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深夜,凌昀哲和沈若塵一回到客棧,立刻派人請來皇城的名醫給凌靖熙治傷。
沈若塵此刻已經平靜了許多,淚水暫時止住了。她守在凌靖熙門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在宴會上撿回來的匕首。
按理說,一個刺客,隨身帶着一把長劍進出尚書府已屬不易,她爲何還要帶着一柄沒用的匕首呢?而且,這刀鞘上工藝繁複,材料上乘,還鑲嵌着寶石,與其說是兇器,更像是某種名貴的配飾。一個舞女身上帶着這個,不是太顯眼了嗎?
她看了看刀把兒上的紅色寶石,隨意的在燭光下轉了轉,突然間,她目光一滯。
又仔細端詳了一下,她如水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
哼,原來如此。
快步走到書案旁,提筆寫了幾個字,打發小廝連夜送出去。
剛向凌靖熙的下人交代完所有事情,凌昀哲緩步走了過來,擡起頭,望着守在凌靖熙門前的沈若塵。她靜靜的站在那裡,平素宛如睡蓮般恬淡的小臉上,有着顯而易見的擔心,焦慮和心痛。他斂了斂桃花眼,剛想要邁步靠近她,卻又躑躅了。
從來沒有想過那個冷情的,不可一世的,他本該叫一聲大哥的男人,會毫不猶豫的替塵兒擋下那一劍。
情深至此,何以堪?
他突然就覺得,這一世,他們兩人之間,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塵兒怕是終於看懂自己的心了。他忍住眼底的澀意,轉身打算走開。
“昀哲。”一道清麗的聲音叫住了他。
凌昀哲腳步一頓,緩緩轉過身來。
沈若塵向他走近幾步,輕聲問道:“那時,你看到了什麼?”
凌昀哲自然知道,沈若塵是問在宴會上,他拉着她跑時,爲什麼突然停下了腳步。
略一沉吟,他答道:“我見到月如了。”
“月如?”沈若塵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重複了一遍。
凌昀哲點了點頭,繼續道:“她就站在閣樓上,冷眼旁觀着整個混亂的宴席。”
沈若塵慧黠的眼珠一轉,似突然明白過來了,正要說些什麼,大夫卻打開門走了出來。
她急急迎了上去,詢問道:“大夫,他情況如何?”
郎中捋了捋長鬚,慢條斯理的答道:“他右肩被劍刺穿,傷口很深,老夫剛剛替他止了血。一會兒再開一計方子,早晚按方服藥即可。三個月內不要劇烈活動右肢,以免傷口裂開。”
沈若塵點了點頭,應道:“有勞了。”
凌昀哲跟着大夫出去拿藥方,沈若塵則推門進去,輕輕走到凌靖熙牀邊,坐了下來。
凌靖熙因爲失血過多,臉色已是蒼白如紙,他緊閉着鳳眸,並無往常那種懾人的氣場。饒是如此,他立體的五官仍是那般完美的驚心動魄。搖曳的燭光掩映下,光斑在他臉上影影綽綽,宛如上古的圖騰。
沈若塵看着他,慢慢的,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摸着他的臉頰。
他的皮膚很緊實,也很光滑,只在下巴處有一點點硬硬
的胡茬。她撫過他的劍眉,撫過他的鳳眸,又撫過他英挺的鼻樑,和性感的脣瓣。
慢慢的,周圍的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在無限的靜謐中,沈若塵覺得,只有這一刻,她纔可以好好的審視這個男人;只有這一刻,她的內心才無比的平和,才感到莫大的滿足。
這種感覺,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在他身邊,也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有一種強烈的歸屬感。那種漂泊無所依的迷茫或恐懼,在嫁給他後便淡了些許。連自己最害怕的寒冷,似乎有他在,也能過去。
她不懂這是爲什麼。
所以,她很怕。她怕自己會慢慢依賴上這種歸屬感。她怕會習慣於這種不孤獨的假象,她怕自己沉浸於這種難得的平和中,難以自拔。像是罌粟的毒液,會一點點滲入血液中,當想抽身時,卻已是病入膏肓了。
她只有費盡心機的逃開他身邊,趁她還能夠淡然的面對,可以瀟灑的離開。
但結果是,她還是淪陷了。
不幸之中之萬幸是,有他陪着她一起淪陷。
所以,這一次,沈若塵不想逃開了。就算是她任性了這一次,就算是她爲了自己活一次吧。
沈若塵拉起凌靖熙的右手,輕輕的在他手背印上一吻。
這時,她感到他的大手動了動。她畢竟是個內斂慣了的人,對內心的放縱終究是不願展露於人前,所以她急忙鬆開他的手,想要站起身來。
他卻突然反握住她。
沈若塵一怔,她迅速擡起頭看他,見他一雙狹長的鳳眼中含着笑意,燭光隱隱中,那一向深邃的眸光宛如光華,正深深的看着自己。
她抑住狂跳不止的內心,輕聲問道:“你醒了?”
凌靖熙見她面頰暈開了淡淡的緋紅,薄脣不由揚了揚,說道:“今日方知,娘子是真心悅我。”
騰地一下,沈若塵的小臉更紅了。
她開口就想反駁“胡說”,可一對上他彷彿看透一切的眼神,她又咽了回去。轉了轉如水的眸子,她才緩緩開口道:“你救了我一命,照料你實屬尋常之事,算不得有心於你。”
開玩笑,她纔不要承認喜歡他。
凌靖熙又笑,道:“趁我昏迷不醒,摸我親我,亦屬尋常之事?”
他早就醒了?沈若塵臉紅過耳,心中大爲着惱,她輕輕甩掉他的手,就要離開。
凌靖熙又握住她的手,這一次,有些緊。
其實沈若塵可以狠心甩開他的,因爲現在他右手有傷,即使握的再緊,也是可以甩開的。可是,她卻不捨得他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痛的時候,她心裡也不好過。
凌靖熙悶悶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娘子既要照顧我的傷,需整天整夜陪護纔是,怎的我剛醒,你便要走?”
瞧瞧,這無賴的,像個要糖吃的孩子。沈若塵無奈的籲出一口氣,又坐到他牀邊,勸道:“你重傷未愈,還是早些休息吧。”
凌靖熙仍不放手,繼續理直氣壯的提着要求:“你也躺下來,陪我。”
也不管沈若塵羞怒的目光,他左手伸出,徑直把她往身上一拉,一個翻身,又把她壓了個結實。
這個動作,顯然是牽動了傷口,他的劍眉微微擰了起來。
沈若塵見他月白色的中衣上沁出了一絲血跡,不由心疼的嗔罵道:“凌靖熙,你不想要命了?”
她不懂,一向冷靜沉穩的凌家大少爺,怎麼盡是做些孩子氣的事情?
凌靖熙望着她嬌俏的小臉,如泄的墨發與她的長髮交纏在一起,彼此間的呼吸,也像是逐漸纏繞在了一起……
他薄脣一略,覆上了她的櫻桃小嘴。
他的吻很溫柔,像是在仔細感受着她每一分的甜美。沈若塵怕他會把傷口扯開,也不敢反抗,只好被動的承受着他的吻。
漸漸的,他的脣舌,火熱了起來。
沈若塵的全身神經,也緊繃了起來。那抵在下腹上的硬挺,讓她身上一僵。
凌靖熙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便移開了嘴脣,深深吸了一口氣。
兩人安靜了好一會兒,凌靖熙才湊到她耳畔說了句:“在娘子身旁,竟是難以自制。”
他灼熱的氣息噴薄在耳廓,沈若塵的小臉蛋兒又是一紅。
“娘子似乎還欠我一個解釋。”凌靖熙似乎終於冷靜下來了,說話開始有條有理了。
沈若塵眨了眨纖長的睫毛,不解的望着他。
凌靖熙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卻是不依不饒的說道:“我在找傅平的時候,你一直都知道,不止編故事誆我,還在我身邊看着我毫無頭緒的樣子,當真可惡。”
沈若塵心思百轉,暗歎:完了,還是算舊賬來了。她皺了皺眉頭,輕聲解釋道:“那種情形下,我若是說了,怕你就不會願意和我合作下去了。生意纔剛起步,我實是不敢冒險。”
凌靖熙鳳眸一眯,又道:“那你就不該讓我知道你的身份,如今這一年之期還沒到,你若是想繼續經營凝湘樓,我要一件東西。”
“什麼?”沈若塵望着他含笑的眼,心中暗忖,自己手中能有什麼是他想要的?
凌靖熙微微一笑。
與此同時,月如和戶部尚書於航命人把這擺宴席的地方仔仔細細檢查了三遍。
“什麼?沒找到?”於航氣急敗壞的抽了那個家僕一個耳光,罵了句:“廢物!”
月如皺了皺眉頭,低聲對於航說道:“大人,這刺客的身份暫時證實不了,我看我們還是先和五皇子商量一下。”
四皇子府。
剛剛沐浴完的四皇子接到了沈若塵的小廝送來的信。
裡面只有一把精緻的匕首,和一張簡短的字條,上面用清秀的小楷寫着:
沈家再造之恩,特以此物相報!
署名是傅平。
四皇子看了看那刀把兒上鑲嵌的紅寶石,燭光下,裡面一個鎦金的“肆”字,清晰可見。
他很清楚,這是皇家專享的工藝。
看着傅平那兩個字,他那豐潤的嘴脣,淺淺的向上一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