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月娥驚呼一聲，撲向趙辰，將他護在身後。趙辰腦袋昏昏沉沉，翻過身來。一個髮絲微白的老人站在趙辰身前，怒目須張，作勢就要一腳踹來。趙辰一縮腿，躲過一腳。翻身而起，就要反手一拳襲去。可突然又覺得哪兒有什麼不對，父親？趙辰呆呆望着眼前老人。
老丈人？這就是邯鄲郡守趙佶？
兩個念頭閃過，趙辰呆在原地。趙佶卻不客氣，上前又是一頓拳打腳踢。“父親！”月娥衝上前來，趙辰連忙躲在月娥身後，環住姑娘的腰，與趙佶對峙。
“我說，”趙辰和趙佶兩人隔着月娥大眼瞪小眼，“老丈人，您要打我，能不能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你這麼做，是不是以爲我打不贏你啊？”
“混蛋，從我女兒身後出來。躲在女人身後算什麼男人！”趙佶罵罵咧咧，唾沫都沾上鬍鬚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懂不懂？”
趙辰靠在月娥肩上，兩人耳鬢廝磨，是真沒把趙佶放在眼裡。
趙佶還想從一旁繞過，月娥張開手臂，攔住趙佶。一旁，薛平也連忙上前拉住趙佶。趙佶瞪了薛平一眼，眼中快要冒出火來。
趙辰撓了撓月娥咯吱窩，少女嬌笑一聲，身子縮成一團。趙辰乘機將她整個抱住，對趙佶說：“老丈人，我說我們倆有必要這樣剛見面就打一架麼？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說？”
薛平也一把抱住趙佶，阻止趙佶進一步做什麼，卻回過頭來，看着趙辰，厲聲道：“好好說說？你知不知道，因爲聽信了你的話，我們多少兄弟死在戰場上！我們還能有什麼好談的！”
“你胡說，”月娥一噘嘴，當即頂了回去，“明明是你們貪生怕死，不肯奮力作戰。我夫君又沒上戰場，憑什麼戰敗了都怪在我夫君身上！”
“貪生怕死？”薛平眼睛一下就紅了。
灰暗的城牆和房屋中央，上千傷兵，互相依靠而立；一個人騎着戰馬，朝着蜂擁進來的敵軍衝去。而這個時候，他正駕着戰馬，背向逃離，眼睜睜看着秦遠，還有叫不出名字的兄弟被魏軍吞噬。這個畫面一次次出現在在薛平的腦海裡，夢裡，讓他無法忘記。
“乖，別亂說話。”
趙辰連忙捂住月娥嘴巴。薛平僅僅咬住牙關，才抑制住沒有衝上來，錚錚男兒，眼淚卻止不住順着臉頰滴落。趙辰雖不知道戰場上發生了什麼，但這份戰友之情，他卻是能夠感同身受的。當看到自己麾下士卒死在自己面前，趙辰也會心痛如割。
趙辰鬆開手，月娥跺跺腳，似還有什麼話想說。
趙辰收起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字一頓道：“人死不能復生。如果真是因爲我做了什麼，導致這個結果。我只能說一句抱歉。但是兵無定勢，水無常形。我的確不知道戰場上會發生什麼，你們這都要怪我，我是不會承認的。”
雖然因爲趙辰的分城而守的計策導致了失敗，但是，如果趙佶沒出現在前線，薛平沒有下令求援。一樣不會敗得那麼快的，但總之，兵無常勢。就算這些事情不發生，也總會有什麼失誤導致戰敗。這是統兵者才能的差距，並不會因爲什麼細小原因而改變。
趙佶胸膛起伏，但眼中憤怒的火焰逐漸息減下去；他並非不知道戰爭的失敗是由於自己的緣故。他也曾每日每夜自責。秦遠是趙佶很看好的一個青年將領，將來說不定可以繼任邯鄲郡守的職位，但卻因爲他的緣故犧牲在戰場上。還有那麼多誓死追隨他的士卒，卻被他背棄。
趙佶混濁的眼中也涌出眼淚。
薛平鬆開趙佶，轉身狠狠一拳打在迴廊木柱上，木柱搖了搖，留下一個印子。
日頭偏西，漸漸的，迴廊中的幾人都只剩下暗淡的陰影。“我們還是到客廳裡去說話吧，”趙佶嘆了口氣，“畢竟，你始終是我女兒的丈夫。我也不能把你怎麼樣！”
“父親——”月娥嬌嗔一聲。
正在這時，前廳突然傳來一陣騷亂。入院的門前，幾個手持短刀的僕人緩緩退進院子。緊隨其後的，是一衆全副武裝，長戟堅盾的士卒。
僕人不敢和對方硬拼，只得不斷退後。
趙佶大步走向不懷好意的來客，手不自覺的摸向腰間的佩劍，冰冷的劍柄讓他覺得安全。“蔣進，誰允許你闖進我的家裡的？”趙佶呵斥，“莫非你也欺負我趙佶已經老了！”
“不敢，不敢。”
一個身穿黑色寬袖短衫的男人迎了上來，臉上堆着虛僞假笑。“將軍正值年富力強之時，千軍萬馬之中，猶可脫身。我又怎敢輕待將軍呢？蔣某人只是聽說，貴府闖入叛賊，心下擔憂。故未經允許，就闖了進來。”說着，蔣進一雙毒蛇般的眼眸看向一旁的趙辰。
蔣進衝着趙辰抱拳行禮，道：“信安君，近來可好啊！”
“託司寇大人的福，趙辰近來很好。”趙辰隱隱咬牙，氣息不自覺的加重，“只是不知道，司寇大人此次，可是爲了趙辰而來？”
“信安君還真是健忘啊。莫非，您就忘了自己叛國通敵，殺害地牢守衛的事情？”
“呵呵，就算是我忘了，我的身體也忘不了。”
趙辰呲牙，臉色猙獰。嚇得月娥委屈的望着他，不停撫摸他的胸膛。可趙辰的胸膛起伏卻更加激烈，抖動從胸膛蔓延到腦袋，一直散佈全身，以致整個人都如篩糠般抖起來。趙辰怎麼敢忘記，在陰暗的地牢裡，搖曳的火光，和一刀刀割開皮肉，澆上污水的經歷。
月娥僅僅抱住趙辰。趙辰大大的換了幾口氣，只覺大腦一陣眩暈，也反手抱住月娥。
看着趙辰的臉色，蔣進後背一陣寒冷，不自覺縮了縮脖子，才探頭道：“既然信安君，哦，不對。我差點忘了，您已經被取消封號了。既然趙大人知道自己所犯之罪，那您最好乖乖束手就擒，不要讓蔣某爲難，不要讓我身後這些兄弟爲難纔好！”
蔣進一側身，司寇府獄卒整齊劃一，踏着步子走向趙辰。
“都給我停下！”趙佶一聲怒吼，攔在路中。“我看今日誰敢從我趙佶的府上，把我女婿帶走！”
隨即，趙府中的家僕也紛紛手持武器，攔到趙佶身前，將獄卒去路擋住。
蔣進舔了舔嘴脣，不懷好意的眼神瞟向趙佶，陰測測的說道：“趙大人，大王看在您過去功勞的份上，沒有爲難於你。你可不要得寸進尺，忘了大王的恩惠。這維護叛賊的事情，您恐怕擔待不起啊！”
“哼。有本事你就試試，我趙佶還不信了。說到大王，若不是大王不在城中，你可敢如此放肆？”
“哦，”蔣進的聲音彷彿從地底鑽出來，“您這意思，就是要一條道走到黑咯？”
一旁，趙辰吻過月娥額頭，將她推開。在趙國，司寇府的權利可以審判，抓捕除了王室成員以外的任何人；這就意味着，如果兩方在這麼僵持下去，趙佶甚至也要受到牽連。而之後，就算大王查清趙辰的事情實屬誣陷，趙佶也逃不脫一個挑釁律法的罪名。
月娥還想拉住趙辰，趙辰將她的手鬆開，低聲道：“我沒事兒的。”說着看向蔣進，笑了笑，問：“大人來得可真及時，不知道您和李悅大人是什麼關係？”
“趙大人就不要說什麼無關的事情了，”蔣進昂首挺胸，正義凜然，“如果您已經想通了，就自個兒跟我們走吧！你不爲難我們，進了牢裡，我也會讓您好受一點。”
蔣進的回答，證實了他和李悅果然有聯繫。這一次，相比於埋伏殺手更顯得尖銳致命。畢竟有趙辰在乎的人在這裡，他不可能逃走，也不可能抗捕；無論何者，都會給趙佶和月娥帶來麻煩。趙辰輕蔑的笑了笑，朝着蔣進走去。
“啪——”
又是一耳光，趙佶直接將趙辰扇翻在地。趙辰摸了摸腫起來的臉，和趙佶大眼瞪小眼，有些無語。這老丈人怎麼說打人就打人的，這又是怎麼的了，以後這孃家是不能讓月娥回來了。
趙佶食指頂到趙辰鼻子，呵斥道：“給我站在這兒！這兒是趙府，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亂動。你以爲司寇府是什麼地方？想進就進的，進去第二次你還想活着出來？而且現在大王不在，這些妖魔鬼怪都要爲所欲爲，無法無天了！你能聽他的？”
“可我也不能不聽啊！”趙辰無奈的攤開手。
“趙大人，”蔣進催促。“您倒是快點啊，別磨蹭了！”
獄卒聞言，當即端起武器，便準備強行抓走趙辰。
這個時候，前廳突然又傳來一陣騷亂。密密麻麻的，比司寇府更多的人，衝了進來。韓傀大步越過蔣進，走到趙辰身邊，同樣全副武裝的城衛軍，將趙辰擋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