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螺鈿銅鏡。
恬甜在一家古玩店內, 拿着那鏡子前後翻看。
……驊驕喜歡鑲嵌螺鈿的飾物。他臥房的大牀,就由黑檀木鑲白紋螺鈿白梅怒放圖而成,看上去給人以震撼莊嚴的美感。
不由又有些傷感, 不知現在他雖貴爲皇子, 但是否安全無恙, 又何時可恢復記憶?
將軍順手從旁拿起一個小匣, 自言自語道:“七年前……我初次獨自帶兵平西北境屏王叛亂, 路遇霞煙鎮,便見一五彩螺鈿匣,知是前朝之寶物, 心中有些喜歡,便買下託人捎回家送與二弟。”
恬甜扭頭看着將軍, 知他也是觸景生情, 將軍卻接着言道:“一年後我平叛□□歸來, 卻見他滿屋都是螺鈿百寶鑲嵌之物,至此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無論何種寶物古玩必要攬爲己有……想來,是我害他。”
恬甜心中有些酸楚,想到將軍與驊驕也曾是兄弟情深,如今卻……
卻,也不敢多問, 只能悄悄把淚嚥了下去。
一同出來, 春日裡晴空萬里, 似要掃去人心中的鬱結之氣。
將軍仰天虛目而望:“聽聞二弟心中也有喜愛之人, 也爲他高興。期望他可從那陳舊之物中脫身……不料人啊, 總是以己爲大。”
說罷又低頭對恬甜正經而言道:“所以莫要因爲我對你如何好便心存感激有所揹負。你要知我只是爲自己而爲,非爲你。他日若有何變故, 你也只需爲自己而行事。”
恬甜挽着他的手臂依住他,答:“我也是爲我自己而愛着大人的,所以也不能要求大人如何對待我。大人不要因爲小璨以前如何而總想着要對我好就行了。”
將軍不由捏住她的下巴,微笑道:“旁人覺你是愚笨女子,萬事不通。不過偏你這愚鈍之心,可猜透我心中想法行事緣由。只此一點就讓我着迷。”
這次回去,過了有幾天日子。將軍回府,卻四處尋不到恬甜。待見到她時,只見她一臉一手都是褐色的小點子,心下大驚,忙問出了什麼事情。
正欲喝問大禍臨頭的下人們,恬甜忙攔住他,傻笑道:“沒什麼,不關他們的事。呵呵,我想親愛的總是很幸苦的工作什麼,就想自己下廚給你做點好吃的。沒想到我對這兒的清油屬性不太熟悉,所以炸了鍋,呵呵……”
說完摸了摸還有些疼的臉:“親愛的不會因爲我變醜了就嫌棄我吧?”
將軍便抱她坐下:“不會,原本你也不算漂亮。”
恬甜默,這……算是安慰嗎?
去看那一桌子的菜,亂七八糟毫無賣相。將軍便拿筷子,指一團黑不黑黃不黃的東西問是什麼?恬甜答:“親愛的是蛋糕,我以前家務活動課學習過,呵呵今天第一次嘗試。”
將軍便挑了一小塊遞口中……
……咬到一團還未和散的鹽鹼。
再去夾那炒青菜……生清油。
番茄炒蛋……裡面還有碎蛋殼。
涼拌雞塊……居然還帶血。
恬甜很緊張。
看着將軍面無表情的一筷子一筷子的夾着,一口一口的吃着,沒一會兒基本嚐了個遍,就小心問道:“如何?”
將軍看她,不答話。
恬甜就沒底氣了:“那個……其實我不熟悉這家裡的大廚房,什麼都和我們那兒的不一樣,而且我又很緊張,所以搞得亂七八糟的……以前給小璨做飯,也常常不是忘放鹽就是放過糖什麼的。”
將軍這下回話:“很好,還不錯。”
恬甜喜:“真的?”
將軍點頭:“我以前錯低估了你。現如今看來出征也可帶上你同行。”
“真的?!”恬甜大喜
將軍又點頭:“你可作爲奸細派往敵方。”
“啊?”恬甜又迷糊了,不知道將軍在說些什麼
將軍就解釋說:“你去敵方大廚之中做菜,敵軍食用,輕則上吐下瀉,重則一命嗚呼,我豈不是不費一兵一卒就可取勝?”
“啊!”恬甜大拳揮下,“你這壞蛋!”
完了又大嚎:“嗚嗚真那麼難吃嗎?”
將軍便將她一摟:“難吃不假,不過小妹做菜,我豈有不愛之理?”
電……閃了閃,不過最終沒雷鳴,恬甜(想):果然啊,我已經開始麻木了。
將軍卻拍手,命人送一寶匣進來,叫恬甜打開,裡面竟然是一隻極爲普通的木製手鐲,只是上面飾些奇怪花紋。取出,爲恬甜帶上,頗有些沉重。
“此物乃家母相傳,紫藿之木所制,爲小妹二十一生之禮。“
“大人知道我今天生日嗎?”恬甜很是意外
將軍便笑道:“今日你總算叫我一聲大人,一口一句什麼親愛的,莫是做錯什麼事情,就是有大事相告。你生日我自然知道,只是這紫藿手鐲。你必要隨身攜帶。”
恬甜羞愧:“本來想做個生日蛋糕的,但是……”
將軍卻當衆吻她打斷。
“已足夠矣。”
恬甜臉上的傷還沒全好,大喜的日子就要到了。
按綢朝民俗,女子嫁前,不論有無孃家,都應在別處住上些許天,方由夫家派人迎親。將軍便把城西的別院打理出來,要將恬甜挪過去。
那日清晨,將軍未去朝中,待到恬甜醒來,便如當日救她之時那般,爲她穿衣,更是帶她到銅鏡之前,要親手爲她梳頭。
恬甜怕將軍不會梳女人的頭,要知道平日他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之徒。可將軍卻叫她放心,一手撫過她的長髮,就執起檀木梳,一絲一縷爲她綰起來。雲鬢重疊猶如青山巒峰,珠釵點點,寶珍相飾,竟然是時下最爲流行的小姐少女之髻鬢式。
恬甜很好奇:“大人你怎麼知道這頭式這樣梳啊。”要知道我學了好久纔會的。
“雕蟲小技,看眼就會。”將軍說
恬甜卻逮住把柄,大叫起來:“哈,這說明你在別的女人房間裡看過人家早上梳頭。什麼時間地點坦白交代清楚。”
將軍梳着最後一絲髮尾,自若而答:“以往常藏於別人牀中學習,因知有朝一日要終生爲我小妹梳頭,故不得不出此下策,犧牲色相,細心專研。”
恬甜抖……“明明到處尋花問柳,還找個這麼冠冕堂皇好聽的理由。”
將軍卻俯下身子,將恬甜轉過來,仔細看她的髮式,擺出難得一見的無辜之相:“我若不是爲學這些個髮髻的綰式,怎可去低聲下氣尋那些女人。現小妹若是將我與其他女人捆綁,也斷然不會有何妄想。”
“騙人!”恬甜不信
將軍承認:“妄想是有的,不過只對小妹,無視他人……”
還未等恬甜雷過,突然就將其抱過,好生對着那臉蛋上親吻一番,似愛不釋手而言:“我見那大街之上,無人梳這頭有我小妹如此令人喜愛。”
這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自古爛理千百年不變……哪怕這西施就是隻青蛙公主!
待到大批兵馬嚴密護行而往,恬甜剛在那別緻小院裡安頓下來,正欣賞花園美景,突然牆頭一個黑影閃過,眼神還沒恢復過來,就見將軍已經立於跟前。
恬甜揉眼:“不是說過幾天迎親,這幾天不能見面嗎。”
將軍習慣性抱她起來:“那些個護衛着實膿包,我一路尾隨再到入院,竟然無人察覺,想來你一人在此還是不太安全。我且隱蔽着搬過來陪你幾日。”
恬甜笑嘻嘻:“你挺想我吧?沒關係沒關係,以後一輩子有你煩的。”
將軍說:“他人煩我斷頭,你煩我樂意。”
這樣的情話一天也說不完,恬甜雷點是越來越高,倒是覺得這些話聽着心裡非常舒暢。長時間抱在一起難免會反覆親暱動手動腳,晚間將軍便說今夜不離去。恬甜想再過幾天就結婚,也不在乎這一天兩天的,臉紅應允下來。
擺上夜宵小菜,便坐一起,你餵我一口我餵你一口,無比甜蜜黏稠。
待到要吹燭入帳,突然聽得外面有人聲近,繼而叩門請安道:“斗膽請問小姐,將軍大人在否?”
恬甜正要回答,見將軍擺手,便說:“不在,什麼事啊?”
門外的之人便答道:“我有急事相告將軍大人,若是大人來小姐處,還請轉告兩國聯姻之事有變。恐不多時宮中也會託人來請。”
將軍聽聞立即起身,匆匆吻過恬甜就開門出去。
這一去就是第二天傍晚才歸來,入房便將恬甜抱起,且親個千百遍便才住手。
恬甜多少也有些擔心,便問昨晚上怎麼回事。將軍問她道:“你此次願否與我隨軍遠征?”
恬甜叫:“又要遠征?去哪兒啊?不結婚了嗎?”
將軍說:“婚事只有暫且拖一拖。你可知前些日子四公主遠嫁卿國?”
恬甜點頭,沙珠前些日子爲政治聯姻出嫁,舉國可是隆重歡送。恬甜知她必定不想遠嫁他夷,私下一定落了不少眼淚,可想到她去了卿國就是和驊驕一起,又覺得心裡比較安慰。
如今卻又有了什麼變故?
將軍就說:“昨日有人來報,公主之行在兩國邊境之處遇襲,護衛將士皆亡,公主不知下落。”
恬甜驚道:“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誰幹的?”
將軍搖頭:“還不得而知,只是卿國接親之隊伍也傳聞遇襲而拖延行程,待到相約之地只見護衛隊之屍首,此事蹊蹺。只是你也知朧月個性,如今且有誓不善罷甘休之勢。”
恬甜決定跟着將軍走,雖然此次將軍是真尋她意見,也告知隨軍勞苦,可恬甜還是決定跟着他一起走。
“你到哪兒我到哪兒,不想一個人坐在京城裡等你。”她靠他肩上說
將軍與之依偎,也不捨道:“我也有此心想帶你走,只是兩國如今劍拔弩張,恐難以有多少時候周全照顧到你。京城相對安全些,我只需知你在家中等我,心中便是寬慰。”
“可是我不知道大人在哪兒啊。”恬甜仰頭看着他,“我總不知道大人在哪兒好不好,這日子太難熬了。”
將軍便果斷抱她起來:“那走,婚事回京再談。”
帶她回府稍事收拾些東西。正欲閒弦也前來,說要查此事,只是要繞道會晉州而去,一行人等商量妥當。
便連夜出發,趕往邊境地帶而行。
因晉州交界之處晏山連綿,只有隼州山脈稍平,故此次迎親之處爲隼州與卿國交境。
恬甜被扔在了隼州將軍府內,府外嚴兵把守,府內也是崗哨嚴明。此次將軍一入大營,便繁忙連日未曾歸來,就連查將士也沒空前來陪伴。。
於是恬甜知道爲何將軍要將她留在京城——就算隨軍,她也實在是個累贅,所以安分守己的呆在安全地帶,就是她的職責。
只是一日在府內,無聊正數着將軍離開的日子,突然有丫鬟來報,說有自稱是小姐舊人探訪,被攔在府外不得入內,便只留下書信一封便離去。
恬甜撕開那無名無字的信封,展那信紙,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似曾相識的字跡。
心,砰砰的劇烈跳了起來……
將軍意外回府,特命恬甜切記不可再出府。
近日隼州突發瘟疫,來勢洶洶,軍中也漸有傳播。
疫病,在現代可謂考場,在近代可謂戰場,而在醫學極爲落後的古代,則稱之爲——墳場。
恬甜很羨慕《天是紅河岸》裡的夕梨,人家穿越過去,專在疫病區照料病人,留下了千古美名。所以她仗着小時候預防針也沒漏打過,弱弱舉手說要去幫將軍料理軍醫院。
結果,差點被將軍喝令遣送回京。
恬甜擔心將軍會被傳染,將軍卻叫她不必擔心。但也細心聽取恬甜的意見,命人將得瘟疫之人與正常將士遠遠隔離出大營,且將病死之人焚燒方纔掩埋。
這一離去又是數日。
恬甜的故人之信已經是收到了第二封。
…………
信上約恬甜在隼州城外見面,無外乎是述些相思之情,言辭懇切,語調悽苦,署名是:【璨醉】
恬甜不敢把信給將軍看,也不知道怎麼告訴他驊驕恢復記憶之事。怕他本就勞累,還要爲此事分心,更怕他會吃醋發火,對驊驕不利。只是心中疑問,既然小璨已有記憶,爲何還不大大方方回來,難道說另有什麼隱情?
城內外瘟疫氾濫,四街皆是哭泣之聲,一片白紗茫茫,恬甜就是想去相約也飛不出去。那信件偏偏是來了一封又一封,裡面的內容千篇一律,除了約她會面,對其它事宜半字不提。
恬甜心裡着急,正愁沒法相約,怕延誤了什麼重要事情,將軍突命人來接她去大營。
守衛看過信函,其中確有將軍大印之跡,便請小姐出府入車。恬甜心裡自然十分欣喜,一來可以見到大人,二來又可以順帶去會驊驕。只是覺得大人突然要接她過去,也有些奇怪。
待到車出了城,恬甜便請衛隊在城外一小廟等候片刻,要待到信中相約之時才肯再行,且請求衆人爲其保密。
過了沒多少時候,恬甜突然聽得身後有人喚她,正欲轉身,卻覺得頭一暈,霎時,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