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葛家其他人呢?”喬苒又問那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話還未說完:“那些受辱的女眷都死了,有挨不住直接死去的,其餘的便是好不容易捱過去了,最後還是選擇了自盡。我聽人說葛家的女眷到最後無一生還,男的則死的死傷的傷,待到仗打完了,事後重建梧州城的時候,聽聞葛家已經破落的不像樣子了,僅剩的男人大抵也是不想再在這等傷心之地逗留了,便隨着朝廷將葛大將的屍體運到京城安葬的機會離開了梧州城,再也沒有回去過。”
周世林在一旁臭着臉罵了一句:“畜生!”
喬苒則點了點頭,不知道是在對中年漢子的話表示自己知道了,還是認同周世林的話語,亦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只是同情歸同情,誰也沒有能力回到過去去插手改變葛家的命運。
喬苒沉默了一刻之後再次開口問那中年漢子:“葛家活着的那些男人你可認得他們?”
中年漢子怔了一怔,而後本能的搖了搖頭,隨即苦笑了起來:“大人,我又怎會認得葛家宅子裡的那些人?葛大將因是守城大將日常在城門出沒倒是能認得,可其餘葛家男女日常在葛家自己的宅子裡讀書習字的,也沒多少人認得吧!”
頓了頓,不等喬苒開口問,中年漢子又道:“況且葛家雖富裕卻並不是什麼喜好辦宴享樂的,城裡認識他們的人不多。尤其是宅子裡那些讀書的少年,都是些半大的孩子,能有幾個認得的?便是認得,這麼多年過去了,容貌變化,哪個還記得住?”
葛家的事尚且能說上一二,可葛家的人滄海桑田、變化不小,確實沒幾個認得了。
之後中年漢子又絞盡腦汁的回憶了一些梧州的往事,不過這些對於破案而言幫助並不大。眼見也問不出什麼別的來了,喬苒留下他的口供謝過他之後,而後許諾下次辦案還來找周世林,纔將周世林帶着那個中年漢子請了出去。
送走周世林和那個中年漢子,喬苒去尋甄仕遠,講述了一番葛家的過往,甄仕遠臉色十分複雜。
“若葛懷素等人真是這位名喚葛洲郎的葛大將之後的話,葛家的遭遇還挺令人惋惜的。”甄仕遠感慨着,“葛家沒有做錯任何事,只因爲是葛洲郎之後就遭遇此劫,難怪他們心性大變,走了邪路……”
“那也不是做出這種事的理由啊!”喬苒蹙了蹙眉,打斷了甄仕遠的話,淡淡道,“葛洲郎是個英雄,爲守城戰到了最後一刻,這毋庸置疑。可葛家的遭遇並不是因爲他們是葛洲郎的家人才引起的,做下這些事的是匈奴人,讓族中女眷慘受欺凌的亦是匈奴人,他們做的這些事從頭至尾,我沒有覺得哪一點是對的。”
甄仕遠聽罷,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微微凝眉。
“我來想想該如何形容此事,”喬苒想了想,道,“就似是葛洲郎保護着一樣珍寶,匈奴人想奪珍寶,是以把葛洲郎殺了,而後順便對葛氏族人進行凌辱,活下來的葛家人不想着對匈奴人報仇,而是嫉恨上了珍寶本身,這難道是對的?”
如此比喻倒是令人豁然開朗,
甄仕遠默了默,道:“……自然不對。”
“所以,若只是因爲怨恨葛洲郎無畏便去報復大楚自然是有問題的。”喬苒說到這裡,頓了頓,又道,“不過事情真相到底如何還需要證據以及確認葛懷素一家是否當真與這個葛洲郎有關。”
甄仕遠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那就看看吏部的消息什麼時候過來了。”
……
“阿嚏!”正翻着黃門侍郎葛懷素卷宗的黎兆打了個噴嚏,對着葛懷素的卷宗皺眉。
一位同僚自門外走了進來,走至他身邊喚了一聲“黎大人。”
黎兆笑了笑,待要起身,那同僚卻揚了揚下巴,指向庫房外,道:“冉大人尋你。”
冉聞?是要商議天災的事還是房相爺陣營中又有哪個官員手腳不乾淨被抓住了把柄?黎兆想着,合了手上的卷宗,準備將卷宗放回原位再去見冉大人。
同僚見他這動作,卻又道:“哦,險些忘了,冉大人的原話是讓你帶上正在看的卷宗去見他。”
這話一出,不止黎兆有些發愣,同僚亦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樣子。
黎兆看向手裡的卷宗,有那麼一瞬間是當真懷疑冉大人只是隨口一提,不過這念頭也不過一瞬而已:冉聞這個頂頭上峰是什麼人,他清楚的很,這絕對不會是隨口一提。
畢竟,冉聞的本事他也是清楚的。這位看似低調的吏部尚書絕非尋常人,能知曉大理寺查到了葛家一點都不奇怪。
如此,既然叫他帶着正在看的卷宗去見他,那多半是關於這個案子冉聞有話要說了。
黎兆將卷宗抱在手裡走出庫房便去見了冉聞。
進門之後,黎兆便開口喚了聲“冉大人”。
“來了?”冉聞擡頭對着過來的黎兆微微頷首,而後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子,道,“坐吧!”
黎兆沒有拘束也沒有侷促和不安的坐了下來,目光平靜的看向面前的上峰。
“聽說大理寺查烏孫人的案子查到了黃門侍郎葛懷素一家的身上。”冉聞將手裡的筆放回了筆架上,向黎兆看了過來,“可大理寺並沒有人過來吏部庫房請調卷宗,我又聽聞你去了一趟大理寺,便想着估摸又是你那位喬大人請你幫忙了。”
說到這一句時,冉聞的語氣中多了幾分促狹。
不過面前的年輕人卻並不會如尋常這個年紀的年輕人一般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他笑了笑,神色坦然,眼神發亮:“冉大人說的不錯,便是喬小姐請我幫的忙。”黎兆一邊說着一邊將黃門侍郎葛懷素的卷宗放在了冉聞面前的桌子上,道,“大人來尋我之前,我正在翻閱葛家的卷宗。”
冉聞聞言“嗯”了一聲,接過卷宗順手翻了開來,一邊翻一邊道:“從卷宗上看,葛懷素似乎不管同匈奴人還是烏孫人都沒什麼關係,他出自嶺南,在嶺南參加的科舉而後入仕。“
“嶺南……”黎兆重複了一遍這個地名,默了默,道,“還挺遠的。”
不管是離長安城還是離別的地方,譬如當年匈奴屠城的那幾城都挺遠的。
“如果是嶺南的話着實找不到他挑撥大楚與烏孫人關係的理由。”冉聞一邊翻着卷宗一邊說道,“從卷宗上看,這個葛懷素的入仕也沒有什麼問題,盡數合規。”
“那爲什麼……”堆裡,黎兆頓時不解了起來,“一個完全合規的人要去做這種事。”
“要麼是天性如此,見不得百姓好過的惡徒,要麼便是這個所謂的嶺南有問題。”冉聞指了指卷宗上的內容,忽地一哂,“你看,巧是不巧?葛懷素自入京之後,留在嶺南的族人都已經不在了。”
似這種問題要麼便是葛懷素一家倒黴,天煞孤星一般,家裡人都死了,要麼便是有人有意爲之了。
“牽扯進案子的多半是有人暗中插了手。”說到這裡冉聞忍不住又笑了兩聲,忽道,“再依着你那位喬大人走到哪裡,哪裡便有案子的傳言,估摸着這葛懷素一家的背景多半被人修改過了。”
只是嶺南的葛氏族人相繼被滅口,想要證實此葛家人非彼葛家人倒成了難事。
兩人安靜了片刻之後,冉聞便開口了:“雖然被滅口,可此事要證實起來其實也沒有那麼難,”他想了想,道,“畢竟一個人生活在梧州與一個人常年生活在嶺南是不同的。沒有族人,就尋四鄰街坊,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總會有所發現。”
黎兆點頭,道:“大人說的是,下官也是這麼想的。”
“那就去這麼做吧!”冉聞說着,把手裡的卷宗遞還給黎兆,正色道,“既然要在喬大人面前表現,那便等到真正查出線索來再去大理寺好了,屆時也能令喬大人刮目相看。”
黎兆接過卷宗,歡喜的應了下來:“大人教訓的是,兆謹記大人教誨。”
冉聞看了他一眼,又從腰間解下腰牌交給他:“拿我的腰牌去,你快些解決完此事好將腰牌早日還我。”
有這個腰牌,吏部上下聽任他調遣。
黎兆激動不已,接過腰牌時,手指更是忍不住顫了顫。
“莫緊張,我吏部的官員若是情場還未出手便輸了,說出去,我吏部上下官員也會臉上無光。”比起黎兆的激動,冉聞倒是神色淡定自若,還不忘拍拍黎兆的肩膀,道,“你若是出手了便是輸了,也不會後悔,可若是從未出過手,往後怕是要遺憾一輩子的。”
冉聞一副過來人的模樣又安撫了黎兆幾句,這才重新拿起筆揮手趕人道:“好了,莫在這裡杵着了,本官還有事要做,這種事便不指點你了。”
黎兆點了點頭,向後退去,待到出了冉聞的屋子,他才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方纔的緊張激動驀地盡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若有所思之色。
大人方纔開口一副勸他幫他的樣子或許當真有幾分爲了他考慮的想法在裡頭,可他以爲這絕不是全部,更不是最大的理由,而只是順帶的一小部分理由。
特意讓他將一個查完的結果交給喬小姐,大人的目的似乎顯而易見了。
大人不想讓喬小姐去查嶺南之事,這才特意讓他代辦。
可爲什麼大人不想讓喬小姐去查嶺南之事呢?黎兆回頭看了眼冉聞辦公的屋子,向前走去。
所以,嶺南和喬小姐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喬小姐自己知道嗎?
……
……
喬苒當然知道,可此時關於嶺南的事情,她握在手中的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面前提着藥的柳傳洲。
“喬大人,我們什麼時候合夥做生意啊?”柳傳洲提着藥酒問喬苒,“還有,上回那藥酒喬大人你覺得如何?有沒有用處?”
喬苒看着面前的柳傳洲打了個哈欠。
身旁幾個經過的大理寺官員紛紛回頭往這裡望來,目光狐疑的在柳傳洲身上轉了一圈,而後互相興奮的擠了擠眼,有人更是用“小聲”的大家都聽得到的聲音嚷道:“有沒有人有空去一趟陰陽司啊,快去告訴張天師,有個男人來找喬大人了。”
喬苒:“……”
柳傳洲臉皮抖了抖,因着那幾個說話的官員走的夠快追不上,只得巴巴的回過頭來對喬苒道:“喬大人,在下除了想與喬大人合夥賺錢之外什麼都不想做的。”
喬苒“哦”了一聲,擡眼瞥向面前的柳傳洲:“生意的事好說,你先去尋個鋪子……”
“尋什麼鋪子啊!不能直接開始賣嗎?”柳傳洲忙問她,而後忍不住嘀咕,“一個鋪子可貴了。”
“那你沒鋪子做什麼生意?開在你家裡麼?”喬苒反問他。
柳傳洲聞言頓時嚇了一跳,慌不迭地擺手拒絕,:“這怎麼行?若是有病人找上門來,半夜上門打人什麼的我可怎麼辦?”
連李氏金針這樣聞名嶺南的名醫都遇到過不講道理的病患, 有些病患身體沒有大的起色,亦或者並未遵着大夫所言出了問題,畢竟事關性命,大多數人瘋起來可嚇人了。
“你不是說你的藥酒極好嘛!”喬苒瞥了眼他手裡提着的藥酒,懷疑了起來,“難道是騙人的東西?”
她鼻子比尋常人要靈敏的多,這本就刺鼻的藥酒在鼻子聞起來更是要命。
“我的藥酒當然沒問題,可那也要對症下藥啊!”柳傳洲忙激動道,“這世間哪有什麼醫治百病的靈藥,只有醫治百病的人。”
正捂着鼻子難受的厲害的喬苒聞言眉心頓時一跳,而後脫口而出:“你說的可是原大小姐?”
“原大小姐?”正嘀咕着的柳傳洲愣了一愣,“哦”了一聲,“險些忘了這位了。不過,我說的可不是什麼原大小姐,而是曾經的藥王孫公。”
對那位曾經見過的藥王孫公喬苒除了脾氣古怪之外已沒有多餘的印象了,不過對他的本事,她還是佩服的。
沒有在藥王孫公這個話題上多聊,女孩子話題一轉,忽問面前的柳傳洲:“傳說中不是有那等血可醫治百病的藥人嗎?難道藥人也不能醫治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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