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孩子已經跟了她好幾日了,能點破她的身份自然不奇怪。
林娘子道:“我只是個做燈的,你跟着我作甚?”
“對啊,林娘子只是個做燈的。”女孩子聞言將手邊拄着的樹枝插在腳下的泥土裡,人借力懶懶的靠在樹枝上,“而且做得燈世間獨一無二,就連燈骨也是。”
林娘子朝她看了過來,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巴陵公主那兩個男寵死之時,林娘子在場吧,還用燈骨傷了人。”女孩子站在那裡,笑容舒展,聲音柔和,說出的話卻讓人腳底生寒,“不過殺那兩個男寵的應該不是你,是房值周,他用阿芙蓉殺了那兩個男寵。”
“你既然知道我在場又怎知不是我殺了那兩個男寵?”林娘子擡了擡眼皮,看着她,“爲什麼你會覺得房值周也在場?”
“封仵作的驗屍結果顯示那兩個男寵的指甲縫中有混了金瘡藥的皮屑,可見他二人抓傷的那個人當時一定受了傷,我問過房值周的身邊人,他當時身上有傷,是摔傷所致,而那日見到房值周的屍體他臂上結痂的傷疤也證實了這一點。”喬苒說道。
“有傷的人多的是,未必是房值周。”林娘子道。
“可是能拿出大量阿芙蓉的人不多,而且林娘子你雖然嫉恨巴陵公主,卻並沒有殺那兩個男寵的理由,所以,只可能是那兩個男寵無意間偷聽或者偷看到了什麼,被房值周滅口。”女孩子說着拔起泥裡的樹枝走了過來,“他當年既然能爲防消息走漏,一次將新通商隊六十餘口人屠盡,可見是個極爲謹慎的人,男寵會被滅口不足爲奇。”
林娘子擡眼,看向走到她面前的女孩子:“你知道的還真不少。”
“我還知道林娘子雖是招婿,卻同夫婿青梅竹馬,感情甚好。可巴陵公主卻瞧上了你的夫婿,派人將你夫婿擄去,你夫婿自是不肯,卻被人灌了大量阿芙蓉而死,同那兩個人一樣。”喬苒說道。
阿芙蓉是陛下所禁,所以就連死都只能稱作是惡疾,而不能同阿芙蓉有關。這是民間傳聞,卻不代表權貴不清楚此事。
林娘子一哂,臉上露出了幾分嘲諷之色:“原先還以爲我等這些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的事沒有幾個人知道,原來知道此事的人並不少。”
喬苒沉默了一刻:這件事是在大理寺的庫房中查到的。以技藝得了陛下親眼的林娘子夫婿突然身死,
當時陛下正是憐她技藝的時候,便讓人查了一查,而後便查到了巴陵公主的身上。再怎麼憐惜一個民間女子,陛下也不可能在那個時候定巴陵公主的罪,只過了些時日借了御史臺那些人的嘴,罰了巴陵公主一通,而後又破格將林娘子提入匠作監做了女官。
只是這些補償和責罰,對於痛失夫婿的林娘子來說恐怕只是雪上加霜罷了。
“我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麼事,讓林娘子你同房值周有了私情。”喬苒繼續道。
林娘子垂眸:“你連我與房值周有私情都知道?”
喬苒點頭:“房值周這樣行事謹慎的人會爲防消息走漏毫不猶豫屠盡一支商隊,殺了巴陵公主的兩個男寵,卻唯獨留下了你,我當時便覺得林娘子同他關係定然匪淺。”
“這之後在房值周死的那間屋中發現了一隻潑翻的茶盞。我們去看時,茶水還留在房中。我問過百勝樓的人,因着當時房值周和甄仕遠二人身上衣裳髒了,是去換衣裳的,便沒有讓人給他二人端茶水過去。甄仕遠那間屋中沒有茶水,足可以證明這一點。而房值周屋中有茶水,可見有人在房值周死前端了杯茶水給他,他這樣的人當然不會隨便喝來路不明之人遞來的茶,小廝又不在身邊,足可見遞茶水給他的定是他信任之人。”
“我問過房值周身邊的人,同甄仕遠動手身上被潑了一身飯菜之後,他還特意讓身邊的小廝去他的知香閣指定要了一隻特製的香囊,而那隻香囊的香味同林娘子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再聯想他死時打扮的衣冠楚楚的樣子,可見他不是爲了吃飯纔去的百勝樓,而是爲了私會一個人,”女孩子說到這裡,眉眼微挑,目光清亮的看向林娘子,“他爲了見你。”
“這隻香囊叫作見卿,我雖然不大懂什麼風花雪月的東西,卻也能猜到房值周傾慕於你,”喬苒接着說道,“林娘子如此風姿,被人傾慕自也沒什麼特別,更遑論,你夫婿已死,他夫人也亡了,按理說被房值周這等出身相貌的人傾慕也不是什麼壞事,只可惜林娘子並不喜歡房值周。”
聽到這裡,林娘子嗤笑了一聲:“你說的都對,他是房相爺的侄子,相貌又好,看上我一個失了夫婿的寡婦,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我該珍惜纔對。”
“林娘子對夫婿一往情深,就算不喜歡房值周,以房值周的本事也萬萬不至於讓你厭惡甚至殺了他纔是,”喬苒說道,“所以我猜林娘子定是後來發現夫婿的死同房值周有關?”
林娘子嘆了一聲,忽地瞥了她一眼,“女子生了一副好相貌是好事,可若是招了豺狼的覬覦那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難不成是房值周覬覦林娘子,就連所謂的巴陵公主殺害你夫婿之事也是房值周背後的手筆?”想到這裡,喬苒在一瞬間的訝然之後很快便點了點頭, 肯定道,“能暗中行阿芙蓉的勾當一行數十載的人自然心思深沉,能做出這種事不奇怪。”
林娘子嗤笑了一聲,道:“也是天也憐我,前不久武陵巷子有戶宅子下挖出了一截地道同六十多具白骨,我才驚覺巴陵公主害我夫婿之時是從何處弄來的這麼多阿芙蓉……”
喬苒道:“那是我租的宅子。”
林娘子的話音截然而止,向她看來,木然的臉上有一瞬間的怔忪。
喬苒又道:“不過現在已經搬走了。”
風吹過,一瞬間的安靜之後,林娘子再次開口了:“所以,我去長安商會偷了公主府的賬冊,想看一看賬冊上能不能找出些蛛絲馬跡。”
喬苒默然:那本賬冊她已經見過了,方纔見到她留下的賬冊更證實了林娘子與此事有關。更巧的是,林娘子去偷賬冊的那一日,她也撞見了。
這還真是……緣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