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吳大人也開口,說:“您不值得爲丞相的事情破壞今日與家人相聚的好心情。不如先將他關押起來,具體後事等來日再處理。”
“也好。”趙王嘆了口氣。
吳大人鬼魅一笑,揮手,隨即有兩個近衛上前,將肥義帶走。肥義整理整理衣襟,坦坦蕩蕩,大步隨着近衛離開。一旁的公子章深意的看了吳大人一眼。收押一個丞相如此重大的事情,竟被這人三言兩語,輕描淡寫的就唆使趙王做了。這個人比肥義還要不簡單。
那麼,他最開始看自己一眼是什麼意思?公子章心下一沉,這個人必然也是知道自己計劃的。
但他卻沒有揭穿自己,這個人想要的是什麼呢?
公子章不準備花費更多的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卻聽趙王在一旁說道:“何兒這麼久沒回來,的確也是時候派人叫他一聲了。也好快一點讓你們兄弟團聚!”
公子章睜大了眼睛,神色閃動,略顯焦慮不安,問:“這樣,這樣真的好嗎?”
“費高!”趙王用行動回答了他。
“是,大王!”
趙王吩咐:“你即刻啓程,前往代城。囑咐太子早日來沙丘!就說,他哥哥很想念他。”
“是的,我很想念我弟弟。”公子章溫情附和。
“是,大王。”
費高再次回答,從地上站起來。自李悅被委派爲使者前往魏國,費高就接替李悅服侍大王。費高本以爲這是一次很好的飛黃騰達的機會,只要多在大王面前出現,就能夠榮獲恩寵。至少大王知道我的名字,費高想,真好。
費高偷看亭內幾人表情,或憂或喜,或真或假,不一而足。看來他們今天也沒人有心情賞花了。費高離開花園,從馬廄牽走一匹馬,帶了幾個隨從,便朝代城馳去。
天逐漸黑了,很快,天空開始下雨。夜幕朦朧中,看不清雨勢大小。淅淅瀝瀝,落到肩上,不一會兒就打溼了衣服。片刻之後,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哧啦”一下,半邊山巒都被照亮,在黑暗中恍若幽靈。隨即雨勢瞬間變大,如一盆水從頭頂澆下來,將費高淋了通透;大滴大滴的雨水打在身上,像一顆顆小石子敲得人生疼。
費高呼啦了一把面頰,手上全是水。不就一眨眼的時間,眼睫毛又垂了下來,根本看不清前路。
“大人,我們找個地方避一下雨吧!”一人開口。
“是啊,這麼淋下去,是個人也得淋生病!”馬兒在其後噗嗤噗嗤打着響鼻。
費高擦了擦眼睛,結果反倒揉進了水。一時間眼前一蒙,“不行,”費高想了想拒絕,“這附近不太可能找到居住的人家;要是山洞大樹什麼的,我們幾個人太危險了!大家加把勁,爭取明天早上抵達代城!”
身後傳來低聲埋怨,費高沒有理會他們,舔了舔臉上的雨水。有些苦,他吐出來,再次甩了馬一鞭,加起速來。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夜空透亮。
能看見道路上,幾個騎士正瘋狂朝着代城趕路。
第二天早上,天放晴。費高也不知道雨是什麼時候停的,等到天邊一角完全亮起,隱約能看見太陽從山後要爬出來的時候,代城已經出現在幾人面前。
清晨的代城還沉浸在一片寧靜之中。一些進城內售賣農副產品的農夫,推着車或挑着擔,零散的走進城去。其餘根本不見人影。終於到了代城,幾人都很興奮。費高駕馬從農夫身旁騎過,有些好奇這些人爲何身上都是乾的。現在,溼透了的衣服貼在費高身上,尤其不舒服。
幾人先找了一家客棧住下,換上一身乾淨衣服。
隨後,費高將隨從留在客棧內,獨自前往城主府。看守睡眼惺忪,不耐煩的爲他通告了同樣一副沒睡醒樣子的趙兌。費高在大廳內見到了這位大腹便便的郡守大人,趙兌聽了費高一半的話,便急不可耐的站起來,咆哮:“又來找我要太子,我說了,我沒見到他!我根本不知道太子來了代城。”
趙兌暴躁的抓撓頭髮。如果太子現在真的已經來了代城,而他身爲代郡郡守,卻毫不知情,這是多大的失職。趙兌鬱悶不已,可是如果太子不想讓他知道,趙兌又從何得知太子的行蹤呢。
“又?”費高問,“還有其他人也來找太子嗎?”
趙兌完全沒把費高的問題放在心上,隨口回道:“代相田不禮曾來過。”
“您確定?”
“我確定!”趙兌小眼珠透着紅光,怒視費高。
費高歉意的笑笑,心裡卻有些疑惑。如果公子章已經派人來尋找趙何,那他在大王面前爲何又要那般表現呢。不過,這並不是主要問題。“既然這樣的話,”費高站起來,“那我就先告辭了。打擾了趙大人,實在是抱歉。”
“無妨。”趙兌揮揮手,終於說了一句語氣平和的話。
費高辭別趙兌,回到客棧,隨從都已經睡下來。費高也上了牀,但躺在牀上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趙王派他來代城找太子,如果他連太子的面都沒見到,就這麼回去,恐怕有些不妥吧。忽的,費高意識到,自己應該問問趙兌代相田不禮現在在哪兒的,說不定他已經找到了太子,並且把他帶回了沙丘。
太子有可能已經回了沙丘,對嗎?
費高緊緊抓住這個念頭,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但是,片刻之後他又有些泄氣。如果太子沒有回沙丘,他就這樣無功而返,要怎麼和趙王解釋呢。
而留在代城,偌大的一個城池,他又要怎麼去找一個人,兩個人?
甚至於,太子真的進了代城嗎?這個念頭讓費高恐懼,連忙搖頭甩開這個念頭。如果太子沒進代城的話,那麼天大地大,就徹底失去了尋找的方向了。
不知不覺,費高想着竟然睡着了。這一覺睡得平穩綿長,等他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陰暗下來。費高下了樓,幾個隨從正在樓下吃飯。費高也爲自己叫了幾個菜,但是胃口缺缺,稍稍吃了一點東西,費高就吃不下去了。
“怎麼,費大人胃口不好嗎?”突然,一個人在費高旁坐下。
“代相?”
費高看着坐下的人,有些驚喜異常。踏破鐵鞋無覓處,尋來全不費功夫。
田不禮自顧自的抽出筷子,嚐了一口,咂咂嘴。“不錯不錯,”田不禮連連點頭,“費大人您也多吃一點,多吃點纔有力氣做事情啊!”
費高哪兒還有心情吃東西,哭喪着臉看着田不禮,問:“聽聞代相也在找太子,您可有什麼消息?”
“哦,不急,先吃。”
田不禮就像很久沒吃過東西了一般,大口大口將菜塞進嘴裡。
“代相?”費高懇求。
“費大人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啊!”田不禮放下筷子,將嘴裡的東西大口大口吃下去,打了一個嗝,端起湯就着盆子就往嘴裡倒。喝完湯,隨手摸了摸嘴,田不禮才長舒了一口氣說。“我倒是已經找到了太子所在,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就算找到了太子,田某也帶不走他啊!”
被田不禮舉止弄得一頭霧水的費高,徹底被這句話弄迷糊了。太子不就是到代城玩玩麼,怎麼會扯上帶不走呢。要知道,趙何一直以來的形象,都是溫文儒雅的乖乖孩子。莫非,太子也會因爲貪玩而不肯離開代城麼?費高急切的盯着田不禮,等候田不禮答案。
田不禮舔了舔嘴脣,見把費高的胃口已經吊夠了,開口說:“費大人可記得是誰將太子帶走?”
“衛相!”費高當然記得,可這和太子不走有什麼關係呢?“莫非……”
“正是!”
沒等費高說完,田不禮點頭,“這衛墨非自持位高權重,扣留太子,不肯讓太子與我等一同前往沙丘!現在費大人知道田某爲何說帶不走太子了吧?”
“衛相爲何要扣留太子呢?”費高滿腹狐疑,喃喃低語。
田不禮嘴角不察痕跡的一揚,說:“費大人這就有所不知了。那衛墨非從大王身邊陰謀騙走太子,甜言蜜語蠱惑太子,讓太子與他一同隱匿行蹤,進入代城躲藏起來。不爲別的,只是想要借大王離開邯鄲之際,乘機偷襲大王,弒君犯上。然後將太子做傀儡,擁立爲王,把持朝政啊!”
“啊!這,這怎麼可能?”
世界停頓了三個呼吸的時間。費高眨了眨眼睛,讓他恢復動靜。“哐當”一聲,小二手中的盤子落到地上摔碎;進門的人撞到出門的身上;下樓梯的人從樓梯上摔下來。費高眨了眨眼睛,讓世界恢復平靜。小二走進後屋,進門的人和出門的人互道抱歉,摔下樓梯的人從地上平靜的爬起來;沒有笑聲。
費高覺得自己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衛相要謀反?”剛纔田大人說的是這句話嗎,聲音從他身邊被拉遠,拉遠。他什麼都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