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歌笑了笑,蒼白的臉上露出幾分倦色,她緩緩閉上了眼睛,開口道:“我沒什麼可說的,喬大人你和張天師,一個什麼都知道,一個連死都不讓我死,還有什麼可說的?”
她早知落入他們手裡討不得好,沒想到自己遭遇的卻不是身體上的折磨,而是心理上的。饒是她自忖自己智謀遠超旁人,也有些架不住那雙洞察人心的眼睛。
這是打定主意不配合了。喬苒轉頭對甄仕遠道:“雖說京城權貴不少,可種了這麼一大片蘭花的地方應該不多。”
甄仕遠嗯了一聲,早在她那一句“紅泥”時,他便已經開口喚來人了。
至於這個鶯歌,既然不肯開口那便罷了,現在找人要緊。
甄仕遠蹙了蹙眉吩咐了幾句身邊的心腹。
不多時心腹便架來木樁將鶯歌綁了起來,又爲防她咬舌自盡堵了她的嘴。
怎麼防止犯人自盡他們還是有一套辦法的。
既然沒什麼可說的了,大家也未多留,出了大牢。
“若是實在不肯交待,那麼接下來人就準備交給刑部吧!”甄仕遠嘆了口氣,有些唏噓,“說不準刑部能撬開她的口。”當然,若是撬不開,估計這個鶯歌就是個死人了。
喬苒自然沒有異議,甄仕遠又回頭看了眼垂眸不語的女孩子,默了默,道:“你……就和張天師留在衙門等消息吧,本官帶人出去看看。”
女孩子點頭應下。
甄仕遠帶着剩下的官差走了,大理寺衙門裡愈發顯得空曠。
一杯熱茶推到自己面前,喬苒回過神來,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張解。
“可是有什麼問題嗎?”他看着她道,“你發了很久的呆了。”
喬苒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是覺得案子有問題?”他問。
喬苒還是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是,
至此,案子沒什麼問題。”頓了頓,女孩子解釋了起來,“因爲查謝承澤失蹤的事,所以便翻到了謝六爺夫婦當年在金陵城失蹤的事,”她說着揉了揉眉心,“我好似老毛病又犯了,有些好奇的厲害。這件事應當同這次的謝承澤失蹤沒什麼關係,我在想要不要查下去,那等同是侵犯人的隱私啊!”
侵犯人的隱私?這詞倒有些新鮮,張解笑了笑:她的口中總能時不時冒出一些古怪新奇的詞彙,他已經習慣了。
“你覺得不需要那便不查了,眼下找到承澤本人要緊。”張解說着忽地頓了頓,道,“你若實在好奇此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去尋一趟謝大老爺自然就知曉了。”
喬苒道:“謝大老爺怕是不大希望見到我。”畢竟先前自己去謝家挑了一回事。
張解笑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喬苒愣了愣,笑了:“那他會不會說我們以權勢壓人?”
張解是好脾氣不假,一旦拿身份說事,還當真是正兒八經的陰陽司天師,位同正三品,又是張家唯一的遺孤,年紀雖輕,卻還真是不能怠慢。
張解聞言卻笑道:“你我的權勢又怎麼比得上謝家?”
這話……還真是焉壞了。喬苒心情不知怎的,一下子好了不少,正想說什麼,忽聽張解“咦”了一聲,道:“說到謝大老爺,我好似記起一件事。”
喬苒捧着熱茶盞問他:“什麼事?”
張解道:“幾年前一次去洛陽時,恰逢牡丹花開時節,我們便順時買了些牡丹花準備回來栽種……”當然結果是並沒有栽種好,不過,這不是重要之處,重要的是,“承澤當時沒有買,我同和修勸了他一句,結果他道他馬車裡留的是給蘭花苗的位置,他大伯父愛蘭花。”
謝承澤的大伯父自然就是謝大老爺了。
喬苒臉色一凝:當然,這或許是巧合,畢竟這世上愛蘭花的應該不少。不過既然眼下就有一個愛蘭花的謝大老爺自然要去查一查的。
“謝大老爺的蘭花種在哪裡?”喬苒問道。
她這兩日都去過謝家,謝家大宅雖說佔地極廣,可到底住着謝家上下幾乎所有的族人,便是謝大老爺有什麼愛好,也不可能在謝家大宅裡闢出一塊地來滿足他的愛好,畢竟他既不是什麼得寵的謝家老爺,也沒生出得寵的謝家兒郎,更不是謝太尉本人。
所以,謝大老爺的蘭花一定不是種在謝家本宅,而是種在自己名下的別苑裡。
顯然,張解也想到了這一點:“我記得謝大老爺在朱雀坊近郊有一座別苑,離這裡極近。”
“走!”女孩子起身大步向門外走去。
於很多聰明人而言,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看這個案子的幕後黑手,絕對是聰明人中的聰明人,膽敢直接以謝承澤的身份進大牢救人,足可見其膽量遠非常人所能比。
小花一直呆在大理寺的大牢,他知道在小花身上的蠱沒有除掉之前,她不會放小花離開,那麼如此的話,一個極大的可能性就在心裡形成了。
“我看此人做法處處留有後手,便是要出城也是同鶯歌分開來的,所以他留在城中一定會留有別的後手,除了他手中的謝承澤本人之外,身上有蠱的小花也是他的底牌之一,所以,我若是他,定會選個離這裡極近的位置,方便隨時能夠摸到自己的底牌。”喬苒邊走邊道,“我想,謝承澤很有可能就被關在那裡。”
畢竟謝承澤失蹤了,於城中要急忙搜尋的官差來說必然無法大規模挨家挨戶的搜,如此等到搜到人的時候怕是人早出事了。既然是急切搜人,有些地方,比如說謝家這等謝承澤自己家裡的地方自然就略過了,這一點從這兩日她上謝家,沒見任何官差出現就可以證明了。
如此分析,真是越想越發覺得謝承澤就在謝家。
待到兩人匆匆出了衙門,看到衙門前噴着氣的棗紅大馬不由愣住了。
喬苒道:“這個……好像是重風吧!”
先前回來時沒見到平莊和唐中元,以爲他二人回去休息了,畢竟找謝承澤這件事是自發的,並非上頭的命令,累了,自然自己回去了。
眼下,乍見這匹馬,喬苒有些遲疑:“……重風。”
一句小聲的嘟囔,耳聰目明的重風卻撒丫着蹄子跑到她身邊來,親暱的蹭了蹭她和張解。
“事情緊急,要不然……”喬苒猶豫了起來,下一刻,便被人抱上了馬。
環住她腰間的張解道:“借用一下吧!”頓了頓,他又道,“在金陵的時候我記得要教你騎馬……”愛上文學網
喬苒道:“不教也沒事。”她又不常騎馬,唯有的幾次騎馬都是他帶着跑的。
“待這個案子過了,我們便去外郊的馬場學騎馬。”張解說着一拽繮繩,拍了拍重風,“人命關天,重風,走!”
彷彿聽明白了一般,重風嘶鳴了一聲,撒丫着蹄子狂奔了起來。
把牀板扛回大理寺,官道攔人和城中搜查都有人來做,又恰逢腹中飢餓,平莊與唐中元便去路邊的飯館吃了頓飽飯,順便喝了兩壺酒。
待回大理寺時,腹中就有些受不住了,就直接去了茅廁。
待到自茅廁出來,神清氣爽的平莊走出大理寺,正要把心愛的重風帶回衙門,便看到了重風的屁股,以及帶着一男一女絕塵而去的背影。
這下酒一下子醒了大半,平莊一跳腳,忙追了上去。
重風跑得很快,耳邊風聲獵獵,依稀聽到身後彷彿有什麼聲音,喬苒回頭望去,見平莊正朝他們奮力的揮手,想了想,便回道:“你們留在大理寺待命,我們去去就來!”
還去去就來?平莊氣的快吐血了:怎麼回事?這還搶人馬搶上癮了?鑑於喬大人一介女流,雖說膽子大了點,可人根本不會騎馬,足可見做這件事的就是那個張天師了。
“真是道貌岸然!”平莊憤怒道,“出家人還近女色。”
斜靠在衙門門欄上的唐中元糾正他:“張天師不是出家人,是能成親生孩子的,不然張家豈不是要絕後了?”
“他要討喬大人歡心便用自己的本事,搶我的重風做什麼?”平莊悲憤莫名,“重風是我一把草一把草喂大的,我平時都捨不得帶重物騎它,發了脾氣我還要哄,他這算什麼,兩個人騎我的重風也好意思!”
唐中元摸了摸鼻子,哈哈一笑,毫不留情的提醒他:“你都說了你那重風脾氣大,若不是它自己願意,哪個能讓它乖乖走的?我看就是你那馬自願的,人家重風就跟喬大人和張天師親近呢!”
“怎麼可能?”平莊憤憤道,“有也是他們蠱惑的。”
誰能蠱惑一匹馬?這口味也夠重的。
唐中元哈哈繼續笑了會兒,這才正色道:“我方纔在衙門裡走了一圈,發現除了大牢的獄卒們,其他官差幾乎都走光了,問了問獄卒才知道甄大人帶着官差出去了。我看,興許是有消息了也說不定。”
這話說罷,平莊當即變了臉色,指向重風遠去的方向:“那他們也是去找消息的?”
“興許吧!”唐中元舒了口氣,上前拍了拍平莊的肩膀,安慰他,“喬大人辦案就是這樣的,事情興許很快便有轉機了。”
“那我們更要跟去了。”平莊說着,立時轉身往馬廄跑去,馬廄裡的馬雖然比不得重風,但是也不至於跑丟了。
……
重風足下生風,不到半個時辰就趕到了謝大老爺朱雀坊近郊的別苑。
下了馬,走到別苑門口,清晰的看到別苑內的三層小樓檐角上垂着的燈籠,燈籠是亮的,喬苒挑眉:“裡面有人。”
張解的目光也落到了檐角的燈籠上,頓了頓,道:“那要敲門嗎?”
女孩子指了指高牆道:“按照我的推測,那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的好。”
張解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上前環住女孩子的腰,正要將人帶進去,卻聽身後馬蹄聲傳來,而後兩騎馬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唐中元和平莊。
喬苒看向一旁刨着蹄子的重風,道:“它面子還真大,居然追過來了。”
重風鼻間呼了兩口氣,頭往平莊的方向偏了偏,繼續低頭啃嚼路邊的野草。
說話間,兩人已至近前,兩人翻身下馬,平莊立時奔向一旁的重風,重風甩了甩頭,只顧啃草,一點也未理會平莊。
倒是唐中元過來喊了聲“喬小姐”“張天師”。
“既然來了,那正好。”喬苒改變方纔的想法,道,“一會兒我們兩個去敲門,你們翻牆繞去後院瞧瞧有沒有什麼可疑之處,我懷疑謝承澤被關在這裡。”
正抱着重風的腦袋訴苦的平莊聞言當即一驚,連忙奔過來,激動道:“當真?”
喬苒點頭,叮囑他們:“莫要打草驚蛇,小心行事。”說罷,朝他們揮了揮手,示意他二人躲起來,而後上前扣響了門環。
不多時,便聽院內一聲女子的聲音響起:“誰啊?”
女子……喬苒默了默,開口道:“謝家的,來找老爺有急事!”
那女子道了一聲“來咯”,不多時,聽門後門閂被解開,大門自裡頭被拉開,一個身姿曼妙的中年美婦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互相看到對方時皆是一愣。
眼前這一對男女一看便不似什麼謝家的僕從,身上玄色的官袍傻子都知道對方不是普通人。
而喬苒和張解發愣是面前的中年美婦一看便不是什麼管理別苑的僕從,瞧身上的衣物,細皮嫩肉的手,再結合別苑的主人是謝大老爺,這美婦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角落裡的平莊和唐中元驚了一驚, 忍不住對視了一眼:這喬小姐(喬大人)的嘴是開過光吧,才說謝大老爺養外室,下一刻便直接抓到外室了。
沒想到她不僅抓兇手一抓一個準,抓外室也一樣。
“她不如接點私活算了,”平莊默默嘟囔了一句,同唐中元翻過牆頭,“那些正室夫人這種事上出手一向闊綽,抓上幾單沒準京城的房子都買了。”
那美婦回過神來,正要關門,喬苒那塊牌子卻已經舉到她面前了,張口便道:“莫要緊張,我們不是大夫人派來的。”
不是大夫人就好,那美婦鬆了口氣,方纔還沒看清楚那塊牌子,眼下再定睛看去,不由嚇了一跳,一邊時不時地偷偷瞟她,一邊道:“老爺就在裡頭呢,隨我來吧!”
她知道這塊牌子是下午的時候老爺頂着一臉的傷跑到她這裡吃悶酒,抱怨了一通,其中着重講到了壞事的那個“喬大人”,舉着牌子耀武揚威的。
哪知道下一刻,這“喬大人”居然找到這裡來了,還真是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