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逼近自己的項天，趙辰忽然明白，爲什麼當日魏王會死在他的手上。
項天以一騎衝陣，自己卻身處在數百人的保護之中。趙辰不敢轉身逃走，只有正面與項天硬碰硬。魏王當日大概也是這麼想的吧，趙辰苦笑，然後魏王死了。
可就算知道是死，趙辰也不敢逃。 ● T Tκan● ￠Ο
就像有什麼東西將趙辰束縛在了原地，趙辰知道是自己的榮譽。一旦他轉身逃跑，也許可以撿回一條命，但卻會失去士卒的信任。
一個擁有百人之衆，卻在一人面前轉身逃跑的主將，沒有權利命令這些悍勇無畏的士卒。
更遑論提及因爲仰慕自己而委身下嫁的月娥，她又將如何看待自己軟弱無能的丈夫。
至於那些曾經因爲他戰無不勝，而投來仰慕崇拜眼光的無知羣衆，在他迴歸趙國之日，是否目光會變得驚訝疑慮。他們是否會說，“呀，信安君。就是那個在戰場上看到楚國人的影子就逃跑的傢伙麼？”
趙辰無法忍受這種屈辱。
在項天爲了給士卒斷後而決然一人衝陣的時候，趙辰沒有權利選擇轉身逃走。冰冷如死神的目光停留在項天身上，兩人之間不足十步，趙辰的羽箭已經搭在複合弓上。
“分射穿楊！”
兩支羽箭離弦而出。一支化身成鳳，鮮豔奪目的翎羽展開；一支變化爲凰，修長的尾羽在空中輕盈飄飛。兩支箭互相纏繞，糾葛，時而離得遠，時而靠的近。交纏之間，已互相混合模糊，分辨不出。忽閃忽閃，讓人捉摸不定鳳凰將要飛向何處。
項天知道趙辰射藝精湛，也時時注意趙辰，此刻看到羽箭飛來，只覺自己眼前一花，竟看不清楚。這般的話，豈不是要這樣死在箭下。
項天不甘，緊緊握住暗夜霸王槍，與之心神交融。暗夜霸王槍經由徐夫人巧手鑄造，外形獨特，鋒利無比，更是有了幾分靈性。此刻強敵當前，竟自震顫不已。一圈圈暗淡若星辰的光芒，縈繞在暗夜霸王槍之上。黑夜之中，山谷之底，顯得頗爲明亮。
忽的，暗夜霸王槍動了，只見一槍揮下，便將凰斬落在地。
只是，這分射穿楊，獨特之處，便是有兩支羽箭，雖方向不同，卻又目的相同。兩支羽箭幾乎是錯身而過，暗夜霸王槍斬落凰，鳳便無所阻攔，徑直穿透項天盔甲。
項天心口一痛，護心鏡已經破碎。
這護心鏡乃是徐夫人用天外隕鐵的殘餘，爲項天打造，竟在這一箭之下破碎，實在讓人驚罕。
趙辰不自覺地揚起嘴角。這支羽箭，是趙辰委託韓曲，特意打造。箭身用三千年雁翎木的木心削成，嚴格控制力度，每一分用力都在考量之中，最後才成了那渾然天成的筆直箭桿。箭羽乃是用人間最接近鳳凰的鳥，冠鸞的首羽做成，可保證羽箭穩定飛行，卻又繞出弧線。
至於箭頭，更是選用了趙國最精良的‘寒鐵無盡’。
一共也只鑄成了十支箭，現在卻在項天身上用了兩支，項天可以死而無憾了。
“啊！”
項天大吼一聲，拔出雁翎箭，扔到地上，繼續駕馬朝趙辰衝來。趙辰哪裡料得到，項天的護心鏡同樣是世間少有的神鐵鑄成，雁翎箭雖擊破護心鏡，卻沒有更加深入，便沒有了後力。項天如受傷的雄獅般，撲向趙辰。此刻，兩人的距離之近，趙辰已避無可避。
暗夜霸王槍高高揚起，以無盡的霸氣，不可阻攔的氣勢揮向趙辰。一旁的趙國騎兵雖紛紛上前，想攔住項天，可哪有人是他的一合之敵。
趙辰驚恐的睜大眼睛，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暗夜霸王槍，也不覺膽寒。可就此束手就擒，不是趙辰的風格。趙辰迅疾拔出黯辰劍，迎上暗夜霸王槍。
趙辰曾不止一次與項天較力，自然知道項天的神力堪稱無敵。如此橫掃，根本不是他可以阻擋。雖已用盡自己全身力氣，趙辰心下卻仍然絕望。
這便是天意麼？
可恨這一箭沒有射死項天。
“鏗鏘”一聲，金鐵相擊。趙辰卻發現自己沒有如同想象中的倒飛出去，黯辰劍架住暗夜霸王槍，一陣巨大的力量襲來，戰馬徑直跪倒在地。趙辰擡頭，項天恨恨咬牙，想要將暗夜霸王槍繼續下壓。可額頭卻冷汗直流，臉頰青筋蹦起。趙辰心下一動，已經明白過來，推開暗夜霸王槍，趙辰已經一劍追上。
原來真是天意啊！
趙辰心裡狂喜，項天雖擁有神力，武藝驚人，但畢竟只是常人而已。鐵打的漢子，經過這麼漫長的征戰，也要倒下；更別說他還挑飛了那麼多的雁翎箭。雁翎箭的力量，趙辰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十幾副鐵甲堆在一起，雁翎箭在三十步之外，都可以射穿四五副。
看來，這斬落凰的一擊，已經耗光了項天最後的力量。
今日，便要項天死在魚齒山中。趙辰迅猛一劍，刺中項天腰腹，項天此刻，已經無法躲閃。‘咔嚓’一聲，盔甲破碎，黯辰劍渴飲鮮血，發出一陣低鳴。不過，下一刻，項天便死死抓住黯辰劍。趙辰用力，卻也無法向前推進。項天擡腿一腳，將趙辰踹倒在地，調轉馬頭，便要逃走。
“不可放走項天！”
趙辰翻身而起，還沒站穩，便疾聲喝令。
就算沒有趙辰的命令，趙騎也早就動了。項天全身覆甲，現在卻露出脆弱的腦袋，數把劍急急襲向項天。烏雅悲哀的嘶鳴一聲，揚蹄急踏，撞到身前一匹戰馬。項天同時揮動暗夜霸王槍，長槍橫掃，趙騎紛紛落馬。項天雖已疲倦，但餘威也不是這些趙國騎兵可以冒犯的。
趙國騎兵卻不惜命，前赴後繼，衝向項天。
烏雅馬馱着主人，奮力向外衝去，項天左突右支，可是敵人越圍越多。項天感覺自己越發疲倦，這樣下去，恐怕今日就要真的命殞於此了。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失交墜兮士爭先。凌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天時墜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原本只充斥着廝殺聲的魚齒山中，突然響起一陣楚國的歌聲。
聲音悲涼蒼茫，使人聽來黯然淚下。
項天眼前一亮，片刻，山坳之後，出現一支全副鎧甲的步卒。“哐當，哐當”，步卒舉着一面面一人多高的堅盾，結成戰陣，緩步向前推進。在這狹隘的山道中，就如一面牆，將路徹底封死。不知何時，竟有一隊楚國步卒壓了進來。項天深吸一口氣，揮動暗夜霸王槍，掃開攔住自己的人，奮盡所有力氣，朝楚軍馳去。
“可惡！”
趙辰心下一急。這種狹窄地勢，楚軍步卒會比騎兵更方便作戰，等項天逃進楚陣，想抓住他可就要付出更慘重的代價了。楚國步卒繼續向前推進，地上躺滿了一地的死馬和重裝騎兵的屍體，不知道是經過何等慘烈的屠殺，才能堆起這麼多的屍體。
烏雅也知道這是最後的生機，奮起自己最後一絲力氣，向前一躍，甩開追擊自己的趙卒。
現在那裡還容得項天逃走。不由分說，趙辰奪過身旁趙騎的長弓羽箭，將羽箭一字排開插在地上。長弓樹立，彎弓搭箭，‘嗖嗖嗖’，一連三箭，不間歇的射出，直指項天后背。
“三星連珠。”
射術的連射技巧，昔日在夫施城外，趙辰與孟龍打賭，從孟龍處學來。一次可以射出三支羽箭，這每一箭，都是在耗費使用者的心力。只因越到後面，手臂就會越發疲憊，故很難保證精準和持續。沒等羽箭間歇，趙辰又射出兩支羽箭。前後一共五支，已經達到五星連珠，追魂奪命的境地。
連射之後，趙辰右臂‘咔噠’一聲，直接脫臼，劇烈的痛苦讓趙辰差點吼出來。趙辰咬緊牙關，盯着飛出的羽箭。趙辰至此已經傾盡全力，剩下的就只有看天意了。
天意現在似乎還是眷顧趙辰的。
羽箭前後飛出，間隔不過一尺。第一支箭轉瞬便追到項天后背，項天聽到身後風聲烈烈，便知趙辰不肯放過自己，也不回頭，信手一揮，便將第一箭斬落。
隨即，第二箭刺入項天手臂。
項天手臂撕裂一般，暗夜霸王槍差一點就脫手而出。項天忍住巨大的痛苦，死死抓住槍身。沒等他反應，第三箭便擊碎鎧甲，穿透後心。
項天經過多少次生死之戰，纔有了今日無敵於天下的武藝，反應何等敏銳，當即意識到趙辰乃是用了連射之技。‘哈哈哈’，項天心裡一陣大笑。世人傳趙辰‘信安者，天下之無雙’，並非虛言。僅是這連射之技，便足以笑傲天下。這一想，卻是激起項天鬥勝之心。
不用想，身後必然還有箭矢飛來。若是趙辰技止於此，項天反倒要看不起他。
項天身着重甲，根本不允許他使用鐙裡藏身等馬上技巧來躲過趙辰餘下的箭。而他現在手臂受傷，就算能揮槍斬落箭矢。更何況，還不知道身後有多少支箭，又是從什麼角度飛來。項天握緊暗夜霸王槍，臉色凝重。
生死，不過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