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孤獨吧。”趙辰突然開口。
清冷的聲音穿透喧囂。項天第一個轉過頭來，徐夫人的笑容隨即凝結在臉上。徐夫人看向趙辰，眼中多是遲疑，驚訝。
項天也望着趙辰，不過眼中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
孤獨？
一把劍，用孤獨，不得不說非常有創意。在過去數百年間，曾出現過許多把名劍。其中最近的莫過於專諸刺吳王所用的魚腸和干將莫邪夫婦所鑄的雌雄雙劍，干將莫邪。追溯更遙遠的時間，還曾經出現過聖劍天枝，甚至於軒轅氏所用的軒轅劍。
有許多人曾用鋒利，無堅不摧，有靈等一系列詞語形容一把劍。但從未有過，孤獨。
這算什麼。
“公子爲何覺得是孤獨呢？”徐夫人問。
“我也說不好。”空氣中帶着幾分寒意，也許是春天的晚寒，但趙辰更感覺是來自那把劍。一把能夠讓空氣降低的劍。趙辰閉上眼，仔細品味它飄蕩在空氣中的韻味，冰冷，帶着散不去的哀傷寒意。“我感覺它似乎在等待着什麼？而且已經等了很久了。”
徐夫人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張開的嘴一動不動，卻有空氣流進流出。眼神直直的盯着趙辰，就像是盯着什麼怪物。半響，徐夫人垂下手臂，清淺一笑，說：“我過去聽說劍有靈，尚且還不敢相信。今日一見，竟才知道，原來有人竟然能夠通劍靈的。”
“這麼說，真是孤獨？”一旁，傳來一個如鯁在喉的聲音。
徐夫人衝着公子衍微微點頭，道：“是的。”
“胡說八道！你們不是串通好了來騙我們的吧？一把劍怎麼可能會——孤獨？”公子衍的臉色很難看，就像是吃了一大把的菠菜一樣，綠的發黑。
要讓一個正常人相信，一把劍會孤獨，就像是說門前的石頭會說話一樣怪異。
不，公子衍搖頭，這不可能。
“對，不會是騙我們的吧？”
圍觀看客見名劍竟如此輕易便花落別家，自是不樂意，也一起高聲大吼。
“徐某騙諸位又有什麼好處呢？”
徐夫人哂笑，說，“諸位有所不知。這一次鑄劍本有兩把，一把名爲雪願，便是現在大家看到的這把；一把名爲冷月，卻在鑄成之日不翼而飛。這雪願冷月，就如同昔日干將莫邪，本是雌雄雙劍。如今雄猶在，雌不存，雪願自是寂寞孤獨得很。”
可是，這樣的解釋又如何讓人信服。
公子衍打開扇子，猶自款款扇動，說：“這恐怕是你牽強附會的吧。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也。莫不是你說這把劍孤獨，這把劍就孤獨麼？”
“對啊，莫不是你說劍孤獨，劍就孤獨麼。”圍觀人羣高喊起來。
這劍通靈，本就是不可與尋常人說的事情。徐夫人站在臺上，連連拍手，也是尷尬得很。卻聽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臺下傳來，趙辰看去，只見一個身着紅色羅裙的女子，一步一輕搖，走上臺來。趙辰曾聽聞美貌可顛倒衆生，猶且不信，今日一見，才知妖媚一詞，是何意味。
女子着紅羅裙，飾綠裳，頭挽濃雲鬢，腳踩青鯉鞋。一笑一顰，眼眸流轉，媚態橫生，惑亂難止。
女子衝趙辰盈盈一笑，纖纖十指一勾，邀請道：“公子也上臺來吧。”
趙辰歷來不喜妖媚女子，一拱手道：“辰惶恐，不敢上前，望夫人莫怪。”
“夫人？”
女子咯咯笑起來，“你若不上來，這把劍我可就給別人了！你叫我夫人，莫不是還不知道我是誰？”
一旁，公子衍不顧僕從阻攔，強行上臺。摺扇扣肩，彎腰對女子行了一禮，說：“久聞徐夫人美貌傾城，今日一見，果不負我從大梁遠道而來。”
趙辰站在臺下，身子一怔。
這女人才是徐夫人？他以爲自古以來，鑄劍師當都爲男子，沒想打一個女子竟也會鑄劍。“尤其是這麼妖媚的女子，對嗎？”
“啊？”
趙辰驚訝擡頭，卻見徐夫人盯着自己，一雙美目盈滿笑意，如春日桃花，嬌豔動人。趙辰站在人羣中，行動不便，微躬行禮，“不敢。”
“那你還不上臺來？”
徐夫人兩根手指，輕巧銜起雪願，遞向趙辰。這雪願雖然短小，但畢竟是鐵石所鑄，重量自然不清。見徐夫人兩指相銜，話又說道這份上了，趙辰一撐臺子就要翻身上去。馬原在身後一把拉住趙辰，低聲道：“信安君，不可啊。此處人多眼雜，若是被人認出來，我們可就有麻煩了。”
馬原擔心絕不是多慮。去年趙辰輕騎過維梓，如天神降臨，打了魏國人一個措手不及，含恨退兵。如果被他們知道了趙辰現在魏國，恐難逃一個奸細的罪名。到時候，羣情激憤，若是亂棍打死了，趙辰都不冤枉。
“無妨。”
趙辰拍拍馬原肩膀，示意他放鬆。其實，趙辰內心此刻反倒更希望被人認出來，只有越混亂，他才越有可能逃掉。一撐臺延，趙辰翻身上去。馬原暗自目視黑衣人，黑衣人點點頭，示意已經做好了必要準備。
趙辰從徐夫人手中接過雪願，在空中輕舞一圈，質地有些偏輕，但還算合手。只是雪願身上一股透徹入骨的寒意，卻是讓趙辰手一僵。
“好劍！”趙辰由衷讚歎了一句。
公子衍在一旁卻不樂意了，自己從大梁城不遠幾百裡，來洛城，不爲求劍，只爲看徐夫人一眼。眼見着美人就在眼前，卻連理都不理自己，讓他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公子衍一揮摺扇，負手道：“徐夫人如此輕易就將寶劍贈人，恐怕有些對不住我們這些人吧？”
摺扇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將在場的人都圈了進去。對啊，本來大家就算得不到名劍，也可以來看看熱鬧，誰知這樣平平淡淡的，就被一個人把劍拿了去。自然讓人心中感覺鬱結難解，更何況，這把劍是否孤獨這一點，還沒有一個定論呢。
圍觀的人高舉揮舞着雙手，大喊道：“把劍交出來！把劍叫出來！”
趙辰回憶起，在凱旋儀式那一天，圍觀的人，也曾這麼伸出手，向他討要賞金。他絲毫沒有吝惜，足足扔了一百萬銅幣。可是，現在讓他把雪願交出來，他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
好劍不是給這些人玷污的。
趙辰還劍入鞘，負於身後，傲然而立，說：“如果諸位這麼想要這把劍的話，就上前來搶啊！趙某站在這裡，若是誰有本事能夠搶了去，這雪願便歸誰。”
趙辰現在身子尚未恢復，說這樣的話，其實說得心虛不已。只是，必須要現場亂起來，他纔有機會逃走。果然，此話一出，不少人紛紛朝着臺上爬來。維護秩序的護衛僕從不過數十人，遠遠少於前來圍觀的看客。這樣一來，現場瞬時混亂起來。
聽趙辰這樣一說，馬原就知道不好。還沒轉身，身旁一空，黑衣人已一躍而上，擋在趙辰身前。其後人羣蜂擁，將馬原擠得四葷八素，都找不到自己在那兒。
“你這冤家，今天莫不是特意來拆臺的？”
“夫人莫惱，”趙辰自信一笑，“這一點人，趙辰還不放在眼裡。”說着，趙辰拔出雪願，將徐夫人擋在身後。趙辰沒有注意到，徐夫人的眼中閃過一抹莫名的光彩。
爬上臺的人，還沒走到近前，便被黑衣人一腳踹飛。黑衣人雙匕在手，但卻不敢用，畢竟這裡不是戰場，如果殺了人，只會增生事端。
只是雙拳難敵四手，爬上來的人如此之多，總之會有繞過黑衣人的人，想要靠近趙辰。
“公子，走吧！我們的人在後邊巷子接應！”
“好！”
趙辰點了點頭，一劍殺了身旁一人，抓住徐夫人，向着後方逃去。不過，他並沒有按照黑衣人說的，走身後小巷，而是繞了一圈，朝集市跑去。
“等等。”
身後，徐夫人突然一停。趙辰回頭，又有不少人追了上來。徐夫人美目遲疑的望着趙辰，問：“趙公子這是故意想要引起混亂吧？”
趙辰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跟我來！”
徐夫人也不追問，拉着趙辰的手，朝另一邊跑去。
兩人三轉兩轉，趙辰感覺自己都快要被繞暈了，身後終於沒有人跟來。這時，徐夫人推開一扇門，走了進去。“這是？”趙辰問。
“這裡是我家。”徐夫人抹了一把趙辰臉頰，朝着裡邊走去。
趙辰跟在後面。徐夫人的家並不是想象中的那種豪宅，僅有一間小屋，外用泥土圍牆，旁邊還有一個草棚，可以輕易分辨那就是她平日打鐵的地方。說實話，趙辰無法想象這樣一個美人，在揮動鐵錘時候，香汗淋漓的樣子。
“你在想什麼？”
徐夫人回身，媚笑着勾住趙辰脖子。
“沒。”
趙辰儘量控制着自己心跳，可是，溫熱的氣息不斷從下方傳來，讓他腹中火焰騰起。
“看把你逗的。”徐夫人鬆開趙辰，走到一旁坐下。
這時，大門響起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