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老爺呢?”兩個小廝還在怔忪時,便聽到爲首那個一身無賴氣的年輕公子出聲了,他斜了眼屋裡影影綽綽的人影,冷笑了一聲,道,“我們登門拜訪來了!”
看着“橫死”在地上的兩塊門板,兩個小廝心中腹誹:你這是拜訪的態度麼?分明是來者不善啊!
眼前這羣人有人滿身匪氣渾身上下寫滿了“我不好惹”譬如這個手裡拿着把扇子,上頭寫了個“衛”字疑似就是騾馬市赫赫有名的長安第一紈絝衛爺的;有人一身官袍,肅然不語,不過從她身上大理寺的官袍,以及整個大理寺就只一個女官的事實來看,應該就是前些時日聲名正盛的喬大人;更有人被打的鼻青臉腫,不過即便臉腫的跟沙包似的也能從那穿金戴銀的“不俗”品味中認出這就是他們大老爺的三弟週三爺。
面對這樣一羣人,小廝發出了同一個時辰前周大夫人同樣的感慨:這些人就不似是一路人。
眼下,這樣一羣不似一路人的人踹壞了他們兩塊門板登門拜訪,這不就差把“我們是來找茬的”這句話寫在臉上了嗎?
兩個小廝回過神來,第一反應便是“忠心”護主:“我們老爺不在,他出……”
“不是說讓他滾麼?”一陣怒吼聲從身後的屋裡傳來,隨着“悉悉索索”的穿衣聲伴隨着女子嬌柔的安撫聲,屋裡傳來的聲音越發響亮,“給他取名棒槌,他還真是個棒槌不成?告訴他再不滾,爺可不客氣了!”
在屋裡人說話時被衛君寧一視同仁的踹了兩腳的兩個小廝此時已徹底放棄了抵抗:得!再機靈的小廝也扛不住豬一樣的主子。
一旁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周老三大有一副“我不好過你們也別想好過”的架勢,聽屋裡傳來的聲音連忙“大義滅親”向一旁那個大理寺女官揭發道:“喬大人,嘿嘿,喬大人,誒喲,衛爺,您少踢兩腳啊!我作證,裡頭的絕對是我大哥跟他姘頭小桃紅,你有什麼問題,直接把他抓去大理寺審問便是了,若是不開口交給刑部的老爺們,若再不肯開口,就拿他兒子威脅他,我大哥他那方面不大行,這麼多年才得了這一個兒子,自然寶貝的很,嘿嘿!”
如此揭發還真是揭發的徹底,衆人感慨了一番真是“兄弟情深”!衛君寧回頭看向喬苒,搓了搓手,激動道:“喬大人,要不要動手?”
見喬苒點頭,得了准許的衛君寧當即就一馬當先的邁步向前走去,恰逢他走到屋前時,屋裡人也因着久久得不到迴應,
開門想看看怎麼回事。
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對着出現在門口的一男一女,衛君寧毫不客氣的兩手一伸,大喝了一聲伴隨着一陣尖叫,就將這一男一女的脖頸鎖在了腋下。
低頭看了眼那個男的,衛君寧欣喜邀功道:“喬小姐,這就是周老大,我見過的!”至於旁邊那個慌神眼珠亂轉的一看就是那個什麼青樓從良的小桃紅了。
喬苒點了點頭,看了眼慌張錯愕的周老大,道:“人我便帶走了,這次多謝。”
多虧了衛君寧,她此次找人才能這般順利。
……
隔日一大早,喬苒早早便來了大理寺,昨日半夜裡才找到的周老大今日自是要問上一問的。待走入大堂,正見徐和修捧着一本書朝她擠眼睛。
喬苒見狀,忍不住微微挑眉,邁步走了過去。
“喬大人,今日來得早啊!”徐和修生硬的客套着。
喬苒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可是有什麼事?”
徐和修摸出路上順路買的梅子飲,咳了一聲遞過來道:“路過李記梅漿鋪子買的,請你喝。”
喬苒垂眸看向觸手還有些冰涼外面冒了一層水汽的梅子飲,李記梅漿鋪子的漿水本來就貴,這個天這些用冰塊保存的冰梅子飲更是貴。
酸酸甜甜的梅子飲,也是她喜歡的水飲之一。
盯着徐和修討好的模樣看了片刻,喬苒伸出的手頓了頓,又收了回來,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手頭委實不豐,卻突然對我如此大方,徐大人,可是有什麼事?”
聽他這般說來,徐和修這才幹笑了兩聲道:“喬大人不愧是喬大人,一猜便知在下有事!”
這拍馬也拍的太過刻意了,畢竟他臉上就差明晃晃的寫着“我有事”五個字了。哪還用猜?
喬苒笑了笑,並沒有點破他,只是接過梅子飲,淡淡道:“什麼事,說罷!”
徐和修這才咳了一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撇過臉,道:“……那個,這月十六是我生辰,我不準備在家裡過,準備在外頭同朋友過了。喬小姐也是我的朋友,自是要請的。”
原來是生辰啊!喬苒點頭道:“好,到時宴席在哪裡,你說一聲便是,我定當前來。”
作爲一個即將生日的“壽星”,徐和修顯然是個極其主動的壽星,聞言忙道:“就在家裡,到時候給你發帖子。”
聽喬苒“哦”了一聲之後,徐和修紅着臉,咳了一聲又道:“你人來就行了,禮物什麼的就不要帶了,怪不好意思的。”
這意思是他還挺期待禮物的!喬苒再次“哦”了聲笑了:徐和修的性子很多時候更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就如同裴卿卿生辰會故意在她面前大聲說着提醒她不要忘記了一般。
見她應了下來,徐和修這才重新翻開了桌上的書冊,道:“我這裡也沒什麼事了,喬大人你做事去吧!我也做事了。”
喬苒點頭,轉身至一半卻又突然轉了過來,指了指徐和修翻開的書冊道:“你翻錯了,這不是卷宗,是話本子。”而且還是那本徐十小姐寫的話本子。
縱使活着的人在努力想辦法從陰影中走出來,卻到底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很多事情需要慢慢來。
看到自己順手翻開的話本子,徐和修臉上的笑容稍斂:十妹妹……
拿着竹筒梅子飲走出了大堂,喬苒先去了甄仕遠辦公的屋堂,在屋堂裡她並沒有見到甄仕遠的人,不過從今日同昨晚離開時截然不同翻得雜亂的桌案來看,甄仕遠應該回來過,估摸着今日一大早便又去長春樓了。
問話什麼的都試過一番之後便只得用最原始的辦法尋人了。偌大的長春樓,每一間房,每一面牆,每一寸地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是個繁雜冗餘的過程,枯燥卻又不得不爲。
喬苒看了片刻之後,出了屋子,叫上唐中元去大牢。
因着周老大此時可謂是重犯,是以理所當然的被安置在了最裡頭的大牢,要去見周老大,勢必要經過那些被關押起來的使館使節。
喬苒肅着一張臉經過牢房,在經過那些使館使節身邊時,幾個使館使節從牢房中探出頭看了過來。不過詭異的是,原本以爲見到她會喊“冤枉”的使館使節們並沒有出聲,只是安靜的看着她經過門前,而後目送着她遠去了。
這情形不知爲什麼總讓人覺得無比詭異。待到繞過轉角,關押使館使節的牢房已經被遠遠甩到身後之後,喬苒突地重重地鬆了口氣,問身旁陪伴的獄卒,道:“他們幾個沒有鬧吧!”喬苒說着指了指關押使館使節的方向,強調道,“我是說那些使館使節。”
獄卒擡眼看她:“喬大人,咱們大理寺的伙食,你是知道的,關進來的大多樂不思蜀了。”
喬苒默了默。
那獄卒又道:“也就謝家那位關進來的時候鬧了鬧,不過現在也不吭聲了,不出去胡天海地的亂來,在大牢裡作息規律,反而還胖了不少呢!”
喬苒腳下一停:“……”
不是獄卒提起,她都快險些忘了謝奕這號人了,謝家大房倒是消停了好久了,這謝奕也在大牢裡關的白白胖胖的,許久沒聽他鬧出什麼動靜來了。
對上獄卒一臉求讚揚的表情,喬苒強忍着嘴角微抽的衝動朝獄卒點了點頭,肯定他確實做得不錯。
“那些使館的使節也一樣,其中唯一有點意見的就是那個重點看起來的樸先生,說他腦袋上被打了,吃不得辣,問我能不能給不辣的飯食。他以爲我大理寺大牢是什麼地方,是客棧還是酒樓?還讓他點菜不成?”獄卒冷哼道,“我沒理他,有什麼吃什麼,還想挑?”
喬苒再次點了點頭,肯定了一番獄卒的做法,而後在獄卒再次開口前打斷了他的話,道:“我們到了。”
昨日那個從城外莊子上抓來的周老大就被關在這裡,臉上同他那三弟一樣鼻青臉腫青紅交加的,當然,這也同樣出自衛君寧的手筆,不,是腳。
本來周老大是可以避免同他三弟、棒槌以及那兩個小廝一樣挨踹的命運的,誰讓昨天他們道明瞭來意,準備將他“請”去大理寺時,這周老大想溜呢!
這下好了,原本是請來大理寺,現在成了“請”來大理寺了。
相比他而言,那個姘頭小桃紅就明顯聰明瞭不少,眼見他們一羣人過來,連哼都沒哼一聲,當場便跪了下來。
這一跪,自然也就少吃了不少苦頭,所以小桃紅可說是毫髮無傷的被請來的大理寺。
眼下這周老大的親親心肝小桃紅被關在了隔壁的隔壁,同周老大用一個偷雞摸狗的慣盜囚犯相隔開來,以免這二人串供。
衛君寧昨日那一踹似乎作用不小,周老大頂着一張花花綠綠的臉見她過來,連忙起身,無比乖覺的向她看過來。
喬苒讓獄卒開了鎖之後便帶着唐中元走了進去,身上戴了枷鎖的周老大見她進來忙喊:“大人饒命。”
“好了,莫說那些廢話,我們說說正事。”喬苒擡了擡眼皮,道,“你可知曉我抓你來做什麼?”
周老大瑟縮了一下,正想隨便編排個由頭糊弄過去,女孩子已經先他一步開口了。
“摸想着扯謊了,你明明人就在長安,卻謊稱去了絲路,不是因爲事先收到了風聲,先避一避風頭?”喬苒冷笑着問她。
周老大聞言,忙道:“大人,你也知道,小桃紅才幫我生了個兒子,我盼了許久了,所以便想着同她在這裡過幾個月的小日子而已。”
不過一句試探便看得出這姓周的果然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女孩子挑眉:“所以你在外室這裡卻扯謊是想瞞着誰?”女孩子說着轉了轉眼珠,“你夫人?”
本眼神遊移着想說辭的周老大聞言便忙不迭點頭道:“對!對,我夫人!”原本還想不到由頭,面前這位女官大人倒是提醒了他。
“可你周老大素日裡根本就不懼夫人啊!”喬苒笑了,道,“你連帶着外室到你夫人面前示威,嘲她是不生蛋的母雞這種事都做過了,又哪來的畏懼?”
周老大一怔,冷汗涔涔:他似乎總算意識到了眼前這個看着年紀小的女官大人爲什麼會先前聲名如此之響了,她分明是一早便挖好了這個坑,就在等着他往裡跳呢!
“好了,莫要廢話了。”女孩子冷笑了一聲,說道,“你以爲我等沒點證據會胡亂抓你?你若是不肯招,自有的是人肯招。誒!可憐小寶那麼小就沒了父親,你說這小寶伺候是跟他那個青樓出身本事全無失了倚仗只能重操舊業的娘呢還是跟你那個怨極了夫君收留夫君外室子的夫人?”
周老大臉色頓變:小寶養到家裡那個只會哭哭啼啼病懨懨的黃臉婆膝下?就自己先前的那些作爲, 一旦自己不在了,那黃臉婆不磋磨小寶纔怪了!可跟小桃紅……的話,他雖然貪慕小桃紅的溫柔鄉,卻也沒到昏了頭的地步,沒了他,這娘們多半是要重操舊業的,到時候他的小寶……長大了怕不是淪爲青樓裡的龜公便是被送去做了小倌,他唯一的一根獨苗,這怎使得?
見周老大臉色精彩紛呈,喬苒便知道這句話是說到他心坎裡去了。
對這等精於同人打交道的人以情動人哄騙什麼的都沒用,他們早練就出了一副鐵石心腸了,也只有來硬的。
且先告訴他她已有了證據,否則也不可能這麼快將他找到,而後再用沒了父親的小寶的下場來威嚇他。對於周老大這種人,重要的從來不是小桃紅這等女人,真正叫他放在心上的是那個襁褓裡的孩子。
況且,她說的這些可不是編排的假話,而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