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今日有客上門。
侍婢端着茶點走入屋內,將手中的茶點放下,又爲客人斟了茶水之後,便退到了門口,等待客人的傳喚。
這一連串的動作從頭至尾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只因這是整個黎家教導的最精細的侍婢,特意來這裡爲伺候一位客人,足見這位客人身份絕不一般。
只是與此矛盾的是家裡主事的黎老太爺並不在屋內。
這樣的態度有些怪異,尊貴卻又不夠尊重。
“祖父怎麼出來了?”東西角的涼亭里正同身邊小廝說話的黎兆從亭裡走了出來,對上了迎面而來的黎老太爺。
黎老太爺笑了笑,不以爲意道:“幾杯茶水下肚,出來行個方便罷了。”
黎府的東西角只有涼亭,可沒有其他的地方,這行方便按理說怎麼都不可能行到這邊來,偏黎老太爺就往這裡來了。
看樣子祖父是有話要說了,黎兆扶着黎老太爺進了涼亭。
小廝文竹也走到亭外候着了。
“三郎,你知道今日上門這位是什麼人嗎?”黎老太爺坐下便開口了。
黎兆點頭,說道:“我見了名帖,是那位原小姐的父親,長安原家的原三爺。”
“你猜他今日來是做什麼的?”黎老太爺笑問他。
黎兆搖頭:“不知,”頓了頓,他又道,“或許同原小姐有關?”
“是同他女兒有關,卻不是這個女兒,”黎老太爺說着忍不住輕哂,似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一般,“他爲他另一個女兒來與你做媒了。”
做媒哪有自己上門的?足可見其輕慢,又或許是低視他黎家一個金陵地方豪族抑或是高看他原家門楣,如此高高在上施捨似的態度,真讓人忍俊不禁。
黎兆恍然:“難不成是喬小姐?”
“是啊!”黎老太爺說着,瞥了他一眼,“他自己跑到金陵來了。”
原小姐一出現,
很多事其實就已經有了猜測,譬如“替身”。這件事不需要明說,只看到那兩個女孩子就足以猜到了。而作爲替身的喬小姐,對這位生父能喜歡起來纔怪。原本還不知道怎麼去找這個人,這等時候,這位原三爺竟然自己跑到金陵來,還自己道明瞭身份。
這不跟個笑話一般又是什麼?
黎兆也沉默了下來,片刻之後,緩緩開口道:“祖父的意思是要告訴喬小姐?”
黎老太爺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老夫就是這個意思。你派人去餘杭知會一聲那個恩怨分明、睚眥必報的喬小姐,就說有個自稱她爹的人跑到我黎家來了,我黎家替她把這個人留上一日,她若想看便趕來看看吧!”
……
……
餘杭縣衙前,城裡開豆腐坊的周老爺帶着妹子和外甥女圍着縣衙前的官差問道:“杜大人回來了?”
官差搖頭道:“杜大人過兩日便回來。”
周老爺搓了搓手,不由看了一眼自家妹子,在收到方二夫人的眼色之後,才又硬着頭皮,繼續說了起來:“差爺,是這樣的。我妹子和外甥女要回金陵了,上次榮福齋的事,縣衙裡的差爺說了我這妹子和外甥女在杜大人回來之前不得離開餘杭的,可這……”
妹子和外甥女之意要回金陵,他也沒有辦法。
官差聽的怔了一怔,隨即恍然:“我記起來了,你是腦袋砸桌上那一桌的客人。”
這話一出,周老爺只覺得後頸一涼,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而後才點了點頭:“是,是。”
誰知道好端端出門喝個茶會碰上這樣的事?
昨晚打聽到萬寧觀前走了好些馬車,重傷的那個護衛也被帶走了,妹子便催他過來問問能不能回金陵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一日的事嚇到了,自家妹子和外甥女這些時日總是心神不寧的,叨叨着要回金陵,他被催的急了,也沒有辦法。
“可是杜大人還未回來。”官差看着他們搖了搖頭,道,“你們是那一日的證人,這怕是……”
“放他們進來吧!”
話未說完,便被一道聲音打斷了,一個官差從縣衙裡走了出來,看向他們道,:“可是周老爺和方家的二夫人和二小姐?”
這差爺居然知道他們的名字?周老爺激動了一番,真相說兩句,那走出來的官差卻已經走了過來,圍着他們打量了一番,這才轉過了身,道:“隨我來吧,寫好證詞,你那妹子和外甥女就能回金陵了。”
方二夫人和方秀婷頓時鬆了一口氣,幾乎是拉扯着還在發愣的周老爺便跟上了那官差。
謝天謝地,這餘杭縣衙還是有些人情味的,今兒,她們就能回金陵了。
周老爺卻似是仍有些疑惑:“差爺,先前不是說我妹子和外甥女在杜大人回來之前不能走的嗎?”
話音才落,周老爺便被方二夫人踢了一腳。
“就你話多!”方二夫人低聲道,他這個兄弟哪裡都好,就是太老實了。
那走在前頭帶路的官差對他們之間的小動作視若未見,只是突然停了下來,而後擡了擡下巴,指向前方:“是喬小姐說認識方二夫人和方二小姐,你們要寫便謝喬小姐吧!”
前方椅子上喝茶的女孩子彷彿也察覺到了他們的出現,轉頭往這邊看了過來。
周老爺一下子就認出了面前的女孩子:“哦,是那日榮福齋那個小姐。”
他還記得那個女孩子。
女孩子朝他們笑了笑。
身後隨即響起了一聲驚呼,周老爺回頭,見自家妹子和外甥女抱在一起,臉色慘白,不由無奈的嘆了口氣,忙向女孩子解釋道:“這位喬小姐,我家妹子和外甥女膽子小,被那日的事嚇到之後便是如此了。”
“無妨,人之常情罷了。”那位喬小姐很是和氣。
真真是個說話輕聲細語,一瞧便知書達理的女孩子。周老爺感慨了一聲:也不知怎的,竟會招惹上那樣的兇徒。
“這位周老爺,我認識方二夫人和方二小姐,想與她二人說兩句話,可好?”那女孩子頓了頓,又開口了。
周老爺下意識的看了眼自家妹子,見自家妹子只是抱着外甥女,沒有說話,便當她允了,是以連忙同一旁的官差退到了門口。
待他們離開之後,喬苒走了過來,來到方二夫人和方秀婷身邊,展顏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我又不吃人,怕什麼?”
方秀婷的腦袋自從見了她之後便埋在方二夫人懷裡,聞言,忍不住擡頭,顫着聲音開口了:“你……你知道我們在餘杭?”
女孩子點了點頭,古怪的看了她們一眼:“自然。那一日雖然人多,可你們二位,我還是一眼便看到了。”
就如她們也看到了她一樣。
她也奇怪的很,這兩人怎麼跟轉了性似的,按理說見了她,也該跑出來鬧一鬧了,可這些天居然都藏着掖着不見蹤影,真是怪了。
雖是覺得奇怪,可喬苒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她嘆了口氣,語氣聽起來頗爲遺憾:“原本早該來見你們的,可是爲了阿生的事,這才耽擱了。”
方二夫人抱着方秀婷抖的更厲害了:“你……你又要做什麼?我們這一次可不曾惹你!”
“這話說的,好似我是什麼十惡不赦的惡人一般。”女孩子無奈的搖了搖頭,嘆道,“正好你二人要回金陵,只是想請你二人幫我帶句話給方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