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黑風賭坊,沈若塵去了凌府。
不知怎的,經過這裡,她還是會感覺到不自在。爲了不讓家丁注意到自己,她只能在大門附近徘徊着,卻有些不敢在正門處亮相。
等了一會兒,凌靖熙的馬車緩緩的駛過來,在她面前停下。
“事情可是都打點好了?”凌靖熙掀開車簾,關心的問了一句。
沈若塵略一點頭,擡身便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疾馳,兩人又各懷心事,所以只是簡單的問候了幾句,便沒再言語。
到了傍晚,凌靖熙便令馭夫停一停,找一家旅店休息。
掌櫃的諂媚的迎了上來,見到宛若天人之姿的凌靖熙不由的怔了怔。很快,又恢復了一臉諂笑道:“客官,可是要住店?”
凌靖熙不自覺的把沈若塵護在身後,擋住她嬌俏的小臉,淡淡回答道:“兩間上房。”
“好嘞,客官,您樓上請。”掌櫃的把手向上一伸,讓店小二領着他們進去。
沈若塵剛開始不以爲意,後來發現,兩間上房,馭夫定是要住一間的,那自己豈不是要和他住一間……
想到這裡,她不由恨恨的小聲嘀咕道:“爲什麼不要三間上房?”
凌靖熙劍眉一挑,答道:“娘子,出門在外,還是能省則省吧。”
他臉上的表情很是真誠,那語氣也頗爲掏心掏肺,一副爲她着想的模樣。只是他薄脣微微掠起的戲謔,卻掩不住他心裡的得意。
沈若塵不予理會,剛要對店小二吩咐再開一間上房,卻被他拉住手腕,一下拽了進去。
他緊緊的摟住她,寵溺的用俊臉蹭了蹭她的鬢角。
店小二十分貼心的爲他們關上房門,悄聲退了下去。
沈若塵表面很溫順,心裡卻暗暗盤算着:自己已經被他休了,現在若是跟着他,纔是真正的沒名沒分。有休書在,即使他不承認也沒用,此時我先不要拂逆他,若是他要解我裳,我再好好說他一說……
在生意場中,她從來是膽大心細的,敢於另闢蹊徑的。可是這男女之事上,她向來又是個本分守禮的,
即使有半分逾越,她也會覺得不妥。以往那幾次與凌靖熙的親密之舉,她還都可以勸服自己說那是事出突然,可這次,實在是刻意了……
“娘子,何以心中惶惶,在凌府門前踱了許久,竟不敢進?”凌靖熙嘆了口氣,語氣中帶着幾分苦意,又帶着幾分憐惜。
沈若塵眨了眨纖長的睫毛,沒有回答。
“待此回事成,我定要重新迎娶於你,到時你大可不必再有這許多顧慮。”他撫了撫她柔順的長髮,溫柔卻堅定的承諾道。
沈若塵還是沒有出聲。
凌靖熙沒有等到她的答覆,手上的動作不由一頓。他扳住沈若塵的肩膀,突然的把她從懷中擡起來,狹長的鳳眸細細的盯着她的小臉。
她的臉上,沒有驚喜!
他甚至看到了無奈,驚惶,與彷徨……
凌靖熙緩緩的放開了她,動了動脣角,有些艱澀,有些冷漠的說道:“娘子,可是心有他念?”
這個誤會可不能有。沈若塵搖了搖頭,低斂着眉眼答道:“我是喜歡你的。”
這是她頭一次,如此真切又直接的表達自己的內心,凌靖熙鳳眸中閃過一抹激喜,他低下頭,靜靜地望着沈若塵。
沈若塵撲扇了幾下睫毛,慢慢的擡起頭來,如水的眸子異常清亮,道:“以前在沈家看衆人的臉色,我只能裝的唯唯諾諾,膽怯無知,才能避開別人的算計,可是,打罵凌辱卻從未減少。嫁入凌家後,我還是要面對討厭我的公婆妯娌,提防着隨時會捅我一刀的小妾,不知差點死了多少次。只有這一刻,我脫離了兩家的重壓,我才覺得是暢快的。真的,凌靖熙,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活的有多累,現在我又有多麼自在。我只想一直這樣下去,不願改變什麼。”
她的聲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清麗,讓人如沐春風一般。
凌靖熙看着她愈發清亮明快的眸色,俊臉微微的沉了下來。他又把她摟進懷中,輕聲勸道:“那些都過去了,現在你有我。有我在一天,你便不用擔憂那許多。有誰敢輕慢於你,我定不饒他!”
沈若塵輕嘆了一聲,回道:“你現在所
說我自然是信的,只不過,他日我年老色衰,你又有了年輕貌美的妾侍,我那時既無錢財傍身,又無父母宗族可依,僅能攀附於你,你便會嫌我了。我不想到得那時,因爲一個夫妻的名分牽累,反而不知該如何自處。”
“如此說來,你是決意不肯嫁我了?”凌靖熙鳳眸一眯,冷冷地鬆開了她,偏過頭去,不再看她一眼。
沈若塵抿了抿脣瓣,輕輕的吐出了一個字:“是。”
從她找郎中說自己不能有孕開始,她拿到了凌家的休書,她讓別人詆譭自己有孤煞之命,剋夫克子,這一切,就是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還能嫁出去。
凌靖熙長袖一拂,大步走了出去。他讓店家又開了一間房。
第二天一早,凌靖熙讓馭夫又僱了一輛馬車,讓沈若塵坐了上去。
他始終沒有再看她一眼。
沈若塵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前面的馬車,心裡,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兒。
一路顛簸中,他們進入了皇城地界。
皇城畢竟是天子腳下,這街道的繁華,溫遠縣遠不能比。
幾個騎馬的少年從對面疾馳而來。
幾乎是同時的,沈若塵和凌靖熙都命令馭夫把馬車停靠在路邊。
果不其然,那幾個少年見到滿街的百姓,不但沒有減速,反而更加肆無忌憚的揚起馬鞭來。有躲閃不及的,便被馬鞭揮中了臉,更有甚者,還會被馬蹄狠狠踢個跟頭。
要說其中有一個少年,凌靖熙和沈若塵都是見過的,那是戶部尚書於航大人的兒子,於程。
他正與一個水靈靈的少女並駕齊驅着,那張平凡的臉上,盡是噁心的媚笑。
那少女的心很顯然另有所屬,她一邊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一邊頻頻回頭向後張望着。
她身後不遠處,有一個褐袍少年,束着銀色的發冠,眉目清秀,淡雅的彷彿一幅江南的寫意水墨畫,正閒庭信步一般騎着馬,在街上慢悠悠的逛着。
他眸光一轉,正好對上了沈若塵掀起車簾後露出的小臉。
他勒了勒繮繩,策馬向沈若塵這邊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