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城裡的硃砂……”喬正元有些猶豫,“若真是將城裡的硃砂搜刮乾淨了,也有不少。”雖然同他手裡的相比不多,可數目也不在少數了。
女孩子聞言卻笑了,她道:“不用擔心,他一旦對城中硃砂價格下手,我便會放消息,到時候,人人皆知原家急着買硃砂,價格自然就上去了。”
可這等價格上去,同喬正元將城中硃砂搜刮一空擡價是不一樣的,且不說城中賣硃砂的鋪子背後勢力錯綜複雜,便說這樣的擡價也完全是符合市場規則的。最重要的是,這等符合規則的擡價,錯不在那些商販,錯在原家。
這等時候急着出錢的反而有了錯,因爲要小批小批購買硃砂的人有很多,譬如說醫館,又譬如說文人雅士時常逛的書畫坊。
醫館性命攸關的病人與擅長髮聲的文人,自然是最先察覺到的一批人,到時候惹急了他們,麻煩必然接踵而來。這個就算原家一開始沒想明白,一旦察覺必會停手。
畢竟……原家老祖宗那麼聰明,這種蠢事他一定不會做。
喬正元聽的目瞪口呆,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多年浸淫商海的喬正元自然明白此事的可能性。他倒抽了一口涼氣,半晌之後,終是忍不住問她了,“有人……教過你這些嗎?”
這等手段絕對是一方巨賈才使得出的手段吧!真是天生的商人,莫不是他老喬家那點天賦都跑到她身上去了?
“確實是有人教的。”喬苒聞言卻笑了笑,對上他驚愕的神色,認真的說道,“我並不是生而知之,所以是有人教的,但我不能說。”
她不過是吃了時代前人的紅利而已,在她那個時代一些看起來再平平無奇不過的手段放在這裡卻已是驚爲天人。所以,不是她的本事,她只是知道的多而已。
“他承擔不起鬨擡價格造成的後果,所以他一定會問你買。”喬苒說着瞥了他一眼,道,“你儘管開價。”
這種事,喬正元自然拿手的很,不用她教。
喬正元蹙眉:“萬一,我是說萬一他不要了怎麼辦?”
“我會讓他要的。”女孩子卻半點猶豫的說道,“而且一定會要。”
喬正元沉默了一刻,
點了點頭,事情是弄明白了,只是他還是有些擔憂:“逼急了原家,他們若是對我動了手怎麼辦?”他看着女孩子,唯恐她誤會什麼,又慌忙解釋了一句,“你也知曉,我這馬具行背後靠着周世林,眼下週世林不在長安城。”
“我知道,他在山西路嘛!”女孩子聞言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歪了歪頭,笑問他,“你知道原家爲什麼要那麼多硃砂嗎?”
喬正元搖頭,他怎麼會知道這些。
“因爲他們的嬌嬌兒在山西路,就在周世林手下做事。”女孩子斂了笑容,神情多了幾分涼薄,“你猜他們現在敢不敢得罪你?”
所以周世林這個招牌現在就派上用場了。
就算知道喬正元在趁火打劫原家老祖宗也不敢多說什麼,畢竟他們的嬌嬌兒同這些錢財相比可是天壤之別,他們賭不起。
聽明白的喬正元鬆了一口氣,來不及感慨她佈局巧妙,一環扣一環,便忙拍了拍胸脯保證道:“你放心,此事我不會將你泄露出去的。”畢竟他有周世林這個招牌擋着,她卻沒有。
“無妨。”女孩子聞言卻輕哂了起來,“我會讓他們知道的,畢竟這件事做了就是爲了讓他們知道的。”
常人是做了壞事唯恐人知道,她卻是唯恐人不知道。喬正元有些怔忪,不過有問必答的女孩子對這件事卻沒有解釋緣由,只叮囑了他幾句放心開價以及不管怎麼樣都要聽她的再出手之後便讓他走了。
這件事急的不是他們,如今處於被動的也不是他們。
原家不缺錢,這一點喬苒知道,原家老祖宗自己更是知道,所以,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從來就不算事。可這一次的事,還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原家老祖宗坐在堂中看着面前來報的管事,久久不語。
“你說那批硃砂被人買了?”他蹙起了眉頭。
管事道:“是,”頓了頓,不等原家老祖宗發問,又連忙說了出來,“小的特意問了,聽說買走那批硃砂的不是別人就是喬正元。”管事說着,豎起三個手指,“用了整整高出三倍的價錢買走的。”
他這邊需要,喬正元就買了硃砂?原家老祖宗有些懷疑,又問那管事:“什麼時候的事?”
“隊伍到芒城的時候當場買下的,聽聞是有急用。”管事說道。
當然,不是有急用也不可能以高於市價三倍的價錢買下那批硃砂了。
不過,原家老祖宗在意的顯然不是這個,他手指在案几上扣了扣,道:“算算日子,喬正元買硃砂的日子比我們早了整整兩日,”說到這裡,他不由一頓,“難道……真是巧合嗎?”
作爲一個多個行當均有涉獵的一方巨賈,買硃砂拓寬商路也是有可能的,畢竟他焦、原兩家需要硃砂的消息從來不曾走漏過。所以,這真是一個巧合嗎?
原家老祖宗在堂內坐了片刻,揹着手向外走去,而後一聲不響徑自去了一旁的焦家。許是在想事情,以至於一旁迴廊的盡頭站着的幾個人他也不曾注意到。
“那個地方……”一位原家老爺看了眼原家大堂的方向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瘸了的雙腿冷笑了起來,“我一看到便覺得傷口處隱隱作痛。”
“我等是傷口痛,”坐在推椅上的原家老爺也跟着冷笑了起來,眼神陰翳中有種微妙的暢快,“我當老祖宗是要怎麼解決這件事呢,原來是要花錢買民間那批硃砂。”其實,這也是猜得到的事情,畢竟如今還可以調用到的硃砂就只有那一批了。
“不過聽說有人截了胡。”先前開口的原家老爺一哂,滿臉不屑,“如此最好了,倒要焦家那幾個也看明白,她原嬌嬌得勢一日,改日倒黴的就是我們這些人了!”
想來焦家那幾個經此一遭馬上就要看清楚了,幾個原家老爺冷笑了起來。
只是,事實卻並非如此。
“家裡庫房裡的硃砂出了一些問題。”大抵也是說清楚緣由了,一個焦家老者出面對族裡那幾個備着東西準備遠行的小輩拿出了一隻手令,“拿我們的手令,去陰陽司調用硃砂吧,其餘的,我等都給你們備好了。”
頓了頓,對上幾個有些忐忑的小輩,那個焦家老者捋須忍不住又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你們姓焦,這族裡未來總是你們的,越不過你們去!”那個焦家老者嘆了口氣,指了指隔壁,又道,“原家那幾個已經廢了,且還對族裡深有怨言,你們往後也少同他們走動走動吧!”
族裡發生的事情又怎會瞞得過他們的耳目?原家那幾個心有怨恨早是不爭的事實了,他也知曉家裡幾個小的未必是多麼心志堅定之人,有些話還是攤開來說得好。
這話一出,立時說的幾個焦家小輩臉色通紅了起來,忙諾諾的應了下來。
他們私下與原家那幾個見面的事還是讓族叔們知曉了,還險些對族裡有了怨言,好在最後沒有被說動,否則還當真是不知道要以什麼顏面面對祖淑萌呢!
有手令,就能去陰陽司取,這每年硃砂最大的去處就是陰陽司,那裡頭自也有他們的一份,所以說,族裡是不會忘記他們的。
“眼下,你們就去吧!”給了手令的焦家老者揮了揮手,道,“手令也不要還回來了,往後若缺了什麼東西,去陰陽司取就是了。”
給了這個手令,相當於是一個承諾,幾個焦家小輩隨即激動了起來,連聲應是,而後便急急出了門,去往陰陽司,再過幾日就要出發了,東西自然早早準備的好。
看着幾個焦家小輩離去的背影,那個焦家老者才鬆了口氣,轉頭道:“原諸,你看這不是沒事了嗎?”
誰曉得那批硃砂居然被人提前訂走了,臨到末了還是將手令給了出去才安撫住了族裡的小輩。
“我原家已經鬧成這個樣子了,可不能再讓焦家出事了。”原家老祖宗從樹影中走了出來,長嘆了一聲,鄭重的朝那焦家老者施了一禮,“這次,是原諸欠了你的人情。”
他們都清楚,不能讓焦家再鬧出什麼不睦的事情,這家裡經受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你我親如一族,”那個焦家老者見狀連忙將他扶了起來,正色道,“何須言謝!”這種時候若是再分個你我,那當年聲勢浩大進京的事情就真成了笑話了。
這個手令是陛下給焦、原兩家的,肯拿出來自要兩家一同點頭。
“還真是沒想到有朝一日,你我也會爲這種小事發愁。”原家老祖宗被扶起身之後,深有感慨,“原來這些看不起眼的小事還當真能攪的族裡雞犬不寧。”
當然,焦家這幾個孩子不是嬌嬌,做不出什麼慘絕人寰的事情,可若真鬧起來,也足夠叫人喝一壺的了。
正是因爲明白這一點,纔會將手令提前給了出來。
有此手令,焦、原兩族每年都能從陰陽司那裡分走一批硃砂。
看着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手令,陰陽司的小天師柳離遲疑了一刻,道了聲“等等”之後便轉身入了陰陽司的內堂,不多時,便從內堂中帶出一個人來。
這個人手裡還抱着一本賬冊。
張解。
幾個焦家小輩朝他點了點頭,喚了聲“天師”之後,便開口道:“我們來領硃砂的。”
“好說。”張解聞言笑了一笑,走到他們面前柳離的位子上坐了下來,翻開那本賬冊,翻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擡頭問他們,“你們要硃砂?”
語氣中是明顯的疑問。
是啊,他們要硃砂。幾個焦家小輩見他這樣的反應似乎有些疑惑,忍不住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有啊!”張解將賬冊倒了一下,讓賬冊正對着他們,道,“你們焦、原兩家今年的硃砂早已用完了,且連明年的都佘上了。”他說着指了指那一行紅字,道,“你看,你們眼下還欠着陰陽司的硃砂呢!”
明明白白寫着,自然做不得假。
幾個焦家小輩顯然已經呆住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家裡竟給了這麼一隻不能用好要倒欠陰陽司的手令。
“怎麼可能?”其中一個焦家小輩忍不住道,“族叔們怎可能騙我們?”
“就是,我們在家裡可不曾聽說來陰陽司取過什麼硃砂啊!”如果從陰陽司取回了硃砂,家裡定是有記錄在冊的,這一點,先前原家那幾個來找他們時,他們有些害怕,也翻過家裡的賬了,並沒有看到家裡今年有從陰陽司取過東西。
莫不是騙人吧!幾個焦家小輩眼裡浮現出了幾分疑惑之色。
這樣的神情看的張解忍不住笑了。
“這賬冊做不得假的,”他說着指了指賬冊,道,“你們可以查,”他一邊說着一邊翻着賬冊,道,“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你們每月都取走了大批的硃砂。”
“怎麼可能?”幾個焦家小輩顯然看糊塗了,“家裡幾時用到這麼多硃砂了?”
這一點不止幾個焦家小輩,就連一旁的柳離也有些疑惑。
“是宮裡,大殿下那裡。”張解認真的爲衆人解惑,“大殿下的藥需要大量的硃砂維繫。”
原來是這個緣故!只這一點,幾個焦家小輩不肯認同了:“那是爲大殿下治病,怎的也要算到我們的頭上?”
對此,張解只站了起來,理了理坐的有些發皺的官袍,漫不經心的說道:“大殿下的病治好了,功勞是你們的,誰也沒有跟你們搶去。怎的既然領了功,所要的花銷卻要整個陰陽司來替你們承擔?賬可不是這麼算的。”
雞毛蒜皮的小事之所以頭疼卻又無解歸咎到底還是因爲在理。 而這件事,陰陽司是在理的。
一旦在理,那這個說法就是站得住腳的。幾個焦家小輩聽的也急了:“那是原嬌嬌自己的功勞,同我們沒什麼關係!原家領了,我焦家沒領呢!”
所以,別說親如一族了,就是親兄弟,這賬也要算清楚了。女孩子的聲音彷彿就在耳邊響起,“不要小看這種事,有時候家裡的天翻地覆最初就是這這一筆兩筆的賬引起的。”
張解笑看着那幾個急的跳腳的焦家小輩,指了指手令右下角提醒他們,道:“焦、原兩族是一起的。”同氣連枝到手令都用一塊,“她的功勞,就是你們一起的功勞。”
這話自然是沒有錯的,可有些話說起來沒錯,不代表真的沒錯。功勞?這治大殿下的功勞他們哪個享受到了?
幾個焦家小輩臉色大變:去他個同氣連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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