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臉色很是難看,說句實話,她和阿緣雖說經歷不同,可能夠一見如故自詡也是因爲對方同自己一樣在女子中算個人物的關係。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只在閨中女孩子間遊走,從未碰到過頂厲害人物,她二人此前可說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如今,吃了這麼大一個虧,不管是她還是阿緣實則心裡頭都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兜兜轉轉,繞了一圈,她和阿緣這兩位自詡女中諸葛的女孩子被對方耍成這樣,這口惡氣她二人誰都不肯嚥下。
雖說最後達成了交易,對方也確實沒有食言將解藥給了她,可阿緣卻對她道這件事決計不能就這麼算了,當時她也是舉雙手贊成的。
不錯,此事絕對不能這麼算了,沒道理耍了她和阿緣還能如此全身而退的。
彼時她們兩個從未吃過真正大虧的女孩子根本就不肯認輸,所以也纔有了之後的事情。
“那人讓阿緣出面助真真公主回京,可事實上,阿緣做的只是在他給出的一份寫給真真公主的信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已,阿緣道信裡的內容她確實想看,對方卻並沒有讓她看到。”
那人做的事似乎是躲在他人的背後,用他人的身份來達成自己某些不可說的目的。
“再之後,真真公主成功回京,那人將解藥交給阿緣,便自阿緣離開洛陽之後再也沒有出現在阿緣面前。”妙真說道。
裴卿卿嚴肅認真的記着她說的事情,這些事很重要,過後可是要告訴喬小姐的,馬虎不得。可即便只是記事情,有些事情妙真也沒說清楚,裴卿卿張了張嘴,正想問她,卻聽妙真再一次開口說了起來。
“雖說沒有看到過那人的臉,不過阿緣總是與他有過幾次接觸的,是以,也不算全然沒有頭緒。”冷靜下來之後,徐十小姐開始仔細分析起了那個與自己有過接觸的人,而後幾乎毫不猶豫的在守孝結束之後便即刻回了長安。
“阿緣急着回長安不止是惦記家人還有謝公子這些緣故,更重要的是想要見到真真公主。”妙真說這些話時語速雖快,神情卻十分冷靜,她道,“那人既然藏頭露尾,藉着她的名義同真真公主有了交集,阿緣覺得正巧可以利用一番,想辦法從真真公主口中套出那封信裡到底寫了什麼。”
不過徐十小姐在做這件事之前便知道這件事不容易做,
是以直到與真真公主交惡之前也未從她口中套出什麼話來。在別的事情之上,真真公主表現的混不在意,唯獨這件事,口風出人意料的緊。
所以,雖是她助真真公主回京,可這件事卻連徐十小姐本人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唯獨可以確定的是一封信可以做到的事情必定事關一個天大的秘密。
這也是徐十小姐回京之後便同真真公主有了聯繫的原因。
“事情到此那人再也沒有出現過,不過,回京之後有一回阿緣給我的書信中提到過說在那人身上聞到過一股味道,雖然不是很肯定,可與那人有關的線索她一個都不想遺漏,所以之後,當再次聞到那個味道時她便立時書信告知了我。”妙真說道,“再後來,阿緣在一次月半那位寒山寺主持講經時,在人羣中聞到過的那個味道,當時她周圍有好些出家的和尚道士女冠什麼的,可因着當時人太多,周圍人很快被人羣衝散開來,是以委實難以確定到底是哪一個。”
裴卿卿小臉之上滿是嚴肅之色,寒山寺那位漂亮光頭主持講經的盛況可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也不爲過,那個時候一旦被人羣衝散,確實很難再找回來了,所以這話聽起來沒有什麼問題,她得好好記下來,回頭告訴喬小姐。
“自此之後,阿緣就開始尋找長安方圓百里之內的各處寺廟道觀,想要將那個人找出來,可幾乎搜遍了所有的寺廟道觀都沒有找到任何蹤跡。”妙真說道。
說這話時她眼皮顫了顫,頓了頓,再次說道:“當我得知阿緣的死同調換藥丸有關之後,我便一直在想着會不會同那人有關,畢竟又是藥丸。”就因爲這個關係,使得她一直對阿緣的死懷疑不已,“現在我亦不知究竟是一開始那人便沒有準備放了阿緣還是因爲阿緣找尋寺廟的關係開始下的殺心。”
裴卿卿小臉嚴肅的點了點頭。
妙真似是有些不放心,特意問了她一句,“我所知道的不過這些,你可全部記下來了?”
裴卿卿再次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神情緊繃的妙真似乎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不過旋即便再度收緊神情,揮手趕人,“好了,沒什麼事就莫用來了,往後也別來了。”
哪有這樣的,方纔都是妙真自己在說,她還來不及問怎麼就要被趕走了?裴卿卿扁了扁嘴,表示不滿。
不過看妙真神情堅決的樣子,小丫頭也沒有再堅持,反正她們就住在對面的客棧裡,什麼時候想知道了過來便是了,裴卿卿想着抓走了盤子裡剩餘的桂花糕,走到牆角,一跺腳蹦上了牆頭,順手還撈了把躍躍欲試準備爬牆的唐中元。
既然急着走,就不用看唐中元上躥下跳的奮力爬牆了。
裴卿卿撈完唐中元便回了客棧,洗漱之後又啃掉了剩下的幾塊桂花糕,之後才心滿意足的睡去了,準備明日一大早就把那隻肥鴿子放出去給喬小姐送信。
許是吃的順心舒適的關係,這一覺,裴卿卿睡到日曬三竿才爬起來,打着哈欠摸了摸自己還不算頂亂的糰子,裴卿卿決定今天不讓唐中元幫她梳頭了。
不過話說回來,大早上的,哦,不,日曬三竿的,唐中元跑哪裡去了?她武學根骨奇佳,這裡外間如果有人,哪怕不說話,不發出一點聲響也是瞞不過她的耳目的。
屋子裡現在沒有人,原本應該在外間地鋪上睡覺的唐中元不在屋子裡。這是怎麼了?裴卿卿一邊撥着頭上跑偏的糰子,一邊想着,而後猛地一拍腦袋,恍然道:“是給我去買早飯了吧!”
老實說唐中元這個人還是不錯的,難怪喬小姐會讓他跟着她一起來,行來洛陽的途中,只要方便,只要記得,唐中元都不會忘了她的三餐,吃食上好不好不說,至少不會落下,而且還大方的很,當然,這或許同花的是甄大人的錢不是他自己的錢有關。
不過唐中元這梳頭的水平委實不怎麼樣,走了一路還是無所精進,裴卿卿覺得她自己隨便將跑偏的糰子撥一撥,估摸着也跟他的水平差不多了。
正這般想着,門開了,唐中元推門進來,裴卿卿本能的看向他的手邊,看到空空兩手時不由失望不已,感慨道:“你沒去買早飯啊!”
哦,對了,忘了給小丫頭買早飯了。還在精神恍惚中的唐中元回過神來,朝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之後,開口道:“……一會兒去買,出事了!”
雖然是兩句不相干的話,不過好在裴卿卿並沒有混淆,忙板着臉開口問他:“出什麼事了?”
唐中元道:“……妙真被抓起來了。”
“爲什麼?”裴卿卿大爲不解,眼裡滿是震驚。
……
同樣震驚的還有才踏入洛陽城的喬苒,沒想到才一入城,洛陽便給她一個這麼大的“驚喜”這還當真叫人有些受不住。喬苒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已經站在自己面前的裴卿卿和唐中元。
兩人的臉色都算不上好看,尤其是小丫頭裴卿卿,眼眶還有些發紅,倒不是傷心而是委屈和羞愧,怎麼昨晚還好端端的一個人,今天早上就突然被人抓了?喬小姐對她如此寄予厚望,她該不會把事情搞砸了吧!
裴卿卿想着,咬着下脣,眼眶裡眼淚又開始打轉了。
先前倒是沒發現她這麼愛哭,唐中元看着眼眶紅紅的女孩子,心道,一個孩子都知道哭和羞愧,他作爲大人不“表示”一番是不是不太好?不過“唱唸做打”表示什麼的一向都是紅豆擅長的,不是他的。
唐中元擰了擰眉頭還在思考着要不要勉爲其難“表示”一番時,門開了,從外頭走進來張解道:“打聽清楚了,妙真被抓是徐家去洛陽府衙告的官。”
衆人一頭霧水,喬苒此時已經聽裴卿卿和唐中元轉述完昨晚妙真的話了,心中震驚更甚:怎的這個時候原本該站在一起的徐家會把妙真抓了?
張解還不曾聽裴卿卿和唐中元二人轉述昨晚妙真說的話,是以乍一聽到這樣的消息,神色還算鎮定,眼見衆人一臉的震驚之色,他雖然不清楚緣由卻還是將去洛陽府衙聽來的消息說了一遍。
“妙真並非是她自己所言的那樣無父無母的孤女,事實上她出身並不比徐十小姐本人差多少。”張解說到這裡頓了頓,似是覺得接下來要說出的話有些驚人,是以特地看了看喬苒,眼見女孩子朝他點了點頭,才繼續說了下去,“她的生父不是旁人,正是徐五爺。”
這個名字一出,即便是心裡早已有所準備的喬苒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雖然對於徐家排行衆多的諸位老爺並不清楚,也不清楚衆位徐家老爺的長相,可這位已經故去的徐五爺她卻是清楚的,原因無他,徐五爺正是徐十小姐的生父。
在長安名門貴女中赫赫有名的徐十小姐論及身世雖然姓徐,然而卻是個父母雙亡的,這一點倒是也與謝承澤有些類似,不過比起謝承澤,她父母雙亡時年紀要大一些,彼時也早憑着自己的聰慧得了徐家上下的喜歡以及在名門貴女中站穩了腳跟。
在最早了解了徐十小姐的生平之後,喬苒倒是頗爲感慨,徐十小姐當真是一個“宅鬥”的高手。這也是她覺得徐十小姐本人聰慧的一個原因,內宅婦人爭鬥比起外頭同樣混不多讓,能夠從中脫穎而出的絕非尋常女子。
徐十小姐的生母有孃胎裡帶來的毛病是因心悸逝世,而徐五爺的逝世與徐五夫人也未相隔幾日,據傳是徐五夫人去世之後,伉儷情深的徐五爺也堅持日常去看望徐五夫人,一次自山間回來的途中,路雨意外跌落山崖,找到人時人已經沒了。
這是一個悲傷卻讓人感慨不已的故事,此前喬苒也無意考究其真假,畢竟真也好假也罷,這兩人都已經不在了,徐十小姐過得好便好了。
可此時,突然冒出徐五爺是妙真生父的事情令人吃驚的同時也讓喬苒腦海中瞬間浮現出無限個可能,她脫口而出:“莫不是徐家告妙真害徐十小姐吧!”
張解看着她點了點頭:“大抵就是這麼個意思,”頓了頓,他又道,“不過聽徐家那邊訴上上來的理由,妙真確實嫌疑極大。”
徐家那邊的意思是本是人死爲大,徐五爺的事情本不該說的,可沒想到徐十小姐出事了,所以纔不得不將這件事抖出來。
外頭傳徐五爺同徐五夫人伉儷情深這件事可對也可不對。徐五爺同徐五夫人感情好不假,不過也不是什麼時候感情都好的,一開始徐五爺同徐五夫人初初定親時,徐五爺有些不大情願,估摸着是骨子裡有些叛逆,這從徐十小姐不同尋常女子的脾氣中也可窺得一二。是以,徐五爺對同徐五夫人的這樁婚事很是不喜歡。而徐五夫人本人雖是個不錯的女子,奈何因着自幼心悸的關係,家裡人一貫是慣着的,久慣自然便會生出些嬌脾氣,是以一開始兩人可說是硬生生被湊成的一對怨侶也不爲過。
不過兩人雖然一個叛逆,一個脾氣大,但奈何骨子裡兩人不管才識、見聞還是喜好都有不少共通之處,是以兩人漸漸的便生出了感情,也成了外人眼中的伉儷情深。
這不奇怪,能生出徐十小姐這樣的女孩子的父母多半不會是庸才。
可曾經做過的事不代表不會留下痕跡,妙真論年歲比徐十小姐還大上五個月,據聞是彼時徐五爺同徐五夫人發生爭吵時同人吃酒,酒後糊塗欠下的債。
對此,徐五爺生前堅稱他酒後一向是不省人事的,那日情形委實古怪,況且妙真的生母是個青樓賣唱的花娘,日常接觸那等藥物,風評也不好,此前就曾經鬧出過下藥助興的事情,而且其姿色也是平平,一貫看慣了美人的徐五爺在此前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麼個人。
當然徐五爺此舉確實有吃了不認賬的嫌疑,不過妙真生母所行確實十分可疑。 要知道妙真的生母作爲賣唱花娘偶爾也接皮肉生意,青樓花娘自然日常不留子,常備着藥物的,那一日即便是酒後糊塗,妙真生母也該服藥,她卻道忘了,過後更是不再接皮肉生意了,直到懷胎十月生下妙真才帶着妙真出現意圖進門。
如此淺顯的手段徐家自然是不肯的,對妙真生母更是沒什麼好臉色,總之鬧到最後,徐家給了妙真生母一筆錢讓她帶着妙真離開了徐家,自此與徐家再不相干。
按理說有那麼一筆錢,就算不能一輩子大富大貴,衣食無憂也是可以的。不過妙真的生母本就不是什麼好人,拿錢胡亂揮霍之後很快便一貧如洗了,而後再次操起了老本行,據說沒幾年就跟着一個“恩客”跑了,留下不過年幼的妙真不得已去道觀當了女冠。
同是徐五爺的女兒,一方是風頭正盛的徐十小姐,天之嬌女,名門閨秀,另一方卻是個尋常的女冠,妙真有足夠的動機來害人。
而且,妙真的動機還不止如此。
因爲徐五夫人心悸突發去世的那一日人在洛陽,去過天香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