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你看這花好不好看?送給你!”沈澤明抓着一束野菊花,捧到玉兒面前。
玉兒溫柔的接過,輕輕聞了聞,微笑着讚美道:“謝謝,好香。”
沈澤明一臉的興高采烈,像是剛剛被母親誇獎了“好乖”的孩子。
看着他這個天真無邪的樣子,玉兒也不禁莞爾一笑。以前櫻兒還在的時候,她只負責沈若塵還有老爺夫人的起居,並沒有照顧過沈澤明。而今她爲了給姐姐贖罪,主動請纓服侍他,卻發現這個少爺也並非那樣不可救藥。
雖說有瘋病纏身,智力只停留在孩童階段,卻讓人覺得格外輕鬆。與他相處,只是最簡單的“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不用處心積慮的計較得失,也不用小心翼翼的看主子臉色,對於自小在凌府受盡了壓迫的玉兒來說,這真是樂得自在的好差事。
而且,不只是她,連其他的少爺小姐們也會說,沈澤明自打斷了酒色奢糜的生活後,那原本縱慾過度而鬆弛的肌膚變得緊緻了許多,人也俊朗了許多。那雙曾經混濁的眼睛,愈發的清亮起來。偶爾閃過的晶瑩眸光,越來越像他的妹妹沈若塵了。
玉兒常常在想,沈澤明也許並不是真的瘋了,他只是藉由這個軀殼,去放縱一下自己的難過罷了。說起來,他的所有不幸,也終歸是因爲姐姐的報復心太重了。
這時,院門外響起了一陣嘈雜聲。
玉兒好奇的向外張望了一眼。
三老爺和四老爺一臉擔憂的望着大老爺,詢問道:“大哥,還是我們陪你一起吧?”
大老爺眉間緊鎖,搖了搖頭,安撫道:“此時尚不知範知府打的是什麼主意,我們不宜輕舉妄動,待我先去看看。你們,要幫傾瀾打點好酒樓的生意,我去去便回。”
三老爺和四老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也只好應下。頓了頓,四老爺又問:“要不要把大嫂她們從廟裡叫回來?”
大老爺果斷的搖頭否決了:“不必。幫不上什麼忙,還徒添了她們擔驚受怕。更何況……”他餘光掃了一眼三老爺,那意思很清楚,這次在廟中做法事,是爲了給沈漣茜的亡魂超度,中途強行截斷了未免……
“總之,以不變應萬變吧。”大老爺撇下這一句,便轉身向府門外走去。
玉兒遠遠的觀察着幾位老爺凝重的表情,低低的嘟囔道:“好像出了什麼大事呢。”
沈澤明歪着頭看着幾位叔伯,撲扇了幾下濃密的睫毛,一臉懵懂的表情,卻什麼都沒有說。
溫遠縣府衙內的大堂上,官差整齊的排成兩列,一臉的莊嚴肅穆,口中唸叨着:“威……武……”
老百姓裡三層外三層的圍着大堂,踮着腳,伸長脖子,想看一看這最近多災多難的沈家,究竟又惹上了什麼事情。
範知府着一身官袍,大搖大擺的坐入主位,一拍驚堂木,字正腔圓的宣佈道:“升堂——”
大老爺就地一跪,心
中卻打起了小鼓。他不明白,範知府搞這麼大的排場,究竟是有什麼樣的圖謀。不過,他們沈家手中抓着範知府的小辮子,爲了官場中的仕途,料他也不敢亂來。
“堂下跪者何人?”範知府一板一眼的發問道。
“草民沈鴻濤,拜見大人。”大老爺從善如流的回起話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八月初七亥時,本府捕快接到報案,說有人入宅搶劫殺人。你可是本案原告?”
“回大人,正是草民。被殺的人是我的二弟和二弟妹。”
“那麼,本府於八月初十在城郊破廟發現一具女屍,於五日前,被其家人認領,你可知此事?”
大老爺微微皺了皺眉頭,實話實說道:“回大人,那女屍正是我三弟之女。”
範知府雙眸微微一彎,得意之色一閃而過,他慢條斯理的說了句:“本府經層層徹查,已爲這兩案找到了疑兇,只是尚有些疑點不明,本府請你來,便是想問上一問。”
“草民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大老爺答了這客套的一句話,心裡猜測着這疑兇究竟是誰。
範知府略微點了下頭,他一拍驚堂木,命令道:“來人,帶嫌犯!”
大老爺轉過頭去,見兩個衙差押着一個身穿囚衣的女人走了上來,將她扔在了堂上。她的囚衣上有星星點點的血漬,似乎受了些刑罰。她的婦人髮髻有些許的凌亂,但是髮絲間隱隱露出的一雙星眸仍是熠熠生輝。
那是一張沈家人難以忘懷的臉。
由於心中的驚愕,大老爺不由一怔。很快,他又依稀明白過來,莫非是,他們要求範知府做的事,要以這種方式兌現?
驚訝的,不只是大老爺,還有周圍看熱鬧的百姓。誰能想到,犯下那種窮兇極惡罪行的,竟是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婦人?
範知府仔細盯着大老爺的每一個表情,滿含算計的眼睛一眯,沉聲問道:“沈老爺,你可識得此婦?”
他這一句話剛問出,大老爺便是渾身一凜。這一瞬間,他嗅到了陰謀的味道。果然,範知府是不會乖乖的履行承諾的,他的矛頭,對準的無疑是沈家。
若答不認識,他有大把大把的證人,可以證明月如曾經嫁入沈家。若答認識,那些他們極力掩藏的過往,一定會被揭露出來……
“敢問大人,草民觀此婦甚爲柔弱,有何證據表明她與草民弟侄的死有關?”大老爺拱着手,不卑不亢的問道。現如今,沒有其他的好辦法,只能用緩兵之計,拖一刻是一刻了。
範知府見他顧左右而言他,也不追問,只是轉過頭看着月如,緩聲問道:“婦人,姓甚名誰?”
月如匍匐着跪在地上,怯生生的答道:“回大人,犯婦沈門杜氏月如。”
她姓沈?
圍觀的百姓再度發出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這女人的夫家也姓沈?受害的又是沈家,這中間,莫
不是另有隱情?
大老爺心中暗暗叫苦,同時大腦飛速的運轉着,想知道範知府與月如究竟在演什麼雙簧。
“你可識得身旁的沈老爺?”範知府繼續問着話,同時用餘光瞥着大老爺的神色。
月如瞟了一眼大老爺,有些誠惶誠恐的低下頭,語氣頗爲不安的答道:“識得的,他是犯婦相公的父親。”
身後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造成了沈家慘案的,就是沈家大老爺的兒媳?這,大宅門中的恩怨,也實在太過……險惡了。而且,這個婦人,很明顯,對這個大老爺,是心存懼怕的。既然怕,又怎麼會做出殺人的事來?這案情真是令人愈發好奇了。
大老爺眉心一蹙,心想再這麼被人牽着鼻子走,一定會處於被動的態勢,當下咬了咬牙,拱手回道:“大人明鑑,皇陵一案,沈家入獄之後,很多侍妾爲求自保,已自絕出沈家。這位姑娘亦是其中之一,她與我沈家,實是再無瓜葛。”
他的話,雖然合情合理,卻只告知了周圍的百姓一件事:他在急於撇清沈家與這女人的關係。人們不禁浮想聯翩,這中間的閃爍其辭,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範知府眉毛一挑,不慌不忙的問道:“沈老爺,既如此,可有休書?”
大老爺登時一噎。
範知府微微一笑,一臉爲難的說道:“既無休書,按我朝法例,杜月如便仍是沈家之婦。”他不等大老爺回話,便神色一厲,向月如發問道:“杜氏月如,你可知罪?”
月如跪伏着身子,楚楚可憐的說道:“犯婦知罪。犯婦使人扮作強盜,搶劫殺人,又怕事情敗露,因而殺了撞破此事的沈漣茜。”
她倒是供認不諱!
“犯婦還曾令人在沈家新味樓開張時下毒,不想被人抓了現行,未能成功。”月如清清淡淡的吐出這句,絲毫不理會身後衆人的唏噓聲和辱罵聲。
範知府聽了這句供詞,滿是城府的臉上已經難掩喜色。
大老爺驚訝的瞪大眼睛,看了看月如,又看了看範知府,雙眸一陰。
原來如此,他着了這兩個人的道兒!
月如只要一口咬定那毒是她指使人去下的,他們手中抓起來的女人,就一點兒用都沒有了。他們沈家,再沒有可以與範知府談判的資本了!官字兩張口,即使他要顛倒黑白,指鹿爲馬,他們沈家已經沒有迴轉的餘地了!
“杜月如,我問你,你爲什麼要那麼做?”範知府欣賞着大老爺恍然大悟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詢問起了犯罪動機。
月如小心翼翼的瞟了大老爺一眼,又低下頭,微微顫抖着答道:“大人,犯婦只是,只是一時衝動。”
“一時衝動?會計劃的如此詳盡?”範知府不以爲然的細數起疑點來,“本官不明白,你是沈大老爺的兒媳,便是有不滿,也是與大老爺這一房不睦。爲何買兇殺人時,卻會選沈二老爺的院子下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