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我楚國者,雖遠必誅!”
項天一聲大吼,有如雷鳴閃電,轟然在山中炸響。靠近的人,無不覺得耳中轟鳴不斷;離得遠的人,也覺得自己彷彿身處羣山之中,迴響不絕。
魏王塋血淋淋的頭顱,令圍者無不膽寒。
“大王!”
魏申終於趕了上來,厲聲大吼。只覺大腦嗡鳴,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個時候,必須摒棄恐懼,靜下心來思考該怎麼辦纔好。魏王身死,所導致的遠遠不是一個人的生死那麼簡單。魏國的格局,三晉的格局,乃至天下的格局,都將發生改變。數之不盡的信息涌進魏申大腦,差點將他的頭擠爆。
不過,一切的一切,當務之急,還是抓住正在耀武揚威的兇手。
魏申目光一凝,已無慌亂動搖之色。數百魏騎聚集在他身後,鮮紅披風迎風烈烈作響。
“上!”
魏申一聲令下,魏騎已然化身瘋狗,圍了上去。
魏王身死,他們這些人逃不脫一個護衛不力的罪名。下一任魏王繼任,便註定要拿他們陪葬。反正早晚是死,現在抓住兇手,或許還能換取一線生機。
“將軍,我們要去幫忙嗎?”孫茂問。混亂剛起的時候,孫茂就已經集結好趙國騎兵。但隨即回營的趙辰阻止了他,兩人一同等候在營內。趙國的營地非常堅實,就如同行軍打仗一般,完全不用擔心會遭到襲擊。而趙辰爬上木塔,用千里眼觀察之後,更是確信了這一點。
楚國人只有寥寥十一個人。趙辰數過。
“大王沒事兒吧?”說這話的時候,趙辰頭也沒回,仍舊通過千里眼,盯着遠處的魏營。透過千里眼,趙辰可以依稀看到魏王塋的頭顱,在空氣中搖來蕩去。這讓趙辰感覺恐懼,千軍之中,取上將首級。這種事情,趙辰原本以爲只是傳說而已。
而且,現在死掉的還不是上將,而是一個君王。
趙辰對魏國人的處境感同身受,如果現在趙王發生了什麼意外,趙辰也不會表現得更好。他回過頭,孫茂急急的從營帳內跑過來。“大王沒事兒!”孫茂隔得老遠就開始喊。
趙辰有些頭疼。他沒想到孫茂回跑一趟,來確認趙王的安危。
“那我們就不用管魏國人了。”趙辰如是說。
項天耀武揚威般提着魏王塋的頭顱四處炫耀,威懾諸國。但趙辰懷疑這樣做的用處,君王的臉面甚至重於生命,很難想象齊王疆被這樣的舉動嚇住。而秦王碭會大聲嘲笑項天,隨後發兵進攻楚國。這一點,就和太陽從東方升起一樣,確信無疑。
孫茂跑到近前,說:“將軍,我們這麼做,會不會有失道義啊?”
“道義?”
“我們和魏國結盟了。”孫茂甕聲甕氣的。
“呵,我們可不是朋友。孫茂,大國之間沒有永遠的盟友,只有永恆的利益。如果現在項天提着的是大王的頭顱,魏國人估計會高興得跳舞。我們現在表現得這麼安靜,已經是對死者最大的尊重了。”就連一向號稱勇武好勝的秦王,都龜縮在營寨裡沒有出頭。大家都在看魏國人的好戲。
而魏申下定決心,要力挽狂瀾,決不允許任何人,看魏國人的笑話。
魏申揮動長劍,襲向項天。這個時候,同時有三把劍從另一邊或砍或刺,只爲取項天性命。魏申選擇的角度更加刁鑽,如果項天選擇應對另一邊的攻擊,就必須吃他一劍。而如果項天選擇應對他的攻擊,魏申有把握讓項天同時受到兩邊攻擊。
項天選擇了應對另一邊的三把劍。長槍舞動,如騰龍浮空,那三把劍匍一接觸,便揚飛出去。長槍收回,沒有任何阻礙的,三具身體被凌空挑飛。
但與之同時,魏申的劍也瞬息即至。
這個萬夫不當的猛士,現在就要死在自己手裡,魏申心裡竟有幾分憐憫。可就在下一刻,一旁忽的衝出一騎,魏申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只覺寒光一閃,便感覺手臂一麻,然後偏飛出去。項天長槍隨即襲來,魏申急忙一個鐙裡藏身,躲過一槍。
魏申不敢大意,連忙趕馬逃出戰圈。那人出劍的速度好快,魏申還沒看清,那人的劍便擊飛魏申的劍,又穩穩插回劍鞘中。若不是爲了救項天,魏申覺得自己大概已經死在了劍下。
而且,這幾個人的配合好密切。項天完全不做防禦的一次進攻,是完全的將自己的性命交託給了另外一人。可是,沒有一聲命令,沒有一個暗示。魏申完全無法理解,這幾個人之間的關係。
雖有數百騎兵,但竟完全擋不住這十一人。
片刻之後,項天等人便衝出魏騎包圍。項天將魏王塋的頭顱向天上一拋,大笑着揚長而去。而韓卒和齊卒,則大大咧咧讓開道路,沒有半點阻攔的意思。
魏王塋的死,效果如同地震一般。
項天目光如此敏銳,看起來他完全有能力再殺掉某個不幸的君主,但那樣做只會招來死敵。而魏國因爲召開了六國會盟,本身註定要與楚國開戰,就無所謂了。但這麼做,就算不足以震懾諸國國君,也很好的打亂了同盟的秩序。
而一旦同盟就此散掉,魏國人將淪爲諸國的笑柄。
“啊,楚國人十一個人,在魏國軍中來去自如,還殺掉了魏王塋。你們說,有趣不有趣。”這句話已經存在,如果不採取行動,穩固魏國的大國地位的話,這句話將在世人口中流傳下去。
魏申冷漠的看着諸侯走進營帳,依次坐下。
燕王噲已經率軍返回燕國,這一下營帳內的長桌整齊了。雖然燕王被指責通敵,但因爲大國外交自由,以及沒有力量在這個時候增添敵人。魏申選擇了無視這一點。
也許這會被看做盟主的軟弱。但有時候,私下裡被訴說的軟弱,比做出蠢事兒證明這一點來得要好。
魏王塋的屍身已經被運回魏國王陵安葬。現在,坐在魏王塋位置上的,是一位年輕的公子哥。諸位國君看向首座之人,神色都有幾分好奇。
“這是公子衍,二王子殿下。”魏申介紹道,“在新一任魏王即位之前,二王子將會作爲同盟盟主,繼續主持六國同盟的事宜。”
公子衍不苟言笑,說:“魏國突遭不幸,國內悲痛不已。但同盟之事,不會因爲魏國發生任何事情而停息。”公子衍故意將‘任何’兩個字咬得極重。在進入營帳之前,魏申教他將這句話說了上百遍,一直到他腮幫子疼。
俊逸的外表,閃亮的眼眸,以及認真的神色,會容易博得諸侯的好感。
公子衍不確信自己是否真的做到了這一點,但從魏申口中聽來,似乎和博得美人的好感,並沒有太大區別。
“公子衍會不會太年輕了?”一個質疑的聲音響起。
魏申與秦王碭對視,毫不留情的反擊秦王碭凌厲的眼神,問:“秦王有什麼問題嗎?”
秦王碭傲慢的回答:“我只是懷疑,公子衍有沒有能力統領六國而已。盟主之位,能者居之。我們重新選擇更有能力,更有威望的人做盟主,不是更好嗎?”
“秦王多慮了。”魏申聲音低沉陰冷,略帶威脅,“公子衍品行能力俱佳,擔任盟主一職並無問題。”
“可是……”
“可是,還不如我來當盟主,對不對?”趙辰嘲諷道,“秦王莫非是這麼想的?禮說,不伐有喪之國。現在魏國出了事情,秦王就想上來摘桃。是不是有些仗勢凌人啊!”
秦王碭黝黑的臉龐看不出神色,說:“我只是爲諸位着想。將自己的軍隊交給一個處世未深的毛頭小子,諸位國君能夠放心麼?”
“你說誰是毛頭小子?”公子衍叫嚷着,“秦王也不比我大上多少吧!”
秦王碭今年二十有三,而公子衍年滿十八,年齡相差不過五年而已。
秦王碭堅毅的嘴脣抿起,不可置否一笑。
“殿下……”魏申低聲提醒。
公子衍勾搭女人或許是一把好手,但對於治國謀略,陰謀算計,卻遠遠不及在場衆人。秦王碭貌似一句話和其他人在說,卻是說給公子衍聽。早已算計好公子衍會對年齡不服。如果秦王碭已是垂垂老人,公子衍或許還會只在心裡悶哼。但兩人相差無幾的歲數,青年較量的狠勁,讓公子衍絕不會坐視不理。
果然,諸侯王的臉色都有幾分失望。原本聽公子衍斬釘截鐵的要繼承魏王塋的事業,還對他另眼相看。此刻,就算臉上不表現出來,心裡也多有嘆息。
“好,我就喜歡殿下這種直爽!”
趙辰突然叫好,“相比於某些人腹內乾坤,陰謀算計,趙辰更喜歡和公子衍這種直爽的人打交道。總好過有些人衣冠楚楚,心如蛇蠍,還好爲人師的想要教導別人!”
諸侯王紛紛點頭。的確,把軍隊交到一個愣頭青手裡,至少不擔心他會做出陰謀算計自己的事情。至於指揮作戰,反正又不要公子衍上不是麼,又何必擔心這種問題呢。
秦王臉色一沉,頗爲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