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的營地在晨光中一片寂靜。離魏軍不遠,韓軍已經起來了,士卒都列好了戰陣。看起來戰爭一觸即發,但空氣並沒有絲毫的緊迫感。
趙佶站在城牆上,懷疑自己是被春光還是戰爭所喚醒。但是,當他登上城牆之後,卻發現並沒有戰爭。韓軍像失去了方向的小動物一樣茫然的站在原地。他們的戰陣倒還整齊,一片綠色的戰衣和將要逝去的春天相映成趣。只是不堪一擊,趙佶想,只需要一次衝鋒,韓軍就會潰散逃跑。
又傻乎乎的站了一會兒,韓軍散開,回到營地。這個時候,魏軍的大營內才飄起裊裊炊煙。魏軍這個時候纔開始用早飯?趙佶狐疑,這些傢伙想要幹什麼。空氣中彌散陰謀的味道,還有趙佶肚子咕咕作響。他突然想起自己也還沒有用過早飯。
“你們吃過早飯沒有?”趙佶轉向身旁士卒。
“額,是的,將軍。”
這是一個讓人迷惑的問題。趙軍在一個對時之前,就已經晨起洗漱,用早飯了。這個時候,太陽從羣山後升起。又是一個好天氣。春末的太陽還帶着嫩黃的氣息,就像一個雞蛋冉冉升起,但多少已經有了幾分粗俗和炙熱。看來今天一時是不會開戰了,趙佶走下城牆,回到臨時住所。
親兵爲他端上來一盤蕪菁和煮雞蛋,外帶一碗濃稠的米粥。
趙佶打開雞蛋,又嘗試了一下蕪菁。味道很不錯。這時,薛平從外面闖進來。“魏軍開始進攻了嗎?”趙佶問。隨即放下手中筷子站起來。
“不,沒有。”薛平苦笑,“還要更糟糕。南城的兄弟說,在城外看到了魏軍的蹤影。隨後東城和北城門的兄弟也做了相同的報告。我們被包圍了,將軍!”
“包圍?”
趙佶又坐下,吃了一口雞蛋,味同嚼蠟,沒有嚐出什麼味道。兵法有云,十則圍之。現在韓魏聯軍不過三十萬,而且韓軍的戰鬥力實在是不值一提,竟然包圍了黔陵城。趙佶有些迷惑,圍城必闕,難道魏軍統帥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一旦兵力分散之後,攻城將變得更加不易。本來趙佶還在爲是否要將其他城的趙軍抽調到西城牆,這樣一來都不必煩惱了。
趙佶細細嚼碎雞蛋,喝了一口米粥,跟着薛平急急登上東城牆。
城牆外,魏軍已經挖出了壕溝。營寨的木牆也逐漸被立了起來,一絲不苟的在營寨外還挖出了陷馬坑。事實上,黔陵城內,並沒有多少騎兵。趙軍的騎兵被趙佶主要駐守在了和順。
魏軍這是要長期圍城?就圍困黔陵這樣一座小城,有必要這麼大費周折嗎。
如薛平所說,如果魏軍繼續攻城,只要集中兵力於一點,不消數日,即可攻下黔陵城。那麼,魏軍這樣大費周章的,在四面建起營寨,困死趙軍。不是白費力氣嗎?
這樣看來,魏軍今天是不會攻城了。不過,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想要打消趙軍的戒心?“所有人都注意點,小心魏軍偷襲!”
趙佶吩咐,走下城去。
“是,將軍!”士卒應答。
薛平緊跟在趙佶身後。“將軍,如果魏軍這麼圍困下去,我們的糧草堅持不了多久。”薛平提醒道。
趙佶搖頭。
“韓魏聯軍人數更多,消耗的糧草也更多。他們會比我們更先堅持不下去。”
“可是如果韓魏聯軍四面攻城,我軍又該如何防守,之後又該如何突圍呢?”薛平據理力爭,“我們必須爲突圍早作打算,否則到時候帶着那麼多傷兵,根本不可能從敵人的眼皮底下逃走!”
“嗯?”趙佶有些猶豫。
薛平急的有些快要發飆了。“將軍,末將有一計,可以退敵!”
“你說!”
怎麼不早說?趙佶心裡有些埋怨。
“現魏軍四面圍城,兵力分散,我軍恰可以集中優勢兵力,分而擊之。現只需調集昔陽,和順,武鄉一帶駐軍,星夜兼程,從四面進攻敵軍。內外夾擊,則韓魏聯軍必潰,而黔陵得保!”
趙佶心裡泛起了嘀咕。“可是,這樣和我們原本的計劃不符吧?”
“將軍,兵無定勢,水無常形。”薛平拱手行禮,“現事態危急,需早作決斷。若等韓魏聯軍反應過來,恐大勢已去,無力迴天啊!”
趙佶皺眉,一揮手道:“此事容我再想想。”
三日後,數十騎兵從東門突出。魏軍阻攔不及,騎兵突破包圍後,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和順城。
一河相隔,與飽遭戰爭蹂躪的黔陵相比,和順城實在美麗。深沉的灰色城牆依偎在封屏山的懷抱,露水的分支從它門前流過,潤澤出一片並不寬闊的平地,上面生滿青青小草。使者駕着戰馬度過當地人稱作青草河的分支,和順城門從中分開,在縣衙裡,他見到了暫時受命駐紮和順的趙佶部將,秦遠。
秦遠是一個健壯的漢子,有一雙精爍的眼眸。
使者遞上趙佶寫的密信。秦遠打開木筒,取出裡面的絹帛。上面命令他即刻啓程,率軍前往黔陵城,救援趙佶。看完信,秦遠轉身坐下。
“是將軍派你來的?”秦遠問。
“是。”
“你知道信上寫了什麼嗎?”
“哦,不。”使者有些慌亂。
他當然不知道。在黔陵城,薛平將木筒交到他手裡,表情萬分緊張,叮囑他說,一定要把這封信交到秦遠手裡。然後他就慌慌張張,和另外十餘人,騎上馬,衝出魏軍的包圍,來到這裡。他應該知道嗎?
秦遠冰冷的眸子盯着他,一眨不眨。“好了,你走吧。”秦遠說。
“那,”使者遲疑,“我該如何給將軍覆命?”
“不,你不用覆命。我會和你一起前往黔陵。”
秦遠站起來,下令道:“下令全軍,除了留守士卒,全部準備,前往黔陵!”
秦遠從一開始就不認同五城分立的戰術。這樣更容易被敵軍分而擊破,韓魏聯軍人數衆多,而且訓練有素。但是趙佶信任他的女婿,固執的採取了這種方式作戰。秦遠早就開始等待着他請求援軍的時刻。一開始,也是秦遠,勸着趙佶希望他能夠不去黔陵,而在涉縣或是和順駐守。這樣更安全,沒有多少事情比主帥被困更動搖軍心。
但是趙佶拒絕了他的好意。
現在災難降臨了。和順駐軍渡過青草河,沿着趙國的國道又行了一日。等到了夜晚,已經能看到露水上搭的橋樑。趙軍在露水畔駐紮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秦遠便指揮趙軍渡橋。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在趙軍渡過一半的時候,一旁的草叢中突然衝出隱蔽在其中的魏軍。天色還很暗淡,看不清魏軍有多少人,突然遭遇襲擊,趙軍前方軍隊動搖起來。很快,這種動搖就傳染到了全軍。正在橋上的趙卒開始向後奔逃,橋上擁擠成一片,慌不擇路的趙卒徑直跳入露水之中。
露水是一條清水河,寬闊,而且水深。春意漸完,河水並不見得冰冷,脫掉戰甲之後,趙卒在其中奮力遊向岸邊。
這時,河岸邊出現了一排列好陣的弓弩部隊。從戰衣的顏色來看,是韓國的軍隊。一道箭雨拋射,河面瞬間被鐵和血覆蓋。鮮紅的血水在河水裡衝散,在露水中僅僅表現出一點點的血絲。
秦遠還在河這邊,看着河對岸的場景無奈着急。他沒想過會有埋伏。
“不要慌!不要慌!列陣!”
秦遠駕馬微微深入河水一點,可是,河對岸的趙軍不知是聽不到,還是慌亂中沒辦法細細分辨。混亂中聚作一團,而魏軍漸漸將他們包圍起來。
一道箭雨朝着秦遠射來,秦遠沒有想到韓軍射程竟這麼遠,一時間躲閃不及,只好藏身馬腹。戰馬身中數箭,跪倒在水中,秦遠被狠灌了一口河水。水帶着腥臭和血液的慘淡。
秦遠從河水中爬出來,幾個親兵迎上來,將他帶離河水。
秦遠又找了一匹新的戰馬。“騎兵跟我來!騎兵跟我來!”秦遠揮動手中長劍,一隊騎兵跟在他身後,朝着露水上流溯流而上。
秦遠知道,露水並非所有地方都這麼深。在上游不遠的地方,河水很淺,騎馬就可以過河。
現在的問題並不是擊潰敵軍,而是重新組織起趙軍。
很快,秦遠率領着騎兵就從上游渡過露水。秦遠一夾馬腹,戰馬奔馳起來。
露水橋邊,趙軍被攔腰截斷。韓國羽箭手不斷放箭,將擁擠在橋上的趙軍士卒射殺。不過,趙軍士卒很快也逐漸從橋上撤回了對岸。
而堵截在和這邊的趙軍,深陷魏軍包圍圈中。魏軍包圍圈逐漸縮小。
魏山舉起長槍,向着河對岸一指。“跟我殺!”
河對岸,趙軍見魏軍騎兵衝來,紛紛四散逃跑。魏山率着騎兵,如一道鋒錐,刺入趙軍後背。但與之同時,秦遠也率着趙國騎兵,迂迴到了魏軍後背。
沒有時間顧及對岸的士卒,秦遠率着騎兵朝着韓國弓箭手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