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之大,趙辰其實只知道兩個地方,徐夫人小院和醉鄉樓。或許地牢也算一處,只是。
醉鄉樓現在是肯定去不得的,且不說哪裡人多眼雜,光是赤條條的經過人來人往的大街,也能夠讓人萌生退意。所以,其實只有去徐夫人小院暫且躲避一下。
對於洛城這樣的大城來說,封城是不現實的。只可能設好關卡,嚴加排查。而且持續時間不能長,不然會影響到洛城人的正常生活。
只是,徐夫人小院真的能夠躲上那麼多天麼?
顯然,公子衍是知道徐夫人小院在哪兒的。不過,眼下也別無去處。趙辰行動起來,一旦天亮了,到時候去徐夫人小院,也會變成一種危險。
就在趙辰離開城門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一隊魏卒匆匆趕來,將城門封鎖。
趙辰貼着街道邊緣匆匆而行,躲過兩隊巡邏;其中一隊步行,另一對騎馬。等到了幾天前品劍大會的地方,趙辰再沿着徐夫人那人帶他逃跑的路徑,一路狂奔,天剛擦亮的時候,趙辰已經到了徐夫人小院。
徐夫人小院內,靜悄悄一片,看來這個時候還沒有人想到這裡。
門沒關,趙辰走進去,小心關上門。一下子似乎感覺安全了許多。趙辰大步走進屋子,裡面一片凌亂,不過,這可不是感物傷人的時候。趙辰走進後屋內,後屋陳設也很簡單。一張棕梨木製成的小牀,靠在窗戶旁。牀上放着一張小桌和一個箱子。
本來,擅自打開女人的東西,絕不是一件名譽的事情。只是這個時候,趙辰更關心有沒有能幫助脫困的東西。
趙辰突然想到,也許馬原和黑衣人並沒有離開洛城。這是很有可能的,畢竟他們的任務是帶着趙辰到秦國。現在趙辰落到魏國人手裡,他們就拍拍屁股回秦國,這說不過去。或許,他們也能提供一點幫助。
趙辰有了一個想法。
打開箱子,裡面放着一件淺綠色的長裳,一件灰色亞麻布制的衣服,還有一些女人的貼身衣物。這些衣服與趙辰印象中徐夫人的妖豔嫵媚完全不同,一時間,趙辰甚至懷疑這些不是徐夫人的東西。
趙辰將淺綠色長裳從箱子裡拿出來,迅速給自己換上。又從一旁的小桌上取下胭脂滑粉,對着鏡子仔仔細細的給自己上妝。女人的確是愛美的,就連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化妝之物也一應俱全。
約莫過了半對時的功夫,原本英武俊朗的男子已經消失不見。銅鏡裡,映出一個膚白脣紅,黛眉瑤鼻的嬌**子來。一笑一顰,左右顧盼,皆是傾城之貌。
趙辰仔細對着鏡子再端詳半天,總感覺有什麼地方還有些不對,但始終找不出來,就此作罷。
提着裙子,趙辰重新回到前屋。這時天已經大亮,趙辰小心溜出徐夫人小路,沿小路一路行去,很快便上了大道。一開始,趙辰還擔心暴露自己的性別,故意扭捏的踩着小碎步,裝作羞怯的低頭。漸漸的,他卻發現,這樣反倒看他的人更多。
無奈,趙辰押着步子,一步一輕搖的,朝着醉仙樓走去。
醉鄉樓是集市中最高的樓,外側用紅色染料漆成,上掛寫有“醉鄉樓”三個大字的牌匾。二樓已有不少人,站在圍欄邊,對着下面的人指指點點。
而街道上,則更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趙辰等在一旁,讓過牽着小孩的一家三口,又等着一個扛着糖人的小販走過,才繼續前行。路上,不少男人都側過頭來,偷看趙辰。趙辰頗有些鬱悶,若是平日裡,看也就算了,現在被那麼多人盯着,實在是讓人心裡發慌。這時,旁邊一個小攤吸引了趙辰的注意力。
趙辰這纔想起,自己還缺了一些飾品。
徐夫人是備有所有化妝品的,卻連一根釵子也沒有留下。也不知道她被項天擄去,現在境況如何。趙辰緩移蓮步,走到小攤旁,拿起一根簪子,對着頭上比了比,有些遲疑該怎麼戴。眼角餘光裡,一隊巡邏的魏卒騎馬經過。他們要找的是信安君,是一個男子,趙辰暗自提醒自己。但就算這樣,他也忍不住偷偷看着魏卒。
很快,魏卒就騎馬而過。
“姑娘,怎麼樣,你買嗎?”小販笑意盈盈。
趙辰正想說“買”,但隨即意識到自己一開口就要露餡。翻了翻白眼,趙辰一摸身上,纔想起自己根本沒錢。放下簪子,趙辰就要轉身離開。
“誒,姑娘,別走啊!”一個陌生男子擋在趙辰面前,順手拿起他剛剛放下的簪子。“如果你喜歡這根簪子的話,我買給你啊。”
趙辰在心裡問候了這登徒浪子家裡祖宗一遍,低着頭羞怯一笑,推開他朝醉鄉樓走去。
那人卻不肯舍,放下簪子又追了上來。“姑娘,姑娘,能否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在洛城生活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你這麼漂亮的女子。姑娘是外地來的吧?”
趙辰緊閉嘴脣,低頭小碎步而行。他並非不想回答這人,只是實在不能開口。如果他能夠說話的話,一定要把這傢伙罵的狗血淋頭。
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子,就出來勾搭女人。
“姑娘,你倒是說句話啊!莫非我就這麼讓你討厭麼?”
真的,你就是這麼讓我討厭!趙辰腹誹。更是加快速度,只求進了醉鄉樓,這傢伙就不要再纏着自己。一進醉鄉樓,原本喧鬧的叫賣聲,換成了更喧鬧的杯盞交錯的聲音。趙辰掃了一眼大廳內,並沒有馬原和黑衣人的身影。眼尖的小二當即迎上來。
“姑娘可是要找人?”
趙辰點點頭。小二又問:“您要找的人叫什麼名字?”
趙辰報之苦笑,善意的笑笑,便示意小二可以離開了。卻聽身後那人說,“姑娘,你不會是啞巴吧?難怪一直都不和我說話。”
一句話,將不少人的眼光都吸引過來。
你纔是啞巴。
趙辰朝着樓內走去,恰巧,馬原從樓上走下來。趙辰心裡一喜,正要迎上去,卻在樓上看到了另外一個熟悉的身影。趙辰站在原地,咬着嘴脣略加思量,低頭避開了馬原,朝樓上走去。而馬原和趙辰擦身而過,竟然完全沒有認出女扮男裝的趙辰。
趙辰甩開小二,匆匆上樓;眼前的門正要關上,趙辰閃身進去,那人驚疑的看着趙辰。
趙辰反手將門關上,低聲道:“李大人,是我!”
李悅又目不轉睛的盯着趙辰,像要用目光將他剝掉一層皮一般。“信安君?”李悅驚訝道,睜大了眼睛,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模樣。“你怎麼打扮成這個樣子?”
以前,傳聞魏王喜好男色,與龍陽君關係曖昧。今日自己突然看到活生生的男扮女裝,李悅一時間也感覺心臟無法接受。幸好,他已經被切掉了,不喜歡女人。
趙辰看着李悅嘴巴都可以放下一個鴨蛋了,也是頭疼。走到一旁坐下,嘆道:“此事說來話長。”
李悅也走到桌旁坐下,疑問:“信安君可是在躲什麼人?”
趙辰看着李悅,他對這個人的瞭解,就是一年前在平陽城內宣讀大王詔令,還被趙辰給捆了起來。給趙辰的印象就是貪婪小心眼,虛榮無節操。我可以信任一個這樣的人嗎?趙辰不禁問自己,他會不會出賣我。
“實不相瞞,”趙辰說,“辰受奸人所害,誣陷我叛國通敵。實際上,辰也是身不由己。被秦國奸細挾持,離開趙國。現在我躲避的,便是那些秦國奸細。”
“那些秦國細作可現在醉鄉樓內?”
“正是。”趙辰鄭重點頭。
李悅摸了摸自己手背,僞聲道:“那不知信安君找李某,所爲何事?”
趙辰拱手,行了一禮,說:“趙辰此來,是想請李大人帶我回趙國!”
“帶你回趙國?”李悅沒看趙辰,輕笑兩聲,“信安君莫非不知道,大王現在對您可惱怒得很!正下令全境通緝您呢。這個時候,您還敢回去?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勸你一句,還是安心留在魏國吧。實在不行,也得等大王把氣消了,您再回去啊!”
趙辰捏緊拳頭,眉頭縮成一團,說:“我是被人冤枉的!”
“冤枉?您人都在魏國了,還冤枉呢。”
李悅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身子向後微微偏移。“信安君,您別這樣嚇我啊。李某膽子小,要是被您嚇壞了,可如何是好?”
趙辰鬆開手,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
趙辰拱手道歉:“李大人,實在抱歉!不過歸趙之事,趙辰心意已決,還望李大人成全!”
李悅眉頭緊鎖,視線低垂,一副犯難的樣子。沉吟片刻,李悅憂愁的長嘆一口氣,道:“如果信安君執意如此,李某也不好阻攔!”
說着,李悅站起身來,就要開門離開。
趙辰忙問:“李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李悅矜持一笑,指了指趙辰腳上的鞋子。原來,趙辰站着的時候,裙子尚可遮住他的鞋子;但一站起來,就會露出一雙男人的大鞋。
“信安君如此不小心,難怪會遭人陷害。”
趙辰心悅誠服的行了一禮。李悅關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