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一詐?這倒是個好方法!甄仕遠心中一動。不過對上眼前含笑而立的女孩子,卻只板着臉道了聲“知道了”。
方法是個好方法,只是作爲上峰的面子還是要的,不能採納的那般乾脆。
喬苒倒沒有在意甄仕遠的心思,說完只笑了笑便出去了。
從甄仕遠辦公的屋堂裡出來的時候正碰到了在廊下揹着一隻手走動擡頭望天,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徐和修。
一見她出來,徐和修便咳了一聲,轉頭看向她,作驚喜狀:“喬大人,巧了。”
演戲演的如此刻意,真叫人看不下去了。
喬苒默了默,走過去:“徐大人出來看雪麼?”
徐和修點頭道:“是啊!難得的大晴天,長安城好多天沒見這樣的好天氣了。”
喬苒看了看頭上的日頭,轉而看向面前的徐和修:“徐大人看起來挺閒的啊!”
徐和修客氣道:“還好。”
喬苒臉上神情不變,又道:“可我聽聞甄大人手頭辦的案子點了你協辦,大人都忙的眼底烏青彷彿吃了拳頭一般了,你怎的還有空看雪?”
女孩子目光清澈,一臉無辜不解的樣子。
要是真無辜纔怪了!徐和修抽了抽嘴角,終於忍不住,道:“喬大人,我就是想許久不見你了,出來同你打個招呼罷了。”說着他指了指自己眼底淡淡的烏青,又道,“你看,其實我也挺累的。”
喬苒視線從他眼底掃過:“還好,比甄大人要好不少呢!”
徐和修沉默了下來,終究還是嘆了口氣,說了實話:“最近心煩氣躁的,見你回來了,便來見見你。”
“見我做什麼?”喬苒問道,臉上探究之色不似作假。
徐和修噎了一噎:“這不是爲了同僚之誼……”
喬苒道:“方纔大堂裡同僚已經表示過了,也打過招呼了。”
徐和修只覺喉中噎的更厲害了,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了起來:“你我的交情怎麼能同一般人一樣呢?我是特意來見見你……”
“你這話不要亂說。”眼前的女孩子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瞥了他一眼,道,“不然我告訴張解說你覬覦我的美貌。”末了還不忘加一句,“他午時就過來了。”
這話嗆的徐和修一張臉憋的通紅,不敢置信的指着她:“你,你……”
瞧着她素日裡也是個矜持的,這等時候怎的居然敢說出這樣的話?就是當真定下婚約的,不,就算是成了親的也少見這麼直白的恃寵而驕威脅告狀的。
看着徐和修瞪圓的眼睛,喬苒笑了,這才一掃方纔的無辜木訥,轉而淡笑道:“徐大人,有事不妨直說。”
這纔像平日裡那個她嘛!徐和修鬆了口氣,目光不住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子。看來這解之陪着去一趟山西路還是有用的,這一回來彷彿換了個人一般。十妹妹這些天爲了承澤的事悶悶不樂的,看來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這個事啊!他摩挲着下巴,一時思緒萬千,卻聽到一旁喬苒的聲音響起了。
“說起來我離開京城前,
謝大人就總是忙,這都幾個月了,他還是忙嗎?”喬苒瞥了眼大堂,或坐或站或議論或相爭的那些官員裡並沒有謝承澤的影子。“他俸祿不要了?”
“他又不指望俸祿過活。”提到錢的事,徐和修本能的捏緊了腰間的錢袋,語氣中有些憋屈,“他謝家子弟的例銀夠花了。”不像他,同樣是大族子弟,每日過的磕磣極了,更別提解之手中巨財了,三個人裡頭就他憋屈,就連告假都不敢輕易告假。
喬苒笑了笑,提到謝承澤便又順口提了一句:“那個徐十小姐的話本子寫的不錯,紅豆他們在等着出第二本呢,一直嚷嚷着讓我同你說說催催徐十小姐什麼時候上第二本。”
徐和修聽她提起話本子,忙道:“快了快了,聽十妹妹說已經寫到一半了,想來很快就能看到了。”
喬苒道了聲“好”,這纔看向徐和修,道:“你見我是想問闕樓的事吧!”
闕樓的事已經成了禁忌,他確實想問,憋的慌,可聽她就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徐和修還是立時變了臉色,本能的四處看了看,見周圍無人才鬆了口氣,朝她做了個噓聲的手勢,道:“喬大人,你可小聲點,此事說不得!”
“說不得你便在這裡同我說看雪什麼的這些廢話嗎?”喬苒倒是不以爲意,而後瞥了眼徐和修,道,“我可是聽甄大人說了,你心裡惦記着闕樓的事,讓你幫忙查案都沒有好好查。”
這副說教似的口吻聽的徐和修一怔,忙本能的回道:“沒有,我還是好好查的。”
回完這一句,對上面前面色如常的女孩子卻又覺得有些奇怪,所以方纔她進去甄大人辦公的屋堂覆命,甄大人是順帶向她告了他一狀嗎?這到底誰是誰的上峰?怎的總覺的此事怪怪的?
徐和修有些疑惑。
喬苒瞥了一眼面色疑惑的徐和修,不等他有所反應,轉而淡淡道:“闕樓這案子我接手了,往後也不是說不得的事了。”
這話一出,徐和修當即大喜過望:“你接手了?太好了!我還怕尋個什麼老糊塗或者亂七八糟的人查成一團糟呢!你接手便太好了。”
喬苒下意識的摸了摸袖袋,沒有說話。
闕樓的情形她沒見過,不過結果應該也能猜到一二,那些闕樓裡的人應當無一生還,聽甄仕遠的口吻還挺可怕的,所以特意讓她帶上張解。
人死了,怎麼死的總要有個說法,尤其這些子弟中不乏大族中人,譬如徐和修的二堂兄就牽扯其間。這案子若是辦不好,因此牽連大族的名望,那就麻煩了。
“老實說,我還以爲陛下先前是準備徹底將事情揭過去了。”提起得知消息那日的情形,徐和修神色便不由凝重了起來,“畢竟事已至此,無人生還了,而且由陛下出面,徹底平息此事是可行的。”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陛下不準備揭過此事。”說到這裡,徐和修不無感慨,他轉而看向暗她道,“不過,選你來辦此案倒也是陛下英明。”
既然要徹查此事,便要選個全然與這些大族無關的人來徹查,而喬苒這個纔來京城不到一年的特殊官員身份合適。至於能力,同爲同僚,她的手段徐和修簡直再清楚不過了。當然,陛下應當也是清楚的,否則又怎會將山西路的事情交給她來處理?有她辦,他當真是鬆了口氣!
喬苒笑了笑,她是個自謙的人,這種誇讚的話就不接了。
“好了,我要做事去了,你沒有別的事的話,我便先走了。”喬苒說着提着手裡的話本子就要離開。
徐和修看了眼她手裡的書,有些意外:“你還看《鬼神錄》這等鬼怪亂談啊!”
喬苒點頭,抱着手裡的《鬼神錄》,指了指甄仕遠的屋堂,道:“甄大人好似在找你,我就不同你多說了。”
女孩子走的飛快,不過轉眼的功夫便已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來了。
那句“我十妹妹很想見見你”終究還是沒來得及說出口,徐和修搖了搖頭:算了!總是一起在大理寺做事的人,她既然回來了,那這機會就多的是了。也不知道爲什麼十妹妹這幾日一直在催着想見她。
若是見過的女兒家的情誼倒也罷了,可明明沒見過啊!有哪門子的情誼?徐和修甩了甩腦袋,將莫名其妙的念頭甩了出去。向甄仕遠那裡走去。
大抵是她那句“接手”起了作用,壓在心頭多日的那塊巨石彷彿突然不見了蹤影,徐和修走入甄仕遠辦公的屋堂,才一進門,便見從卷宗後擡起頭的甄仕遠朝他招了招手:“徐大人,你過來。”
徐和修走過去,低頭看向頂着兩眼烏青的甄仕遠,呃,甄大人這般嚴肅的頂着兩隻烏雞眼的樣子委實有些滑稽。大抵是心境變了,看到這樣的甄大人他竟然都能如平日那樣打趣了。
甄仕遠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看向面前捂脣偷笑的徐和修暗罵了一句:這臭小子!
不過,眼下還是說正事要緊。
“徐大人,你幫我辦件事。”甄仕遠轉着手裡的印章,說道。
……
好多天沒在大理寺飯堂裡吃飯了,對於喬苒這個唯一的女官,飯堂的廚娘也很是熟悉,見她回來,昧着良心看着女孩子肉嘟嘟的臉道了一句“瘦了”,而後將裝獅子頭的小碗特意多給了她一碗。
喬苒胃口不錯,吃飽了才起身向衙門外走去,甄仕遠安排的官差已經在門外候着了。
張解是在午時過來的,過來的時候,喬苒正在大理寺衙門前打量着甄仕遠指給她的官差。
“這小子叫平莊。”甄仕遠指着一個同唐中元差不多年紀的官差介紹道。
喬苒看着那個年輕官差,有些意外:“這人長的這般俊俏?”
身邊忽地一冷,甄仕遠看向她身後臉上喜怒不辨的張解,暗道了一句不好。
瞧着她也不似那等只看臉面的人,怎的突然冒出一句這樣的話?還好巧不巧正是人家張天師過來的時候。
這要是他家夫人當着他的面誇一句別的男人好看,這心裡怕是膈應了吧!甄仕遠緊張了起來。
對此,女孩子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喊了聲“張解”,繼續打量平莊。
張解嗯了一聲走過來,順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個叫平莊的官差,只略略一頓,便開口道:“身手也是極好。”此人吐納呼吸的頻率與普通人不一樣,應該是會內家功夫的,同唐中元那樣的官差不一樣。至於俊俏……張解看了眼身旁的女孩子,她看着平莊眼神中滿是奇怪的審視。
張解鬆了口氣:雖然知曉沒有別人能撼動自己在她心裡的地位,可還是要確認一番的。
“苒苒。”他柔聲喊道。
這一聲“苒苒”把正腹誹的甄仕遠憋的老臉通紅,險些沒憋過氣去。
喬苒很自然的應了他一聲,眼角餘光一瞥,見甄仕遠臉色不對,忙問:“甄大人,你沒事吧?”
甄仕遠連連擺手示意他們不用管他。
按說兩情相悅喊一聲“苒苒”也沒什麼毛病,可不知道爲什麼,眼前這兩人之間一句“苒苒”真叫他有些吃不住。
對甄仕遠的反應喬苒不以爲意,今天她這個許久不見的上峰一直有些怪怪的,不用在意。她看向面前的平莊,眉頭微蹙:“有點太俊俏了。”
這個叫平莊的官差委實生的太漂亮了,脣紅齒白,如春花曉月一般的芙蓉面,一身同旁人別無二致的官差衣袍,卻偏偏穿出了幾分明豔。
她當然不是以貌取人,更何況張解也說此人身手極好,可這樣一個人走在官差隊伍裡也實在太出挑了。
“他是……哪家大族子弟送來歷練的嗎?”喬苒指着那個平莊問甄仕遠,“我之前沒見過他。”
不是疑問,是肯定。她對自己的記憶有信心,更遑論這個平莊張這副模樣,若是見過定然會有印象的。
“大督護今日送來的。”甄仕遠道,“點明瞭最好跟着你歷練歷練。”可能是山西路之行,她的能力給周世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特意找了個族中子弟送過來了。
這個倒沒什麼問題,周世林先前在路上就隱晦的提過了。只是……喬苒想了想, 還是認真道:“城裡豢養面首好美色的公主不少,他這等姿色帶着走來走去會不會不太安全?”
聽到“這等姿色”時,那個叫平莊的官差臉皮肉眼可見的繃了下,而後面無表情的說道:“喬大人放心,平莊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
喬苒哦了一聲,對一旁的張解道:“那便走吧!”能自保就不關她的事了。
張解也跟着看了眼那個叫平莊的官差,沒有再提,只走過去對駕車的官差道:“我來吧!”
看他這副熟門熟路的樣子,甄仕遠讓一旁巴巴看着自己的官差退了下去。
待到女孩子走入馬車,平莊翻身上馬,朝甄仕遠擡了擡手。
坐在馬車前的張解看的忍不住挑眉:“大督護弄來的人倒似是出身江湖。”
喬苒掀開車簾望去,正看到平莊這擡手抱拳的一禮。
“確實有些像,”喬苒道,“不過看長相,他好似不太像周家子弟。”
畢竟周世林粗獷憨厚的相貌和平莊精緻秀氣芙蓉面的樣子簡直宛如兩個天地的人一般。
“改日問一問周世林。”張解說道,“他不似唐中元知根知底,便是周世林弄來的也需問清楚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苒苒都已經答應他了,這種也不知哪裡來的不知人品的野男人還是離苒苒遠一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