈!”
話一說完,孟龍又拉開長弓,甚至沒有瞄準,一箭射出,徑直飛向樊慄。樊慄微一側身,羽箭正中他身後一人眉心。
孟龍見自己一箭射空,也不過多停留,趕馬回到趙軍騎兵中,一聲唿哨,趙騎就像來的時候一樣,又冷漠的調轉馬頭,朝着另一邊馳去。
樊慄豈能容趙軍如此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將秦軍戰場做兒戲之地。沒有過多考慮,秦軍騎兵繼續提速,追着趙軍而去。
趙騎表現如此詭異,既沒有援救戰場中的同袍,也沒有與秦軍發生衝突。就像一個過客,來看看戲一樣,冰冷的旁觀。王政正疑惑趙軍想要做什麼,見樊慄率軍追了出去,暗叫一聲不好。無論趙軍有何打算,必然都是陰謀!還沒等王政反應過來,黑暗邊緣,又是一支騎兵緩緩出現。
他們,是幽靈嗎?
如果不是,爲何如此靜默。
這一次,趙國騎兵一出現在秦軍視野,便徑直加速,朝着秦軍步卒陣營衝去。王政雙手揹負身後,略一思考,朝着身旁傳令兵打了一個手勢。
山坡上,鼓聲忽變。
秦軍弩兵開始向後撤退。這些弓箭手在騎兵面前,就如紙糊的一般脆弱,王政可不想把他們送進趙軍的虎口。而另一邊,步卒豎起盾牌和長戟,開始一步步朝着趙國騎兵逼近。王政當然不是打算用步卒來進攻騎兵,只要步卒能夠擋住趙國騎兵的衝鋒,他就可以用弩兵遠程射殺這些馬上驕子。
就算沒有騎兵,他王政也可以輕易擊敗趙國騎兵。
可是,出乎王政的意料,趙國騎兵並沒有跟秦軍步卒接觸,隔着一段距離,趙騎就突然轉彎,貼着步卒的陣列,調轉馬頭從來路退去。但在退去之前,這些騎兵紛紛在奔跑中朝天拋射,箭雨紛紛,從天而降。後方沒有盾牌防禦的步卒倒下一片。
這是什麼戰術?人家打得到你,你卻打不到人家。還打了就跑,如此可恥!
這些趙國騎兵讓王政想起了他曾在北地見過的匈奴人,聞風而來,見血而動,專挑秦軍最弱的地方進攻,作戰兇猛,殺燒淫掠一通就跑。一向以虎狼著稱的秦軍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步卒保護,弩兵壓上!”
王政一揮手,傳令兵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鼓聲又變,這一次,卻怪異的顯得倉促而底氣不足。
步卒緩緩向前壓制,而弩兵則緊隨在步兵的身後,羽箭上匣。趙國騎兵跑開一段距離之後,就又調轉馬頭,重新跑了回來。王政冷笑着看着,同樣的策略,他又怎麼可能允許趙軍使用第二次?
見着趙國騎兵逐漸靠近,前列步兵突然將盾牌立在地上,集體蹲下,露出身後弩兵。一支支強弩在黑暗中露出漆黑的身形,冰冷而殘酷。機簧彈動,一片嗖嗖破風聲,羽箭從匣子裡飛出,以遠超羽箭的速度和力量,飛向趙軍騎兵。衝在前面的趙軍紛紛落馬,就連戰馬在密集的弩箭下,也瞬間跪倒在地。
可還沒等王政來得及高興。在秦軍後陣,突然又是一陣騷亂。不知何時,又是一支趙軍騎兵,突兀的出現在秦軍後陣。戰馬以開山破石的速度,衝進秦軍陣列,就如同羣狼衝進羊羣。弩兵完全無法防禦這些全身覆甲的騎兵,只好四散逃走。
“殺!”
突然,一聲嘶力竭的怒吼在辱水旁響起。
“殺!”隨後是漫山遍野,鋪天蓋地的附和聲。
王政站在山坡上,身形搖了搖。他忽然明白過來,爲何敵軍要引開樊慄的騎兵——因爲只有騎兵可以對抗騎兵。只有騎兵的速度優勢,可以快速的在戰場上移動,攻擊敵人薄弱的地方,給敵人以致命的打擊。只有騎兵可以在正面對抗騎兵萬鈞之力的衝鋒!
“下令!全軍撤退,前往平陽!”
這是今天下午王政說的第一句話,他感覺自己嘴裡如此苦澀。王政匆匆下了山坡,騎上藏在山坡後的戰馬,將身後的秦軍丟在原地,獨自一騎朝着平陽逃去。
他們是一定是幽靈吧。
不然怎麼可能如此神出鬼沒?
是役,辱水之戰。趙軍參戰人數未知,前軍全軍覆沒,主將戰死。秦軍參戰十二萬人,活着撤離辱水的,不足六萬人,其中還包括事先就脫離戰場的,樊慄率領的一萬秦國強力輕騎兵。戰死過半,死傷慘重。
是役,趙辰失月姬。
“混蛋!你是不是說趙軍五天才到嗎?”
房內,傳來一陣東西摔碎的聲音,其中夾雜着王政憤怒的破口大罵。
刑訊人站在一旁,不動聲色。“我可沒說,”他說,不等王政又發火,他又補充道,“是高朗說的。”
“高朗說的,高朗說的!”
又是咔嚓一聲,不知道是花瓶還是茶杯。王政怒道,“那你告訴我,那天辱水出現的那些騎兵,現在圍在平陽城外的趙軍,是哪兒來的?啊!”
刑訊人不再說話,無所謂的看向別處,用小刀清理自己的指甲。
刑訊人的指甲漆黑,就像放在火裡燒過一般。也許他真的放在火裡燒過也說不定,王政不乏惡意的揣測。
“大良造,”這時,門外傳來戰戰兢兢的聲音,“樊慄將軍請您去城主府商討軍事。”
“砰!”
王政抓住手邊香爐,一下扔在門上。“給我滾,別來煩我!”
樊慄,一想到這傢伙,王政更是火大,如果當日不是他率先脫離戰場,秦軍又怎麼可能一敗塗地。
刑訊人桀桀笑起來。“大人,您真的不去嗎?”
王政側頭,問:“你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刑訊人執着的清理指甲,“只是如果樊慄再做了什麼蠢事兒,您又要怎麼辦呢?摔東西,發火,罵人?桀桀。”
王政盯着刑訊人,心裡突然安靜下來。
門外,又響起遲疑的敲門聲。王政高聲喊:“說,什麼事兒!”
“大人,樊慄將軍說,敵軍有東西送給您。讓您去城主府瞧瞧。”
趙軍能有什麼東西送給他?王政皺眉,大概是什麼低劣的挑撥離間的伎倆吧。王政輕蔑笑笑,“好了,我知道了。告訴樊慄將軍,王政稍後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