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甜沒想到和驊驕第二次到晉州知府大堂,居然是揹着一個叛國通敵的罪名。
驊驕依舊扇搖如翩,神色鎮定,且高貴傲氣令那十幾名捕快也莫敢上前貿然私扣,只敢跟在後面假作押解。恬甜挽着驊驕的手腕,依着他走,心裡也沒什麼驚慌。只是沒想到第一次走得如此親熱,居然是因被誣告而送到衙門。
驊驕不時低頭微笑看着恬甜,心中儼然已經把她當做妻來看待。
待到府衙大堂,知府大人半夜升堂審案,拍案厲聲吆喝驊驕下跪報上姓名。
驊驕冷然一笑,不做理示。恬甜知道驊驕從小在京城權貴之家長大,結識的都是皇親國戚,難免不把知府這麼大點官放在眼裡,但現在好歹你也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太囂張也是會吃虧的。所以舉手:“大人,我先說可以嗎?”
“大膽刁婦,”知府大喝,“我未曾問你,何時容你先開口。”
恬甜這下不高興了,這古代就是這點噁心,一點文明執法的精神理念都沒有。
驊驕見恬甜被喝,心中頓時不快,忙握握恬甜的手以示安慰,開口問道:“這位知府大人,深更半夜,你無緣無故將我帶至衙門,可說得清這其中緣由?”
知府又拍案:“大膽刁民,我問你的話未回答,反倒質問起本官來,現有人告發你私通敵國,你還有什麼可以狡辯的?”
驊驕又問:“何人狀告?可有人證物證?”
知府又又拍案:“好一個油嘴滑舌的奸細!等到人證物證上來,我叫你無話可辨。”
驊驕搖扇:“那是說,如今是無憑無據便想逮我歸案?我大綢居然有爾等荒謬爲官之人,可笑可悲也。別無他事,青某先行告退。”
“大膽!”知府大人的案板要拍穿,“公堂之上,豈容你如此放肆,污衊朝廷命官,理應大刑伺候!來人啊!”
驊驕冷笑道:“知府大人如此暴躁就要用刑,那也休怪青某不給留情面。”
知府氣得鬍子抖,案板拍得蹦蹦響:“上刑!上刑!”
幾名捕快正要拿點什麼刑具上來,突然有人闖了進來。
“大人。”來人是捕快一名,“下屬搜查了嫌犯奸細的宅院,找到告發之人所述的腰帶。”
驊驕和恬甜同時驚,轉身看那捕快從懷中把關公子表姐贈予的那無價之寶摸了出來,呈遞上去。
知府面露得意之色:“來人啊,傳人證!”
不多時,人證被帶上來,恬甜一看,這不還是那日的那名小偷孩子嗎?難不成他被關押到現在?
只見那孩子形容憔悴不少,不過也看不出受過什麼“大刑”,他冷漠的看了看恬甜和驊驕,便一直盯着案板上那腰帶不動。
知府命人強行按小孩跪下,問他可知這腰帶是何物。
那孩子拖着聲調,懶懶的回答:“此乃我國秘信之用,帶紋如雪豹,內有機關暗格可藏密文。”
此話令在場人士皆驚,尤以驊驕恬甜爲最。
知府便拎起那腰帶左右看看,不解問:“此物何以紋如雪豹,何處有機關?“
此問也是驊驕恬甜心中疑惑。
小孩便比劃了一下,要得腰帶。把每處飾物相扣之處扭轉相套,那純屬手法下相繼錯落的腰帶不由讓恬甜想起了九連環這種益智遊戲。不多時,竟然完全改變腰帶外觀,拼套出一隻雪豹頭像,栩栩如生猶如原本打造。
那小孩展示般的把頭像鋪在地上,珠光寶氣下雪豹之眼異常兇狠奪目。在場衆人皆大震,恬甜握緊了驊驕的手。
驊驕正用指尖摩挲着恬甜的手心,安慰她莫過於緊張,突見小孩撲在地上,雙手按住雪豹之眼用力一扣,只聽哐噹一聲碎響,雪豹頭像碎裂。
驊驕隨即驚呼“不好”,正想上前去阻止小孩,那孩子已經從地上碎裂之物中摸了一根半截小指長般的細棍紙卷,吞到口裡。
公堂之上立即亂作一團。
知府忙命衆捕快按住小孩,要從其口中搶出紙卷,可奈何那孩子咬緊牙關,任人棍棒踢打都不肯鬆口。
不多時,那孩子便被打暈過去,捕快上前扳開其口,搖頭稟報大人:“紙卷已被吞入腹中。”
知府見狀勃然大怒:“可惡卿國惡賊,居然串通一氣,亂我公堂。來人啊,全都給我拖下去大打八十大板!”
驊驕卻收扇擊掌:“且慢!此事如此蹊蹺,還請大人詳查!”
這場以驊驕和恬甜爲視角的誣告案,此刻進入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境地。
按理說那孩子既然順從的要去腰帶解開,也就應順理成章的把其中秘密都告與衆人,以求自保。可他要得腰帶並解開之後,卻慌忙吞下內裡的密信。這貿然之舉不由把局勢攪得混亂不堪,且極其不利於驊驕一方。
現如今,驊驕可藉口無人能知密信內容而把此事推得一乾二淨毫不關己,因知府並說不清到底何人告密,物證已毀,而人證如今誓死保護密信,也應當會否認與驊驕相識。
但一切樂觀推理的前提是——驊驕他就是敵國奸細。
可問題在於,驊驕他非但不是帝國密探,反而是忠心耿耿國之棟樑。莫要說真和敵國扯得上什麼關係,那也是其大哥曾經多次在戰場殺得對方片甲不留。
若是在從前,驊驕只可表明身份,便可嚇得知府屁滾尿流,可自他與恬甜離家出走那日,便暗暗發誓,此生再也不能依靠大哥和家族而活。
事到如今,驊驕心中早已對此事的來龍去脈有了個明白,可把一切說出來,哪裡會有人相信。就算此刻知府手裡也沒什麼確切的物證,人證也是死口不開。但那雪豹紋腰帶,確是從他宅院裡搜出來的,而那孩子也親口說出那是卿國密信所用。
一切的一切,都於驊驕不利!
恬甜默不作聲,大概也對事情的真相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只不過心中黯然,關公子,若只從表面而看,哪裡像是險惡之人?
晉州城地處邊界,山高皇帝遠。大小事務基本都由知府大人一人裁定,如今雖無確鑿證據可說明驊驕既是奸細,但邊疆局勢緊張,也有先斬後奏之特權。哪裡聽得進去驊驕的辯解,於是拍案,命手下先行押驊驕等人入大牢,重刑伺候再說。
不料驊驕鐵扇一揮:“此乃青某一人之事,與內人無關。若要關押用刑,只需我一人入牢即可。請大人放我內子歸家。“
知府得意冷笑:“你當我心智未全,放你妻歸家,豈不是給敵國通風報信去了。既然你爲奸細,你妻也未必能脫干係,來人,全都給押下去!“
驊驕聽這說法,不由單手把恬甜一摟,扇鋒一轉,指向前來捉人之捕快:“爾等若敢碰我恬甜一分一毫,休怪我鐵扇無情!”
“放肆!”知府怒然拍案,“大膽奸細公堂之上撒野,威脅本官,速速拿下!
衆捕快立即拔刀上前,只是未靠近驊驕半米,突聽哐然巨響,鐵扇脫手,飛旋而至,衆捕快手中官刀竟然一擊即碎。
翩然回手,驊驕又指衆人:“下次可碎汝頭,重話不說二次。”
知府又氣又怕,抖抖指驊驕二人:“快快、快拿下!拿下!”
可滿堂捕快只敢拔刀不敢上前,呈圈狀圍住驊驕。
驊驕蔑而笑,要抱恬甜離去。恬甜卻突然拉住了驊驕的手,定在原地。驊驕低頭,不知恬甜如此爲何。
“小璨,我們就這樣走的話,按你們這兒的法律,算什麼罪?”她仰頭問他
驊驕一愣,嘆氣:“若你我不走,豈不任這羣無聊無理之徒羞辱?”
“沒有能證明你無罪的東西嗎?”
“有……我的身份。”
“要怎麼證明?”
“這個……”
恬甜脫離了驊驕的懷抱,把手伸到腰帶裡,悉悉索索的摸了半天,這才摸出一張金燦燦的絹帛來,遞給驊驕。
“據說,這個東西帶在身上,只要是綢朝的國土之內,除了皇上,沒人能動你吧?”
驊驕接過金帛一看,只見其上繡龍刺鳳,寫着肅然之言:
【本朝初立,天賜青家賢臣相助,世代忠良不改,理當高官慰之金銀犒之,不可薄之輕之,若棄此道,天子也可覆而毀】
此書之下,赫然印有當朝聖上的玉璽大印。
驊驕猛然擡頭視恬甜,目帶驚疑。
恬甜坦然解釋:“這個好像是說你們家連皇帝都不敢動呢。”
驊驕當然知道這金帛的含義。綢朝初立之時,國之局勢不穩,聖上爲穩定朝中人心,也爲獎賞勞苦功高之臣下,便命工匠打造九張金帛,分別賜予當朝九位重臣,許九代高官之位,永不背棄之信。而青府現有兩件此物,一件是先父所留,一件是外舅所留。
驊驕長大至今,對於此寶只是耳聞,從未親眼所見,如今卻見恬甜取出,心中可謂五味交織。
雖然也明瞭知此物是如何而到恬甜手中,但還是禁不住想親耳聽見恬甜詳細告之。恬甜見驊驕的表情,難得的認真嚴肅,知道敷衍不過去,垂目:“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反正要出京城的時候,檢查身上的盤纏,意外發現了這東西,我也學習了很久才把上面的意思弄明白,猜吧,應該是你大哥悄悄放在我身上的。”
驊驕聽恬甜如此說來,心中卻更不是滋味,他把金帛塞入袖中,沒給恬甜疑問的機會,就把她往懷中緊緊一抱,突然飛身而起,跳出包圍之圈,徑直往大堂之外奔去,沿途所擋之人,鐵扇皆是無情出手,一片血肉橫飛,嚇得恬甜閉目驚叫。
行至府外,正有之前捕頭所乘馬匹停於跟前,驊驕抱恬甜上馬,疾奔回宅,放下茫然失措的恬甜,就開始胡亂收拾行李。
“小璨,”恬甜拂了拂散亂的發,上前去,“我們這樣走的話,那就是畏罪潛逃。我們沒做錯什麼,也不是沒有機會申辯說明,爲什麼要跑呢?”
驊驕不理她,只是把一些隨身衣物往包袱布里裹。
恬甜見狀,急得跺腳:“小璨你幹什麼啊,就是要走,也沒你這麼亂收拾的,該拿的衣服你一件不拿,全塞些沒用的布料幹什麼?”
驊驕還是填鴨式的塞東西,不看恬甜,倒好像是在發泄些什麼。
恬甜一下子按住了驊驕的手。
“你停一停好不好!”
話語未完,手被反扣,恬甜被抓住手腕一把推出去,徑直扔在了椅子裡,差點倒翻過去。正大叫着,驊驕突然撲上前來,又把她迅速拉起來。
“你發瘋啦!”她有些生氣的叫嚷道
驊驕卻從袖中扯出金帛,唰的一聲展開鐵扇,嘶嘶幾秒,猶如毒蛇吐蕊一般,那金帛就在半空被斬成碎布。
“你怎麼啦小璨?“恬甜不解的叫道,“這是你大哥給我們的護身符,你不好好利用它來幫我們洗清罪名,反倒把它給毀了,我一個文盲都知道這東西都多寶貴!”
“以後都莫在我面前提到大哥!!”驊驕突然憑空爆吼,鐵扇往地上一扔,砸得石磚破裂,震得屋脊都在抖
……
恬甜完全被嚇到了。
過了有一秒,她看着眼前喘息而難以平靜的驊驕,突然醒悟似的撲上去,一把抱住了那起伏的身軀。
“小璨乖,小璨別生氣,”她一邊抱着他一邊撫摸着他的後背,“我們走,我們遠走高飛,我們到一個永遠也不會有人找到我們的地方去。”
說罷她擡頭,用指尖去抹他那溼潤的眼角和睫毛,柔聲的安慰道:“我們以後永遠都在一起,不會分開,也不會有其他人來打擾我們。”
她用一種幾乎哽咽的語氣說道:“過去的一切我們全都忘了吧……”
驊驕被恬甜這般抱着,看着她焦急而又溫柔的眼神,手腳漸漸恢復了知覺,思維也漸漸清晰起來。他也抱住了她,把頭埋在了她的肩裡。
“對不起恬甜,真的對不起,”他幾乎要哭起來,“我總對自己說不要在意那些事情,可是如果生活中會有大哥的影子出現,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好像噩夢纏繞一般,那晚上在八皇子那裡的感覺就會重新回來。恬甜不要離開我,不要讓我失去你。”
“不會的不會的,”恬甜輕柔的撫摸着驊驕的發,“我就要嫁給你了,不會改變的,現在我已經把你當成我相公來看了。除了你不會嫁給其他人,也不會去愛其他人。小璨別擔心,我們馬上走吧。”
驊驕抱着恬甜,醉了似的不肯鬆手。
“不走,哪兒也不去。”他說道,“我本就沒有犯法,爲何要逃?”
恬甜笑起來:“你啊,小孩子一樣任性。不走是對的,我們回去說清楚吧。”
驊驕不滿直起身子:“不要說我小。”
恬甜攤手,無奈:“沒法啊,哪叫你比我小几個月。現如今姐弟戀是王道,你忍了吧。”
兩人立刻又變得和睦融洽,喜氣洋洋,回衙門去說清楚的問題暫時放在了一邊,倒是又說了許多肉麻的情話,許了數不清的山盟海誓。抱在一起吻了又吻,蹭了又蹭,技巧進步不少,感情也增進了許多,纏綿了大半天,差點又睡到牀上去。
驊驕若不是顧忌之前的冰雹突降事件,倒真想和恬甜賴在這被他先前抓狂攪得狗窩一樣的屋子裡春宵一刻。
等兩人磨嘰夠了,一同出去,見外面嚴陣以待的場景不由同囧。真不知這羣官兵是畏懼驊驕的鐵扇而不敢入宅,還是藉機在外偷聽情戲。見驊驕搖扇擁恬甜而出不由紛紛後退,緊張不已。
驊驕從袖中摸出一份牒書:“我乃開國丞相青杉之子,現京城青將軍府二公子青驊驕是也,速速通告你們大人,以後莫再聽信謠言胡亂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