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叫,太子,求求您。
費高屏住呼吸,放下繩子,雙手緩緩下壓,示意趙何安靜。趙何抱着腿,畏縮在牀上,警惕懷疑,甚至有些憤怒的盯着費高。“不,”費高緩步靠近,“不要緊張,太子!”費高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微,輕微到幾不可聞。突然,趙何張了張嘴,費高連忙撲身上前,一把捂住趙何的嘴。
趙何奮力掙扎,費高也只好用力死死壓住趙何。背部的傷口似乎因爲用力又裂開了。費高無暇顧及,緊盯着房門,同時低聲對趙何說:“太子,不要害怕。臣不會傷害你的!不要叫,安靜,好嗎?只要你答應我,我就放開你。”費高看向趙何,趙何睜大眼睛,一臉驚恐的點了點頭。
費高長長的鬆了口氣,鬆開手。
幾乎同時,趙何張開嘴巴,就要大喊。費高條件反射般壓回牀上,死死捂住趙何的嘴。汗水順着費高額頭留下來,黏糊糊的,冰冰涼涼。費高喘着粗氣,又看了看房門,還是沒有反應。
“太子。”
費高急不可耐,聲音中帶着幾分請求。“臣是來救你的!如果你一叫,把外面的人引進來,我們就走不掉了。你明白嗎?”
趙何盯着費高,眼神中多是疑惑不解。
費高再一次嘗試着緩緩鬆開手,趙何眨了眨眼睛,沒有動靜。“發生什麼了?”一個聲音突然炸響。費高心臟猛地一跳,就要撲向趙何,卻突然意識到這個聲音來自門外。
“沒,沒,沒什麼!”費高連忙迴應,“太子被糯米排骨燙到了!沒什麼!”
門外又安靜下來。費高死死盯着趙何,仔細傾聽,並沒有什麼異常的聲音響起。趙何也沒有進一步的舉動,費高這才放心下來,重重的喘了兩口氣。
“救我?”趙何的聲音虛弱無力。
“是的,”趙何的問題一下子給了費高信心,“我和代相計劃好了,只等我把繩子從屋裡放下去,”費高指了指綁在靠牆桌上的繩子,“然後就會有人爬上來接我們走!太子這下明白了嗎?”
費高一臉炙熱迫切的希冀,望着趙何。
趙何指了指一旁的糯米排骨。費高連忙端過來,遞了一塊給趙何。趙何把排骨咬在嘴裡,小心的將上面的肉吃光。糯米排骨還是很甜美的。趙何將骨頭吐到地上,舔了舔嘴脣問:“可是,我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幹嘛要逃走?”
“一言難盡啊。”
費高着急地抓了抓脖子,不知道該怎麼說好。重要的是,衛墨非隨時都可能下令再次出發,他現在根本沒有時間給趙何一一解釋。
“可是我不想走。”趙何用手抓了一塊排骨,“衛相對我很好!”
“太子——”
費高低聲懇切的呼喚。“您怎麼還能相信衛墨非呢?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人。您可知道,昨晚派來追殺您的人,就是衛墨非安排的。”
費高並不知道昨晚是誰的人,只是希望隨口一說,嚇住趙何。
趙何手中的排骨一下掉到牀上。費高連忙從一旁抓過帕子,將趙何的手,被子搽拭乾淨。趙何又抱回腿,聲音不自覺低了下來,自言自語道:“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
費高脫下外袍,露出裡面包紮好的傷口。一條條白色繃帶橫七豎八的綁在費高瘦削的背上,就像一塊腐朽的陳年老木。紅色的鮮血浸出,自白色的繃帶上尤爲明顯。
趙何的小臉瞬時被嚇得煞白。“不,你走開,別給我看!”趙何低聲哀求。
費高連忙又將衣服穿回去,跪在牀邊,急切地低聲說:“太子,昨夜爲了救您,臣差點就死於賊人之手,難道您還不相信我嗎?現在,已經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太子——”
趙何仍然猶豫不決。他不知道自己該相信費高,還是相信衛墨非。如果不是費高,昨晚他已經死了;可是衛相一直待他很好,從未做過什麼傷害他的事情。
‘很多人對你好,只是爲了討好你。’趙何耳邊響起父親的聲音。
“父王。”趙何委屈的把頭埋在腿上,一時間沒了主意。
這時,費高站起身來,小心的面對着趙何,一步步退到牀邊,抓住繩子,隨即甩下樓去。旅店後,兩個黑衣人從陰影處竄出來,飛速朝着上方攀爬!
“不!”趙何突然驚叫起來,“你在做什麼!”
大門應聲而開,費高的心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幾乎與之同時,費高一轉身,將繩子擋在身後。兩個衛兵走進來,看了看臉色僵硬的費高,又看了看牀上抱着腿,小臉皺縮成一團的趙何。
“怎麼了!”其中一人問。
“沒,沒,沒什麼!”費高連忙回答.
“沒什麼?”那人冷哼一聲,朝着費高走來。
費高聽見自己心臟撲通撲通狂跳,大腦因爲充血而混亂一片,一時間竟然緊張得說不出話來。若是被衛兵發現繩子,和正在向上爬的兩個黑衣人,難逃一死不說,救不了太子可就是大罪過了。
“沒什麼!”卻聽趙何突然開口。
衛兵轉過身,趙何委屈的努了努嘴,說:“費高突然打開窗戶,嚇着我了!”
“對,對。”費高連連點頭,對着兩個兵痞賠笑着,說,“都是我不對。我本來只是想打開窗戶透透風的,沒想到卻嚇着了太子。我該死,我馬上就把窗戶關上!”
“是嗎?”衛兵冷漠的看向趙何。
趙何看了看費高,嘆了口氣,點頭說:“沒你們什麼事兒了,你們出去吧!”
趙何雖然性情軟弱,但畢竟是王家出生的貴公子,從小就習慣把人呼來喝去。一句話出口,自然而然帶三分命令的語氣,兩個衛兵見沒有什麼事情,便關上門退出了房間。
費高癱軟靠在桌上,大口大口喘氣,汗水這才如泉水涌出,順着臉頰嘩嘩流淌。窗口,黑衣人原本就已爬到了窗戶下,只是聽到了聲音,一直懸吊在空中。此刻見事態平息,當即跳進屋內,輕巧落地,一點聲音也沒有。趙何張嘴又要叫人,黑衣人也不阻攔,掏出匕首,朝着趙何撲去。
狀況陡然轉變,費高甚至都沒來得及反應。
按照費高和田不禮的約定,這兩個黑衣人應該是上來幫助他將趙何送下樓去,卻完全沒料到黑衣人匍一落地,便立即下了殺手。幾乎與之同時,第二個進入房間的黑衣人,也是一刀朝着費高脖子插來。
費高近些日子連遭襲擊,當即明白過來這又是一出陰謀。
“太子——”怒喝一聲,費高不顧朝着自己襲來的刀刃,抓起一旁飯盒,向撲向趙何的黑衣人扔去。飯盒砸在黑衣人背上,可是僅是讓他略微停頓了一下,手中匕首隨即插進趙何胸口。同時,費高只感覺脖子一涼,鮮血噴射,濺了一旁的黑衣人一臉。
門外的衛兵闖了進來,靠在窗旁的黑衣人見事情已經辦妥,抓住繩子向下一跳,便匆匆忙忙朝着山坡跑去。而留在屋內的那黑衣人,則因爲離衛兵已經太近,逃無可逃,又是一刀紮在趙何胸口,旋即一抹脖子,自殺身亡。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衛兵進來時,房間內已經只剩下三具躺在血泊中的身體。
“有刺客!”
一人反身衝出屋外大吼一聲。房內的人全都動了起來,大部分人朝着屋外衝去,騎上戰馬,趕着朝旅店四周如網狀合攏。
衛墨非三步並作兩步,匆忙的衝上樓梯。屋裡,費高靠在牆上,猶自抽搐,口吐鮮血,一臉的驚訝和絕望;刺客躺在地上,鮮血已經流了一地。衛墨非撲到趙何身邊,趙何小手死死捂住胸口,鮮血順着指縫瘋狂向外涌動,痛苦異常的望着衛墨非,張了張嘴,血沫從嘴裡冒出來。
“別說話,你別說話!”衛墨非焦急的大吼,“叫大夫,快點叫大夫!”
“這荒山野嶺的,哪兒來的大夫。”
孟龍大步走進屋來,聲音平淡冷漠。孟龍一把拉開衛墨非,用刀割開趙何的衣服,喊道:“拿繃帶和傷藥來!”很快,便有人將東西遞上來。
衛墨非見太子胸口的鮮血如泉水涌動,自是焦急萬分,想向前衝;他身旁的士兵連忙拉住他。
孟龍可就不是衛墨非了,趙何死不死和他沒有半點關係,淡定的將刀含在嘴裡,把藥膏抹在趙何胸口。趙何慘叫一聲,猛地抽出了幾下,翻白眼不動了。孟龍依舊平平靜靜的,給趙何套上繃帶。
拉住衛墨非的士卒這才放開他。
“太子!”
衛墨非撲在趙何身邊,趙何已經一動不動,眼神也沒了光彩。衛墨非扭頭怒視孟龍,一把抓住後者衣襟,狀若瘋癲地大吼道:“你知不知道,你把太子給害死了!你害死的是趙國太子啊!”
孟龍看着衛墨非血紅的眼睛,無語的推開他。
“首先,殺死你家太子的不是我,你衝我吼做什麼,”孟龍拍了拍衣襟,“其次,你家太子還沒有死,別哭得像個女人一樣。不過,如果不趕快找個大夫,他就真的活不過來了。”
話音剛落,牀上的趙何又抽動了一下,迷迷糊糊的閉上眼睛。
一旁,靠在桌上的費高眼中也閃過一抹光彩。
衛墨非慌慌張張抱起趙何,朝着樓梯下跑去。很快,一行人紛紛退出旅店。戰馬揚蹄,捲起塵土,趙國騎兵再次出發,飛速向着沙丘趕去。
片刻後,旅店內的簾幕揭開,田不禮從中走出來,露出陰險玩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