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不重要也只能在心裡疑惑,眼下,比起心裡的疑惑,皇城裡陛下的情況顯然更重要。
“陛下如今的情況明日早朝該當如何?”喬苒問道。
“早朝暫且罷朝,”張解說道,“如今皇城裡太醫署與大天師正在尋找法子,我等還是該做我等該做的事纔是。”
他們該做的事便是找出那個藏頭露尾的幕後黑手。
只是事情雖急卻不是光着急便能做好的,越是這等時候越是不能亂了方寸。
第二日甄仕遠如往常一般來了大理寺才聽到了這個消息,當即便嚇的面如土色。
“陛下有恙?怎的不早些告訴我?這……這該如何是好?”甄仕遠大驚。
喬苒道:“早告訴也不過是讓大人多一個晚上睡不着而已,於我們而言自是該幹嘛幹嘛,好好的查案子尋找真相。”
陛下昏迷前的那道口諭委實令人在意不已,難道那個幕後黑手與陛下的昏迷有關?甄仕遠越想越是心驚。
女孩子帶完話之後已經重新回到桌前坐了下來,伸手翻開卷宗便看了起來。
比起大理寺,眼下的皇城纔是麻煩,不是所有上朝的官員都同甄仕遠一樣,接了罷朝的消息便老老實實的直往大理寺而來的,有不少人沒那麼容易糊弄過去的。
……
……
眼下的皇城裡確實不復往日的井然有序,數十個官員正在陛下的寢殿外等候。
張解站在殿內,透過未曾拉攏的殿門向外看去。認真數了數,眼下呆在殿外的官員足有二十三個,不對,是二十四個。不遠處一道身影緩緩走來,眉心一點硃砂痣襯的人看起來更是慈眉善目。
崔司空也來了。
人還真不少。
眼下陛下昏迷不醒,這些聚在殿外的高官卻是心中各懷鬼胎。當真關心陛下安危的有之,更多的卻是動了別的心思,聽聞如今不過一個上午,已有不少官員的隨從親眷去拜訪留在京城的各宗室了,當然大殿下那裡也有人前往。
張解看了片刻之後收回了目光,轉向殿內。
龍牀上的陛下緊闔雙目,渾然不知外事。
幾個太醫署的老太醫正在一旁激動的商議斟酌着藥方。若是換個人,這些也曾在民間名動一時的太醫萬萬不會如此束手束腳,可眼前躺着的人是陛下,是天子,是大楚之主。陛下的病症又是此前從未見過的,誰敢亂來?
喚醒人的方法有不少,可原理大同小異,皆是通過激烈刺激人的手法達成的,刺激旁的病人還可一試,刺激陛下,若是刺激過頭了那該當如何?
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可溫和的刺激手段卻又未必有用,太醫們激動的商議着,便在此時,一旁的薛女官開口了:“原大小姐就在大殿下那裡,不如請原大小姐過來看看呢?”
這話一出,那邊激動議論的老太醫們突然停了下來,
而後齊刷刷的向她看去。
原本充斥着激烈議論聲的陛下寢殿沒了老太醫們的商議聲頓時安靜的有些出奇。
對上衆人望來的目光,薛止嫺深吸了一口氣,神情平靜:在陛下身邊呆了這麼多年,她還不至於看不出太醫署太醫們對那位符醫之神原大小姐的敵意。同行相忌這沒有什麼問題,可如今的問題是陛下躺在牀上昏迷不醒,這些斟酌藥量的老太醫們吵吵嚷嚷半日了也說不出個準的藥方來,再這般拖下去該如何是好?還不如請那位原大小姐過來開副藥,陛下說不準立時便醒了。
安靜一刻之後,在一旁抱臂而立的大天師開口了:“大殿下那裡離不得人,陛下這裡也還不到要請原大小姐的地步。況且陛下先前請原大小姐進宮時的聖旨是讓原大小姐只救治大殿下一人,其間並未提到旁人。先前陛下疲憊暈倒時也不曾說過請原大小姐的話,既是如此,還是先讓太醫來吧!”
如今這殿裡頭位份最高的就是這位大天師了,她的話自然能一錘定音。
原本神情尷尬複雜的老太醫們聽罷沒了方纔的激動,神情稍緩,只是看向薛止嫺眼裡多了幾分別的意味。
這位素日裡從不犯錯以長袖善舞八面玲瓏著稱的薛女官今日居然會無端冒出這句話,誰知道是在爲陛下擔憂還是有了別的心思?
畢竟莫說薛女官了,便是隨意換個稍有眼色的宮女都知曉莫在太醫面前提原大小姐的事,她驟然提及誰知道會不會是故意的?
便是當真擔心陛下,私下裡去一旁對大天師提不可以麼?偏偏要當着人的面提!太醫們心中頗有微詞。
薛止嫺抿了抿脣,沒有再看那些太醫,而是穿過微掩的殿門看向外頭等候的數十個官員,再次開口道:“讓這些大人們在外等候不好,路過的宮婢宮人都在看着,不若先將人安置在側殿如何?”
人多嘴雜,看見的人越多猜測越多,麻煩也越多。
雖然這句話薛止嫺說話的時候並沒有指向誰,不過說完這句話,薛止嫺還是本能的看向殿中的大天師。
如今陛下昏迷,能做主的自然就是大天師了。
大天師沉吟了一刻,點頭道:“你安排便好。”
薛止嫺點了點頭,喚上了一旁安靜而立的馬女官出了殿。
不多時外頭的數十個官員便被兩位女官請到了側殿。
沒了外頭那些官員雖壓低了卻仍然稍顯嘈雜的議論聲,正在商議藥方的太醫們鬆了口氣。若是平日裡,便是他們這些治病救人能救命的太醫也不敢對外頭那些官員有所抱怨,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如故去的孫公那樣敢給權貴擺臉色的。
可如今比起外頭的官員,一旁躺下的陛下自然更重要,所以這些官員淅淅索索的商議聲便有些擾人了。
太醫們繼續商議藥方,張解自殿外走到一旁分隔側殿與正殿的殿壁旁,頓了頓,伸手在石壁一側摩挲了起來。
“咔嚓”一聲響動聲突然響起,正商議藥方的太醫一驚,本能的順着聲音的來源望去,張解收了在石壁上摩挲的手,不見半點慌張之色,神色平靜。
一衆太醫面面相覷:不會錯的,方纔的聲音就是從那裡傳來的,張天師方纔做了什麼?
張解神色如常,道:“你們繼續便是!”
一衆太醫看向一旁的大天師,見她沒有出聲便咳了一聲,只做未見張解方纔的舉動。
左右同他們無關便是了。
側殿裡比起方纔外頭的商議聲顯然小了不少,雖說此側殿與正殿只一牆之隔,可到底是陛下的寢殿,用料非比尋常,若是沒有什麼暗格暗門這裡也是聽不到隔壁的響動聲的。只是到底陛下就近在咫尺,不管如何,還是小聲些的好。
一道突然的“咔嚓”聲響起,原本壓着聲音說話的官員皆是一頓,喝茶喝到一半的謝太尉聽到這聲音便挑了挑眉,頓了片刻之後繼續喝起了手裡的茶。
皇城裡有暗格是什麼稀奇事麼?至於這殿裡有沒有人生出過別的想法誰能知曉?此時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隔壁正殿裡的也不是好糊弄的主。
這下,倒真是一牆之隔,聽不到也看不到彼此了。
安靜了一刻之後,側殿裡細碎的商議聲繼續響起,可不知道爲什麼,總覺的這聲音彷彿不如先前那般熱鬧了,興許是大家想多了吧!
謝太尉將茶盞裡的茶水一飲而盡,放在了一邊,打起了瞌睡。這一等也不知要等多久呢!
最後敲定的藥方太醫署的太醫還是不能確定是否有效,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不會對陛下龍體有損。開了藥方之後,太醫自然不敢懈怠,往日裡交給學徒所做的事全然由自己完成。
熬藥的過程也在殿內進行。
張解同大天師立於一旁看着太醫們熬藥煎藥,一個正在一旁打下手分藥的年輕太醫時不時的擡頭往這裡望來,抽着眼角。
這舉動委實太過頻繁,便是不想注意也不行了。大天師負着手沉默了一刻,問張解:“那個眼角抽搐的是在同你使眼色麼?”
若真是使眼色,這人使眼色的舉動也委實太驚人了,簡直叫人不敢直視。
張解默了默,道:“不錯,他姓柳,名傳洲,出自嶺南。”
大天師聞言沉默了半晌之後偏了偏頭對張解道:“有什麼事你同他出去說罷!左右這裡少個打下手的以及與我一道站在旁邊旁觀的也不打緊。”
張解:“……也好,多謝大天師。”
打下手這件事確實沒什麼必要,旁觀看太醫們煎藥也一樣,有大天師一個就夠了。
張解應罷之後便走向了正在幫忙拆藥包的柳傳洲,道:“柳太醫,出來一趟吧!”
正被打着下手的老太醫也在此時開口了,他埋怨的瞟了眼柳傳洲,忍不住抱怨了一聲:“拆個藥包磨磨蹭蹭,你是來幫忙的嗎?幫倒忙還差不多!快走快走!莫在老夫這裡添亂!”
陛下入口之藥還是他自己親自來得好。
被訓斥了一頓的柳傳洲又是難過又是高興,難過在被老太醫訓斥自己手腳不利索添亂,高興則高興在張天師總算注意到了自己,還把自己領了出去。
迫不及待的放下手裡的藥包起身跟在張解的身後出了殿之後張解才停下來,對柳傳洲道:“你方纔一直朝我使眼色,可是有什麼事?”
柳傳洲彆扭的扭捏了一下道:“也沒什麼事……”
張解轉身欲走。
如此利索的動作着實把柳傳洲嚇了一跳,忙伸手阻止:“有事有事!”
張解停下腳步,問柳傳洲:“什麼事?”
柳傳洲這才道:“我最近又鑽研出了一個方子,可治臉上痘疾的,想請喬大人問問大督護要不要?”
張解:“……”
且不說這痘疾的方子有沒有用,便是有用,這痘疾的方子去問周世林要不要?軍營裡的將士會要治痘疾的方子嗎?真想賣治痘疾的方子,不是應該去找那些未出閣的閨秀?
張解皺眉:“我眼下實在沒有什麼可同你說的,陛下的事正是憂心之時,若沒別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眼見張解又要走,柳傳洲忙再一次出聲叫住了他:“張天師,留步!”
張解轉身看他。
柳傳洲乾笑了兩聲,再次忸怩了一下,道:“其實除了這個還有別的事。”
張解看着他。
這幅不欲與他多囉嗦的舉動令柳傳洲乾笑了兩聲,漸漸收了笑,而後纔有些不安道:“先前張天師你不是問過我如何進宮拿的名次得進太醫署的事情麼?我前幾日下值回家的時候似乎在長安城看到那個人了,雖是背影,可我覺得應當是他,當時我還叫了他,不過才叫了兩聲,他便不見了。”
張解臉色微變。
柳傳洲嚇的一個哆嗦,對上張解望來的目光,忙結結巴巴道:“我……我也不是很確定,畢竟他沒轉身,先前又總是蒙着面紗的,沒看清過他的長相。”
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張天師的眼神令人有些害怕。
柳傳洲吞嚥了一下口水,又道:“我……我也不是很確定,還想着此事要不要同喬大人說一聲,畢竟先前她看起來也對隱樓很感興趣的樣子。”
張解垂下眼瞼,遮住了眼底的鋒芒。
頓了片刻之後,他道:“好,我同你走一趟大理寺。”
……
這話一出, 張解也未磨蹭,回殿裡同大天師說了一聲之後,便帶着柳傳洲一路出了皇城,而後徑自向大理寺而去。
一路上張解不發一言,柳傳洲很是不安,想了兩個自認爲的“笑話”說了說,卻見張解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並未多言。
這舉動讓柳傳洲心裡更慌了,奈何一旁這不發一言的張天師委實有些嚇人,想走又走不得,就這般一路不情不願的被“逼”到了大理寺,柳傳洲苦着一張臉在一衆大理寺官員官差的圍觀中去見了喬苒。
“喬大人!”乍一見到喬苒,柳傳洲只覺得心裡的委屈彷彿找到了口子發泄一般,上前便對喬苒“控訴”起了張解的所作所爲,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之後,柳傳洲委屈道,“你說這張天師怎的如此過分?這治痘疾的方子不肯引薦給大督護便也算了,我見你們關心隱樓的事情,便好意同你們說了一說,誰知這張天師變臉如此之快,真真嚇人!”
只是面對他的這一番委屈,面前的女孩子喬苒不但沒有給出半點安撫之話,就連看着他的眼神都多了幾分先前未見的懷疑:“柳太醫,你不覺得不管是你進長安城太醫署的舉動還是恰巧見到那位隱樓中人的時機都太巧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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