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喜又一次伸手撫摸趙辰背脊。不過，這一次與之前不同，在撫摸過程中，他不斷輕拍，敲打，揉捏，根據手所處的位置不同，所採取的手法也不一樣。就像是按摩大師在爲顧客服務一般。但仔細想想，其實更像是廚師在將小雞下鍋之前，用手法讓他的骨肉變得疏鬆細密，更易吸收。
“混蛋，滾開！你要做什麼？”
趙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就算在維梓山中，漫無方向和盡頭的時候；深陷魏地，孤立無援的時候，趙辰也從未如此絕望恐慌過。
伊喜拍了拍趙辰屁股。“你說呢？”伊喜聳肩，“這麼完美的東西，我自然是要保存下來的。”
“什麼？保存什麼？混蛋，放開我！你要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
伊喜舔了舔舌頭，甕聲甕氣說道，“別掙扎啊，信安君。要是一不小心破壞了這麼完美的東西，可就不好了。我只不過想把我要的東西從你身上取下來，而你，只需要做一點小小的犧牲就可以了。”
伊喜將短刀貼在趙辰身上，像割動物皮毛一樣，一點點切割。
“首先，我們會把這個輪廓用刀勾畫出來。”
刀鋒一點點向下延展，“然後，再一點點用刀把這層皮從你身上剝下來就好了。”
“混蛋！”
趙辰用力一掙扎，刀鋒徑直嵌入他的骨肉之中。一陣刺痛傳來，趙辰甚至有些麻木了。伊喜受到驚嚇，向後退了幾步。趙辰用力搖晃木架子，頭不受控制的一下一下撞到木樁上，額頭磕破，鮮血順着眉毛模糊了他的眼睛。後背的傷口鮮血同樣止不住向外流淌，瞬間將後背染紅。
“別亂動！別亂動！”
伊喜有些氣急敗壞。“你這麼做會毀了我的寶貝的！混蛋！別亂動！”趙辰搖晃不定，伊喜在一旁急得跺腳，怒氣衝衝的來回走動。
“來人！給我來人！”伊喜吼道，“把他給我按住！”
地牢門應聲打開，七八個黑衣人從門外衝了進來。不過，黑衣人並沒有朝趙辰走去，而是朝着伊喜衝了過來。寒光一閃，衝在最前方的一人一刀扎向伊喜。伊喜聽到身後動靜不對，轉過身來，本能的伸手一擋，匕首扎進他的手臂。伊喜大喝一聲，一腳將那人踹開。
不過隨即，其後又是數把匕首朝着伊喜刺來。伊喜一把抓起身旁木桶，用力橫掃，將身旁之人盪開。
可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道黑影已如鬼魅貼近，一刀扎進他的脖子。
伊喜身子一僵，瞪大了眼珠子，咕嚕咕嚕不知道想要說句什麼話，倒在地上。
黑衣人將趙辰從木架子上放下來，趙辰掃視身旁的陌生人，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一陣笑聲從地牢門外傳來。
趙辰看去，馬原大步走進地牢。
晉陽郡，黔陵。春意微寒。
城內，趙軍士卒正來往搬運落石和滾木。靠近城牆邊的房子爲了避免火箭也被拆除，做滾木搬上城牆。城牆上，數百趙軍嚴陣以待，在春霧的包裹中，有如幽靈。
根據趙辰的意見，趙佶將趙軍十五萬人，分別安排在五座城中。因此，城中的人並不顯得擁擠。
城樓下，士卒正在高聲驅趕還想進城的農夫。有十餘輛牛車排成長隊擠在城下，但更多的人都是步行，看起來足有百餘人。
可黔陵城早已閉城，城門栓牢固的將城門鎖死。甚至面朝魏軍的這一邊，城門已經被堵死了。
趙軍不可能放這些人入城，魏軍就在不遠的地方駐軍。如果探子的消息無誤，那麼今日之內，魏軍必定抵達黔陵。這個時候打開城門，魏軍只需要安排一支騎兵在密林之中，城門就會失守。
慈不掌兵。趙佶明白這一點。
“將軍，”薛平從城牆下走上來，“糧草器械都已經準備好了。”
“嗯。”
趙佶目光停留在天與地的交際處，微微點頭。
“將軍，”薛平遲疑，“我們真的要按照趙辰那傢伙說的做嗎？”
“有什麼問題嗎？”趙佶轉過身。
“不。只是……末將有些懷疑。我軍本來人數就比韓魏聯軍要少，這樣再分開，豈不是更容易被魏軍各個擊破？將軍，趙辰會不會是因爲自己沒能上戰場，故意陷害於您。”
“薛平，要有容人之量。”
趙佶不悅。更何況那個人現在名義上是我女兒的丈夫，“如果我軍聚於一處，以黔陵這種小城，將會面臨補給困難的問題。更何況，若是一戰潰敗，邯鄲就會失去翼蔽陷入危難。如今這般，就算失一兩城也不會大動筋骨。只需逐次消耗魏軍實力，最終魏軍就會不戰而退。你明白了嗎？”
“是，將軍。”
薛平還有些疑慮，但見趙佶心意已決，也就不便再開口。
這時，遠處山坡之際，一隊人馬緩緩從其後登上山來。迎在前方的一騎，舉起黑色旗幟，上方高高修有一個魏字。
魏軍終於來了。
空氣中彷彿飄起血液的腥甜與惡臭。兩邊蔥蘢的樹木在初春剛剛新生，還沉浸在一片稚嫩的氣息中。鐵蹄揚起灰塵，從山坡上衝下來，歡快得如同鋼鐵奏響的禮樂。大地被肆意踐踏，緊隨魏騎之後的是身穿黑色鎧甲，紅色戰衣的魏卒。這些魏軍的中流砥柱，如螞蟻一般密密麻麻，瞬時覆蓋了整個遠山。
其後，是韓國軍團。隱匿在魏軍中，是如此的不起眼。
趙佶甚至懷疑韓國參戰是爲了什麼。就憑孱弱的韓國人，他可以用麾下的士兵進攻韓國而不受到任何阻礙。這個時候不會遠的，這一戰之後，大王必定會報復魏國和韓國。讓他們知道，趙國不是好欺負的。
“下令全軍上城，準備開戰！”趙佶下令。
“是，將軍。”
薛平匆匆下了城牆。
魏騎之中，一騎獨出，如一道閃電馳向黔陵城。“趙佶小兒聽好了！”那騎士以精良的騎術駕馭着胯下戰馬，在城下來回逡巡，“我叔父命你速速開城投降，我叔父便饒你一命！”
一道箭雨從城牆上潑下，作爲迴應。
騎士撥轉馬頭，朝着本陣馳去。
趙佶走下城樓，到城牆上與士卒在一起。“馮旋！快，讓這些村民走開！”趙佶疾聲大呼。其實，不需要他下令，在看到魏軍的同時，城下的村民早就四散奔逃。只是牛車堆擠在狹小的道路里，不方便行動，一旦駛離了大道。這些劣質的拖車就陷入了泥土之中。
魏軍動起來。
佔據前方的魏國騎兵分成兩隊，從兩邊分別向着大陣後方馳去。
“吼！吼！吼！”
數萬魏卒從中突出，列成若干小陣，一步一步，整齊劃一，如一個個鐵盒子向前移動。長戟席捲大地，盾牌如牆立起。越向前行，魏卒之間距離越大，逐漸如豆子在地上撒了一片，朝着城牆滾來。立着城牆還有一箭之地，轟然一聲，整個魏軍陣列停了下來。霎時間，世界也安靜下來。
這時，原本靜止不動，如看戲一般的韓軍突然移動起來。一隊隊弓弩手分成若干列雲聚在魏軍身後，片刻之後，數萬支羽箭騰空而起，從魏軍的鋼鐵盾牌之後飛向黔陵城。
“趴下，趴下，趴下！”趙佶連聲喝令。
羽箭飛過不過瞬時之事，哪有那麼容易反應過來。只見羽箭鋪天蓋地，箭雨之間的距離不過最長也不過一臂之長，一陣箭雨過後，黔陵城上一個站着的人都沒有了。凡是圍來得及躲避的人，皆被數支羽箭穿透，射成刺蝟。黔陵城牆看起來就像一片收過的麥茬地。
沒等趙軍站起來查看，風聲呼嘯，又是一大片羽箭飛來。趙軍全都畏縮在城牆後，甚至連站起來還擊都做不到。不過這一次傷亡要少了很多。
很快，又是第三波羽箭落下。
趙佶靠在城牆上，胸膛起伏不定。在他身旁，躺着四五具趙卒屍體。更遠處的場景他看不到，但想來也不會過於樂觀。
誰也沒想到，韓國竟然派出了自己最精銳的羽箭手。
強弓勁弩自韓出。剛纔的距離，即使是站在城牆上的趙軍，也無法射到城牆下的魏軍，韓軍的羽箭手卻可以將羽箭射到城牆上來。便是這句話的明證。
趙佶縮在城牆後，又躲了一會兒。
這時，戰鼓聲突然響起。轟轟隆隆，在城牆後躲着的人聽來，彷彿很遠很遠，但是每一聲都直擊心臟。趙佶立馬站起來，只見城牆下，魏軍步卒從中分成兩列，讓開道路。一隊身着輕甲的魏卒扛着雲梯，飛速朝着城牆靠近。魏卒緊隨其後。
“放箭！放箭！放箭！”
趙佶連聲喝令，這一次，輪到趙軍反擊了。一波箭雨從城牆上射下，凌亂紛雜如稚童信手塗鴉。
沒等趙軍反應過來，韓魏聯軍陣列，又是一道箭雨凌空飛來。這一次，更多的趙軍根本無從躲閃，直接被射穿倒地。
趙佶直接眼紅了。慈不掌兵，他提醒自己。這纔不過是雙方試探性的攻擊，更激烈的戰鬥還在後面呢。
“放箭！放箭！放箭！”
趙佶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