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高朗說完的一瞬間,李楷就動了。
李楷從腿上拔出一把匕首,朝着身旁高朗衝去,一刀直直插向高朗脖頸。高朗動也沒動,一直到匕首快要插到身上,才突然一腳踹出,正中李楷腹部。李楷倒飛出去,撞倒一旁椅子。高朗合身追上,又是一腳,將準備爬起的李楷踹倒在地,可還沒等他揣上第三腳,李楷突然身子一僵,癱倒在地。
高朗上前,伸手一試,李楷已經沒有了鼻息。
門外,聽到動靜的衛兵跑進來,高朗揮手,“將他帶下去吧!”高朗心裡暗歎一聲,這人好快的反應。就從高朗走進門,到開口,不過十幾秒的時間,便已經下定了決心,以命相搏。最後爲不做俘虜,竟然直接咬破藏在牙齒中的毒藥。如此作爲,讓人不得不心驚。
衛兵拖走李楷屍體,高朗才向月姬賠禮,道:“末將無能,驚擾了夫人!還望夫人恕罪!”
“無妨。”
秀眉微顰,月姬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只是,高朗她是認識的,卻不認識李楷,也未見過後者。所以,自然而然的選擇相信高朗就好。
高朗說:“此子應是秦軍細作,將軍那日遣我二人爲使,來見夫人。對我們說,‘你們分開行動,一前一後,小心一點’。如今看來,將軍早已預見這一切。只是可惜了李楷……”原來,自從與魏東河接觸之後,趙辰也學會了派遣兩批使者的做法。
沒想到竟從中獲益,不然,現在月姬恐怕已經中了秦軍的詭計。
月姬問:“公子可有什麼話讓你帶給我?”
高朗說:“將軍要我請夫人於兩日後共同進攻秦軍。”
月姬心裡一沉,問:“秦軍現於何處?”
高朗說:“辱水!”
月姬身子一軟,攤坐在椅子上。高朗所說的,竟與李楷所言別無二致,只有一個時間稍微不同。月姬將這些話與高朗和盤托出,高朗沉吟半晌,開口說:“如此看來,李楷應已落入秦軍之手,而且,沒能扛住秦軍嚴刑逼供,將消息透露給了秦軍!”
“可是,”月姬質疑,“爲何你們所說的時間會有所不同?”
“或許是李楷良心未泯,給了秦軍假情報吧!”
是嗎?
月姬在心裡問自己。兩天,還是三天?月姬遲疑。或許我應該完全相信高朗,我認識他,他是公子的部下,我曾見過他許多次。
——不,內心有一個聲音質疑。可是你不瞭解他,你從不瞭解公子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可是,我沒有理由不信他?月姬心說。
不,不,不!他在說謊,高朗在說謊。月姬內心的那個聲音聲嘶力竭,如果李楷真的向秦軍泄密,那他說的才應該是真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高朗在騙你,他在欺騙你!
他爲什麼要欺騙我?
月姬猛地搖了搖頭。兩天,還是三天?如果我去了,公子沒去,怎麼辦?如果公子去了,我卻沒有去,那公子豈不是要孤軍奮戰。一想到趙辰深陷亂軍陣中的場景,月姬心如刀割,到底該信任李楷,還是高朗?
月姬大腦突然一道靈光閃過——我爲什麼要信任一個叛徒?
“好!”月姬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大軍兩日後出發!”
上天啊,請一定要保佑高朗是對的,他可是公子的百夫長,跟隨公子征戰三年的悍將!不過,月姬在心裡默默祈禱,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身臨險境的話,請允許那個人是月姬吧!
此後一天,藺城守軍一直在裝運輜重。其實只是幾十裡的短途奔襲,根本沒有太多需要準備。月姬看着將士們修理鎧甲,打磨刀劍,只希望這段時間能過得長一點,給她更多的時間思考,抉擇。
可惜,時不待我。
兩天後很快來了,清晨,大軍在校場內集結。月姬在演武臺上,看着臺下衆將士,她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似乎平日裡,公子臨行前,總要說很多東西。整個校場沉默了很久,月姬才勉強開口,說:“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回來。”將士又等待了十幾秒鐘,確定月姬沒有更多話說,分散退去。
演武臺旁,一個男子推着一個古怪的車上臺。車上,坐着一個相貌清秀的青年。月姬款款行禮,“昭然公子!”
公輸昭然微微一笑,說:“如果昭然不是雙腿盡廢,今日領軍出征,與子辰一同作戰就是公輸昭然了。哪裡還用月姬一介女子拉弓使劍。”
月姬淺笑:“昭然公子雖雙腿盡廢,卻比不知道多少八尺男兒更英明神武。若非昭然公子,光靠月姬一人,恐怕藺城早就被秦軍奪了去。”
“機關精巧,不過是表象而已。真正守住藺城的,還是在城牆上浴血奮戰的兄弟們。”
公輸昭然側頭,從身後男子手中接過一個長盒子,遞給月姬。“這裡面裝的,是我近日發明的新玩意兒,送給你。對了,記得代我向子辰問好。”
月姬曲膝行禮。“月姬謹記。”
這時,高朗上前提醒,時間已到,該出發了。月姬下演武臺,翻身上馬,率着大軍朝辱水進發。
經過連續兩日的雨水洗禮,辱水水位漲了不少,河水捲起一個個浪花,翻騰着朝下游而去。胡天八月即飛雪,這時候的上黨,氣溫已經有些偏冷,草黃葉枯,大軍沿着辱水行進,倒也增添幾分生氣。
月姬路上便打開了公輸昭然送的盒子,裡面裝着一把黑色細劍,上面鐫刻着“女、弓、劍”三個小篆字。月姬細細端詳一番,發現自己根本不明白這是什麼。不過無妨,等見到公子,他一定能看懂。月姬情不自禁一笑,轉頭想問高朗,卻見高朗左顧右盼,坐立不安。
“你怎麼了?”月姬彎眉。
高朗身子一僵,轉過頭,僵硬笑着:“沒,沒什麼。”
月姬寬慰的笑笑,示意高朗放鬆:“不知道公子現在在哪兒了?”
“是啊,是啊。我剛纔就是想看看,公子到了沒有。”
是啊,公子怎麼還沒到?
月姬心裡一動,疑慮問道:“對啊,我們怎麼走了這麼久,連一個人影都沒見到。”戰爭時期,就算遇不到一個行人。可是秦軍呢?
不是說,秦軍就在辱水嗎!
念頭剛落下,突然,鼓聲四起。月姬立即勒住戰馬,僅僅片刻,趙軍後陣已經亂成一團。這時,只見四周密林,草叢,甚至小山坡之後,紛紛冒出秦軍大旗。旗下,無不站着成百上千的秦軍!
糟糕,中埋伏了!
月姬調轉馬頭,就要率軍原路返回。突然,一劍斜斜從一旁刺來。月姬一驚,本能揮動手中“女弓劍”格擋,竟將刺來之劍直接彈開。
月姬偏頭一看,偷襲的人,竟是自己身旁的高朗。“你——”美目睜圓,看向高朗的眼中滿是遲疑和驚訝。
高朗桀桀笑起來,在臉皮上一抹,忽的就換成了另外一張臉。乾瘦,枯萎,就算用刀刮,也刮不出一點油水。月姬正驚訝間,高朗又是一劍刺來。月姬微一彎腰,躲過一劍,順手拔出馬背上的佩劍,反手刺向高朗。高朗易容之術高明,劍術卻並不理想,儘管躲閃,月姬的劍依然徑直劃破他的肩膀。
高朗惡狠狠的瞪了月姬一眼,猛地一蹬馬鐙,縱身躍起,雙臂如翼展開,竟真的懸停在空中。
“桀桀,小美人,我一定會向大良造請求讓你活下來的。”高朗陰笑着,“這樣的美人,還沒品嚐過就死掉,實在太可惜了。”
說完,高朗朝着另一邊山坡飄去。
月姬怒視高朗一眼,駕馬朝着後方馳去。“全軍撤退,全軍撤退!”月姬下令。趙軍忠實的履行了軍令,前隊變後隊,原路返回。
這時,只見來時的山谷中,一隊騎兵馳來。秦國騎兵士兵全身覆甲,就連戰馬也遮蔽頭顱,僅留出眼睛。奔跑起來如驚雷炸響,一旦加起速度,如同一座山從對面碾壓過來。趙軍甚至沒有想過抵擋,便丟盔棄甲,背對着騎兵逃跑。可是,步兵哪裡跑得過騎兵,不過片刻,騎兵便至。冰冷的騎槍前指,夾在腋下,從趙軍隊列犁過。
一次衝鋒過後,竟然沒有一個趙軍士卒是站着的。
待衝到盡頭,秦國騎兵又緩緩調轉馬頭,通過奔跑提起速度,然後朝着趙軍另一邊發起衝鋒。趙軍士卒凡是看到這場屠殺的,沒有一個不心驚膽戰,丟下手中長劍,脫下盔甲,只想轉身就跑。月姬駕馬來往其中,“不要慌,不要慌!結陣,結陣!”可是,哪裡還有人聽她的話,各自如無頭蒼蠅亂跑。
另一邊,一隊秦國弩兵,竟然在毫無防禦的情況下,壓上前來,一衆數百人,黑壓壓的蹲了一片。
“射!”
一聲令下,弩箭嗖嗖作響,黑壓壓的一片飛進趙軍陣中。月姬駕馬在前,首當其中,急切間,揮動手中佩劍,左右格擋。這時,只見“女弓劍”忽的展開,化作一面騎盾,將月姬完好的擋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