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形的城門是一條甬長的通道，只要出了這道門，就可以安全。
在高大的城門下，士卒顯得格外渺小。行人自由的進出，城衛軍依靠在長戟上，眯着眼觀望。如果沒有什麼特殊事情，這樣站着休憩，無聊，但並不讓人厭倦。
一輛馬車逐漸靠近城門，臨近馬車的行人，紛紛讓路。
趙辰坐在馬伕的位置上，穿着馬伕的衣服，小心的駕馭馬車。如果馬車傷到行人，只會招致額外的麻煩。
馬車逐漸駛進城洞中，緩緩向外。十幾步的路程，對於趙辰來說卻格外漫長。他努力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回憶着記憶力馬車伕應該如何行動。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城外的樹林中，數十全副武裝的魏卒朝着城門衝過來。速度之快，趙辰想要趕馬逃走都來不及。行人四散逃走，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隨後，魏卒將城門口堵了起來。
趙辰回過頭，身後同樣被密密麻麻的魏卒擋得水泄不通。
“信安君，”錢多鐸的身影出現在馬車後的人羣中，“這麼快就要走。這上樑城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莫非，錢大人還要請我到府上一敘麼。”
趙辰說着，眼睛飛快掃過附近，想從其中找到一絲可以逃走的地方。但魏卒的人牆，將城門堵了一個水泄不通，就算是一隻敏健的獵犬，也無法從中突圍出去。
“別白費力氣了，”錢多鐸說，“這一次，你就算是插上翅膀，也別想逃出去！”
錢多鐸的話絕非虛言。
四周，足有數百人的城衛軍士卒，有一半的城衛軍都聚集在了這裡。相比之下，只有一人的趙辰，根本沒有可能突破這重重包圍。趙辰也是人，不是神。
魏卒一步步向前推進，靠近趙辰；外圍，弓箭手已經拉弓上箭，只待自家大人一聲令下，便要將趙辰射成刺蝟。
趙辰卻突然笑了。
大聲笑起來，彷彿身周的重重阻隔都只是眼前雲煙。
“錢大人，誰說我要逃了？如果我不是故意在這裡等你，你覺得你有可能抓住我嗎！這麼多人，你一定準備了很久吧？”
“哼！”錢多鐸冷哼。
“錢大人，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的家人是被人殺的嗎？”趙辰跳下馬車，“我今天可是特意在這裡等你，準備告訴你真相。如果我真是殺害你妻兒的兇手，那即使百死也不足惜；可是，如果我不是呢，你想過沒有？你豈不是就要坐視殺害你妻兒的兇手逍遙自在的繼續爲禍世間麼！”
這時，一旁的魏卒突然讓開，空出一條道路。
薛平拖着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從空路中，走進重重包圍之中。
“將軍，你要的人我抓來了！”薛平單膝跪地。
趙辰點點頭，走進躺在地上的人，扼住那人下頜，將他的頭轉向面對自己。那是一個清秀的少年，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方纔成年，正是發揮才幹，一展抱負的時候。此刻，他卻滿臉血污，眼眶浮腫，無力的躺在地上。眯着眼，少年看清趙辰，身子不自覺的顫抖起來。他顯然是認識趙辰的。
趙辰忽的輕緩笑起來，“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恨恨瞪着趙辰，沒有回答。
“我再問一遍，”趙辰的聲音依舊輕和，“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偏過頭去，倔強的挺直身體。看起來，見到趙辰之前，他已經吃了不少苦頭，以至於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可就算是這樣，少年的眼神依舊堅定，沒有半分屈服的意思。
“趙辰，你還想玩什麼把戲！”錢多鐸遊戲不耐煩，“今日不論如何，你都休想從我手中逃走。”
“噓——”
趙辰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錢大人，稍安勿躁。”他將少年的頭扭向錢多鐸，問：“錢大人，給你通報我消息的人，就是他吧？”
少年的臉頰傷痕頗多，但不妨礙錢多鐸辨認他的身份。錢多鐸抿緊嘴角，神色明顯有些異樣。
趙辰笑了，注意力又轉回少年。扼住少年脖子，將之提到半空。少年本能的掙扎踢腿，缺氧讓他的眼神開始渙散。趙辰對此恍若未覺，眼眸望進少年的眼中，深深的，想要從眼睛開始，將少年掏空。“說吧，”趙辰輕吐語句，“指使你做這件事情的人是誰？”
少年無力的扭動，像一條垂死的蛇。
趙辰丟下少年，少年重重落到地面。掙扎着，用手撐着地面，少年擡起頭，看向趙辰的眼中，充斥着恐懼和慌亂。趙辰手指開開合合，靜候着少年的回答。
趙辰背對着少年，閉上眼睛，仰望着天空。
血液的氣味充斥着趙辰的鼻腔，甜美的味道讓他有些瘋狂。他彷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陣甜美的韻律中，變得柔軟，彎曲，逐漸擴張膨脹，在城牆洞中，變得龐大猙獰，張牙舞爪。暢快的感覺讓趙辰想要大聲呻丶吟，瘋狂又讓他渴望殺戮和鮮血。
“說吧，”趙辰的聲音如泣如訴，“指使你的人是誰！只要你聽話……”
少年不自覺的向後退去，儘自己的每一分力，只爲離趙辰遠一點。少年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而恐懼，又恐懼着什麼。也正是這種未知，像一雙手扼住他的喉嚨，快要捏碎他的心臟。
“我不知道！”少年仰頭怒吼。
“不知道？”趙辰回過神，身影皺縮，“不，你知道的，孩子。”趙辰動了一下手指，一旁的薛平隨即上前，就像知道自家主將的吩咐是什麼一樣，開始脫少年的衣袍。
已經接近春天，少年的着裝並不厚重。
一件件衣袍脫下，少年扭動身子，奮力反抗，就像不想被屠宰的豬羊。但在薛平手中，他就像一個女人一般虛弱無力。一隻手抓住少年的手臂，將之拎在半空。薛平只用另一隻手，就將少年的衣服一件件脫下。
出奇的是，平日裡煩躁的錢多鐸，在這一刻，也變得出奇安靜。“錢大人，”少年聲音嗚咽，像受傷的小獸，“你不能看着他們在你面前這樣對我。他們可是殺了你妻兒的人啊！”
錢多鐸不安的將重心在兩隻腳上來回轉換，但他無法出聲阻止。像有什麼塞在他的喉嚨裡，這一刻的趙辰，實在是太讓人恐懼了，就算是站在百餘人的保護中，錢多鐸也絲毫感覺不到安全。
少年被提起來，像掛在架子上的豬肉一樣被展示。
趙辰在他的屁股上，發現了一個彎彎曲曲的，像小蛇一樣的記號。但趙辰知道那不是蛇，而是蛟。趙辰笑起來，“好了，現在找到了。你還想繼續狡辯嗎，孩子？”
少年無力的癱軟在薛平手中，如今任何狡辯，都沒有了意義。
少年沒有想到，趙辰竟如此瞭解自己的組織。那條蛇，不，龍，是在他加入組織的時候，打上的印記。那是四年前的一個夏天，一個男人找到他，問他願不願意和他一起走。少年是一個乞丐，而男人的衣裝，佩飾，都說明了他是一個身份高貴的人。跟着他一起走，意味着的，就算只是做最低級的僕人，少年也可以從此衣食無憂。
於是，少年答應了。
“是王政派你來的吧？”趙辰問。
少年垂着頭搖了搖，“我不知道那是誰！”
“那麼，是一個黑衣人？”
少年身子顫抖了一下，不知是因爲天氣寒冷，還是因爲趙辰提到的那個人。“給他穿上吧，”趙辰揮揮手，轉向錢多鐸，“錢大人，你現在知道了。這個一直給你通報消息的人，其實是秦國的探子。你說，一個秦國的探子，怎麼會這麼好心的幫助你？”
錢多鐸抿緊嘴脣。
“那你呢，趙辰，又怎麼這麼好心？”
“我？拜託，錢大人，如果你不找我麻煩，我纔不關心你妻兒是被誰殺的呢。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妻兒死的時候，我一直在昏迷之中，根本不可能下達那種命令。這一點，需要我向你證明麼？”
“可是魏申可以！”
趙辰垮下肩頭，走回馬車上。“我的確無法證明青河君沒有那麼做，”趙辰說，“但是，魏申做的事情，你有必要怪到我頭上麼！”
錢多鐸想要辯解。
之前，趙辰一直和魏申在一起，形影不分，如同一人。魏申做的事情，趙辰自然也有份。但，他發現自己沒辦法將這些沒有說服力的話說出口。錢多鐸只得咬緊牙關，堅持着自己的觀點。
坐在馬車上，趙辰揚起長鞭，“錢大人，現在我要走了，讓你的人別擋道！”最後回頭看了錢多鐸一眼，“至於你妻兒的死，我會查清楚真相的。至於真相，肯定與王政脫不了干係。錢大人，如果真的是王政殺了你妻兒，你需要我，才能夠爲他們報仇！你應該看清這一點。”
魏卒讓開了道路，馬車飛馳而去。
片刻之後，錢多鐸還待在原地，街道中突然衝來一個胖胖的身影。錢多鐸回過頭，有些愕然，“敬博大人，你怎麼在這兒？”
“公主呢？公主呢？……”敬博上氣不接下氣。
回答他的，只有馬車揚起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