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牛車大,即使三個人再加上一輛輪椅也裝的下。
牛車裡面鋪的席子被金芸收了起來,她坐在一角,仍舊將耳附在牛車上。
雨漸漸落得小了一些,卻還是沒有停下,她沒有轉頭去看,還是能聽到旁邊人的聲音。
金芸不是沒有感覺到那人的憤怒以及一絲絲的殺氣,而她沒有爆發卻讓兩人上牛車的原因,是那輛輪椅,總讓她想起以前的事,不免有些心軟罷了。
雙瑞拿出帕子將公子臉上頭上的雨水抹去,瞧着公子臉色雖不好,卻有些精神,他才放心下來。
他微蹲在旁邊,瞧着小姑娘偏頭的樣,就很不是滋味,他不客氣譏諷道:“小姑娘年紀不小,倒甩的一手好鞭。”
“客氣。”金芸輕聲道,又加了一句:“到底還是比不上你那一手。”
雙瑞憤然扭頭,有些咬牙,他自然認出這個丫頭是清晨碰到的那一位。
兩鞭相絞,等到了目的地,其他人將他百般取笑,他一個大男人,公子身邊數一數二的貼身侍衛,居然出手失利,還差點被拉下馬,在傳下去,恐怕會被人笑掉大牙。
“呵咳。”方亦烜用手抵住嘴脣,似咳似笑。
“公子。”到底是從小就跟隨,雙瑞哪不知公子的意思,他些些帶着委屈。
“雙瑞,人家姑娘都沒責怪,你倒好意思倒打一耙。”方亦烜說得不緊不慢,如沐春風般。
雙瑞低頭,清晨確實是他手誤,當時快馬疾步,他只看清前方牛車邊上坐的是一個小姑娘,而黃牛因馬蹄顯得慌亂盡跑到了道路中間,便出手想將黃牛感到邊上好讓後面的隊伍先行。
卻不想,他剛出手,黃牛上的小姑娘便也甩了鞭子,而等他想收鞭時就已經來不及。
“是屬下的失誤。”雙瑞雙手抱拳,卻帶着一絲不盡人意,他道:“雙瑞給姑娘賠禮。”
賠禮的話真不真誠,在場的三人都清楚的很,尤其,當雙瑞的話一出,方亦烜眼裡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輕微晃了晃頭。
接着,雙瑞又道:“姑娘雖有一手好鞭,也別對着人來,小心爲上的好。”
“不問自取非君子,你不懂難道你家公子不懂嗎?”金芸說完就懊惱的閉上眼,雖然讓兩人上了車,卻還是因爲自己的原因擾亂了心緒,她就不該開這個口。
雙瑞咬牙,氣的發顫,他就不明白怎麼這個小姑娘就如此的伶牙俐齒。
就算不對着他,對着他家公子怎麼也得表現的嬌羞一些吧。
“你說的也對,本身就是趕牛的鞭,就該對着牛來驅使。”金芸不自主的再說了一句,說完兩隻手擰着袖擺,差點撕了衣裳。
雙瑞被氣踢腳,如果不是身子高大,牛車裡面根本無法站起,他也不知道他會幹出什麼事。
趕牛的鞭,這臭丫頭罵他們是牛嗎?
方亦烜輕嘆,雙瑞自小跟着他,性子卻一點沒個穩重,任何一點一事,都能讓他跳起腳來。
正是因爲如此,雙瑞纔在他身邊跟了這麼長時間吧。
“哼。”雙瑞突然冷哼一聲,像是恍然大悟,瞧着小姑娘扭捏的作態,怕是想引起他家公子的注意吧。
衣袖都快扭成了抹布,側着的臉想來是害怕遮擋不住她的羞態,雙瑞猜想。
這一切在公子身邊發生的太多太多,他一眼便能看穿,可這樣也改變不了,此人差點傷到公子。
想通後的雙瑞坐下,便也不在說話,對於他來說,不給對方和公子搭話的機會纔是最殘忍的懲罰。
雨仍舊在下,金芸貼附在身子坐正,她細細一聽,有個熟悉的腳步聲傳來。
十步之遠的永新看到家裡的牛車,總算舒了口氣。
聽着二嬸說起,他怎麼可能不急,一個姑娘家騎着牛車,只要再路上遇到稍有歹心的人,就會釀成大錯。
他緊趕急趕,起先還能看到牛車的輪子印記,可一場大雨,路上盡是泥水,永新只能祈禱小姑安然到達了莫橋村。
身上穿着蓑衣,還是小莫氏追着出來拿給他,永新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總算在莫橋村見到自家牛車,他心裡總算踏實了些。
“小姑,你怎麼能這樣任……”意妄爲,後面的話還沒說出,永新看見車裡陌生的兩人,不由有些傻眼,小姑雖然是他長輩,做起事來卻總不考慮後果,永新還準備厲聲兩句,這下也不得不放下,他道:“這兩位是?”
“小哥,在下雙瑞,清晨時我們見過,現下正借你家牛車避雨。”雙瑞站不起身,微微弓起腰身說道。
永新連連點頭,身上穿有蓑衣他也不便上去,以免將裡面打溼,瞧着前後都不着店,很是不方便,便說道:“我將車拉到鄉親院子裡,雨這麼大,躲在車裡也不是事。”
永新沒說的是,小姑雖然沒有及笄,卻也是十多歲的姑娘,和兩個外男待在一起也不妥。
雙瑞不顧着下雨跳下牛車,說道:“小哥,我助你把。”
永新也沒拒絕,趕緊將身上的蓑衣脫下遞了過去,說道:“走不了多遠,你先穿上。”
脫了蓑衣,頭上有一頂斗笠能擋雨,他牽着繩索帶着黃牛向前。
這裡的路並不是很好走,雨水將泥土活成了稀泥,稍有不注意車輪便會陷進去。
永新不拒絕的原因也正是因爲如此。
牛車裡面就剩下兩個人。
馬車向前,方亦烜身下的輪椅慣性向前,還差一點就要往後撞去,他伸出手想要按下輪椅的機關,金芸卻先伸出手扶住。
她握着輪椅把柄,手指骨關節凸起,顯得更加瘦弱。
方亦烜閃過一絲疑惑,沒有詢問,而是輕聲開口:“多謝姑娘出手。”
金芸應答一聲,握住的手並沒放開,牛車在前進,小路並不好走,車身極爲晃盪,方亦烜身下的輪椅卻感覺不到前後的擺動。
牛車內寂靜一片,偶爾會傳來方亦烜一兩聲咳嗽,儘管沒有淋太多的雨,還是能感覺到身子的發熱。
他臉上仍舊帶着一絲的笑意,完全沒有因爲身子撐不住感到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