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辰勾起嘴角,問:“我說李大人,你是真的想我去救大王啊?”
李悅和吳用互相勾結陷害趙辰叛國通敵,自然是有一腿了。現在吳用在沙丘想要趙王的命,李悅卻要讓趙辰去救趙王,這其間的矛盾讓趙辰如何不迷惑。
如果李悅表現得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奸臣,趙辰現在鐵定會認爲他不過是僞裝着,又想出了什麼詭計,要陷害自己。可在洛城外,拒不讓公子衍搜查馬車,卻又表現得正直不阿,以國家爲重。這才讓趙辰沒了判斷。
“信安君這是懷疑李悅對大王的忠誠麼?”
李悅中指順着臉頰輪廓,在空中畫出一個半心形,說:“李悅自八歲入宮,一直服侍在大王身邊。那時候大王還是太子,這麼多年來,大王對李悅信任無二,恩寵有加。李悅雖是個閹人,卻還是有良心,懂得感激的。”
這是在說我不懂得感激嗎?
趙辰向後靠在椅子上,笑說:“如果李大人不翹蘭花指,趙辰總是容易忘記您沒有那東西。趙辰雖然不才,但也不敢忘記大王恩德。只是這救援沙丘之事,實在是無能爲力啊!”
聽到趙辰說自己的身體缺陷之處,李悅臉當即就綠了。正要發飆,公主妍一把按住他。
“信安君!”
公主妍望向趙辰。“現在趙國只有你才能救我父親了,求求你,一定要幫幫我!”
公主妍的聲音有些沙啞,就像山谷中,風掠過瑟瑟樹木,發出的一陣陣聲響。但卻柔軟如水,細膩如春柳,聽來讓人心上一軟。
趙辰也看向公主妍,正好望進她如水波破碎的眼眸。大大的眼睛,如一灣潭水,突然滴進一顆水珠,‘啪嗒’一聲,水波一圈圈綻開,也將眼中柔波破碎。看起來憔悴讓人心疼。公主妍面容清秀,眉目甚是美麗動人。這般姿態,自然是一個男人都會心軟的。
趙辰眉尖,嘴角不覺收攏。只感覺心上一酸,想將眼前佳人攬進懷裡安慰。
這時,一雙柔軟的手握住趙辰的手。月娥站起身來,走到趙辰身後。“夫君。”月娥低喚了一句。是女人,總是見不得自己夫君與別的女人眉目傳情的。
趙辰捏了捏月娥小手,以示寬慰。剛纔的確是他失禮了。
“公主,”月娥曲膝行禮,說,“這救援沙丘之事,並非是我夫君一人的事情。這趙國男兒千千萬,您又何必爲難我夫君呢?相比起他,趙牧大將軍現在手握重兵,不是更合適嗎?”
月娥這番話,說的一點也不避諱,趙辰連忙拉了拉她的手。
“這……”公主妍秀眉一顰,一時間雙手都不知道放在何處。
“月娥姑娘並不知兵,公主勿怪。”李悅笑盈盈在一邊開口,“趙牧將軍現在忙着抗擊外敵,害怕軍心不穩,引起動亂,甚至連大王被圍的消息都沒有告訴士卒,更別說率軍救援了。到時候恐怕韓魏聯軍還以爲我趙國怕了他,更是得寸進尺。後果不堪設想啊!”
說得像你知兵一樣。趙辰心裡冷笑着,心一橫,開口:“公主殿下……”
公主妍看着月娥走到趙辰身後,趙辰隨即開口,自覺不好。心上一酸,眼淚就像雨後花蕊中的露珠,隨着花瓣一點點舒展,眼淚也順着邊角落下。大滴大滴,已然忘了顧及自己公主的儀容。原本紅紅的眼圈,這一下更是紅得像捏碎的薔薇花瓣。
趙辰咬了咬牙,繼續說:“我會盡快率軍前往沙丘的。”
公主妍呆望着趙辰,腦袋裡嗡了一下,一時間連流淚都忘了。迷糊的眨了眨眼睛,眼前水霧朦朧,又慌忙用袖子擦乾淨。一旁李悅遞上手絹,公主妍接過,捏在手中。乘機狠狠將指甲嵌進手心,一陣疼痛傳來。公主妍臉上綻開笑容,這才相信自己剛纔並沒有聽錯。
“信安君——”公主妍歡悅開口。
“公主不必言謝。爲主君而戰,本就是臣子的職責。”
趙辰當然不會是被公主妍對趙王的深情所感動,也不是看她嬌容美貌,不能自己。而是於公於私,他都必須前往沙丘:於公,大王被圍,臣子不可坐視不理;於私,若是趙王被叛軍殺害,到時候太子即位,現在一心想要害死趙辰的吳用,便會掌握朝政大權。到時候,趙國更沒有趙辰的容身之所。
“夫君。”月娥捏了捏趙辰肩膀,語氣有些惋惜。
趙辰向後抓住她的手,這麼多人,也沒有解釋。李悅站了起來,翹起蘭花指,說:“既然信安君已經下定決心,還請您現在跟着李某進宮一趟。現在宮中,已有十幾位大臣在等着和您商議,救援沙丘之事。”
“戰前會議?”趙辰挑了挑眉,有些排斥。
戰前會議的確是開戰前,大部分時候都會進行的。但是,趙辰不知道和一幫尸位素餐的傢伙有什麼好講的。公主妍懇切的看着趙辰。“信安君……”
趙辰長嘆了口氣,既然都已經答應人家了,那就去吧,反正參加一個會議,又不會死人。
既然要出征,就要有一點出徵的樣子。趙辰吩咐韓傀,先將城衛軍在校場集合。因爲代城軍人數衆多,除了留下必須的人維持邯鄲秩序之外,這一次都要隨軍出戰。
至於糧草輜重之類的事情,趙辰請自己的老丈人將薛平借給自己一用。老丈人尤其大度慷慨,而薛平也很樂意在趙辰身邊作戰。於是,輜重的事情就交給了薛平。
其餘的事情就很零碎瑣屑了,趙辰沒有準備當即處理。
李悅率先離開趙府,公主妍和趙辰緊隨其後。一輛馬車就停在門外,金絲簾子,配上銀白車身。李悅將公主妍扶上馬車,隨即邀請趙辰。趙辰想了想,也不避諱,上了馬車。
馬車輪子‘骨碌骨碌’的響着,很快穿過達官貴人的宅院,駛進宮城。三人在大殿前下了馬車,沿着漫長的階梯拾級而上。
大殿門外,兩個侍衛低頭行禮。
大殿是趙王主持朝議的地方,戰前會議自然不可能在這兒舉行;會議廳還在後邊,公主妍率先走進空空蕩蕩的大殿,禁不住‘呀’了一聲。平日裡,這裡往往擠滿了人,趙辰也很少走進這麼空蕩的大殿。四面八方,將光線完全吸收,黑暗彷彿無窮無盡。
就在這時,大殿的門突然緩緩合攏。
趙辰一驚,轉過身來,只見十餘鮮衣亮甲的近衛軍呈兩列從兩邊門後跑出來,將大門堵死。片刻之後,大門徹底合上。大殿內,又突然點燃數十支燈,掛在屋檐上,立在兩旁,將大殿內照得亮堂堂。這才能看清楚,大殿內至少有三十餘個近衛軍。
“李悅,這是要做什麼?”公主妍臉色大變。
李悅雙手合十,媚笑着,說:“公主勿驚。這只是臣特意爲信安君準備的死亡連環計。公主,來,到臣這兒來。”
“什麼?”
公主妍驚訝失聲,嘴裡苦澀不已,感覺像早飯從雞蛋中發現一個血肉模糊的雞仔一樣噁心。“你要殺信安君?”
“是執行死刑。”李悅笑得越發嫵媚。
“可是,”公主妍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從什麼地方發出來的。“你說過,只有信安君才能救我父王!”
“公主放心,等大將軍擊退了魏軍,自會率軍前去救援大王!來,”李悅朝公主妍招手,“小寶貝兒,到我這兒來。就像你小時候一樣,只要閉上眼睛,朝着我這兒走就行了。公主,快過來!”
公主妍望着李悅,只覺眼前人影亂晃。一片燈影繚亂,看不真切。胃裡就像三天三夜沒有進食,然後吃下一大盤乾肉一樣,噁心作嘔。她前去求趙辰出征,也知道有些強人所難。但是如果這是救父親的唯一出路,她也不得不這麼去做。可是,李悅卻欺騙了她。
現在,她將趙辰帶入大殿,卻也帶入了絕境。
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下來。公主妍用力擦,用力擦,提醒自己應該有一個公主的樣子,不要像小時候一樣就哭鼻子。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
“不,”公主妍哭着大叫,“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近衛軍開始結成戰陣,朝着中心圍攏過來。
公主妍張開雙臂,攔在趙辰身前。
趙辰哂笑。近衛軍的戰鬥力,他雖然沒見過,但卻聽說過。過去有過近衛軍以五百人,正面和五千人交戰,以一敵十,最後擊潰對手的戰例。這些傢伙,都是從軍中一點點挑選出來的精銳,每一個人放到郡縣裡,都可以擔任十夫長以上的職位。
趙辰也並不想和這樣的傢伙戰鬥。可是,如果不得不面對的話,就要主動進攻,掌控節奏。一旦等近衛軍形成合圍之勢,更是難以抗衡。
趙辰上前一步,抓住公主妍的手臂,壓下來貼合身側。公主妍驚訝轉身,滿是水霧的眼睛看向趙辰。趙辰笑了笑,盡力笑得更溫柔一點。
“公主,不要哭了。”趙辰從懷裡掏出手絹,給她擦乾眼淚,“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又不怪你。”
公主妍捏着手絹,眼淚更是止不住向下流。
趙辰轉身,拔出長劍,朝着身後的近衛軍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