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秋日短, 轉眼入冬,天上時不時下點小雪,鋪了滿地銀白。
聖誕節剛過, 街面上的商家還沒將裝飾物撤下去, 走到哪都是一片喜慶。
這種氛圍爲迎接元旦做了鋪墊, 聖誕節再好, 也是西方的節日, 元旦雖然不獨屬於中國,卻是全世界人民的節日。
何況,元旦還是法定假日。
更何況, 元旦要是實在請不下來假,還可以拿三薪。
一個星期以前, 吳斯做主, 大筆一揮, 給法制組批了三天假期。
法制組的員工多數家在外地,三天假期不夠回家, 幾乎全留在了冰城。
宅在出租屋裡獨自過節沒意思,大家商量來商量去,決定辦個新年派對,熱熱鬧鬧的把這個年給跨過去。
派對定在31號,星期六。
冬月初三, 非黃道吉日。宜納采, 訂盟, 祭祀;忌嫁娶, 祈福, 開光。
年末的最後一天,安妮起了個大早, 先給喬伊去電話,問麪館缺不缺人幫忙。
喬伊,“這幾天降溫,江面結冰,沒多少遊客,乾脆給廚子放了假,關門歇業。”
麪館歇業,還是有史以來頭一遭。
最近沒什麼大案子,電視臺工作清閒,安妮一有空便往景區跑,幫忙之餘,難免聽喬伊念她的生意經。
“這店啊,不能總關門,客人來第一次,見你關門,興許還能來第二次。要是第二次再來,看你家店門依舊關着,心裡肯定晦氣,以後哪怕想來,也得思量一下,怕你家又是閉門謝客。”
總之,哪怕今天廚子生病來不了,也得開門營業,就算出不了餐,也得讓客人知道,你這店是開着的。
安妮問喬伊,“真關門歇業?”
喬伊,“忙了一整年,這最後一天,也該好好休息一下。”
說完,告訴安妮,“晚上沈輝帶婆婆來麪館,說吃個團圓飯,你也過來吧。”
安妮疑惑,“團圓飯不是得除夕吃嗎?”
喬伊嘆了一口氣,對安妮說:“醫生說,婆婆病情加重,可能熬不到春節。”
安妮回絕了喬伊,理由是晚上得去參加同事組織的派對。
她向來對這種熱鬧的聚會不熱衷,總是能躲就躲,喬伊覺得有貓膩,問她,“跟我說實話,今天晚上幹什麼去?”
安妮也沒藏着掖着,“歲末這天,我想和吳斯待在一起。”
這一個多月,安妮雖不像最初那般咄咄逼人,卻也沒有放慢追求吳斯的步伐,早安晚安問候的非常勤快。
吳斯不主動,卻也不拒絕,不動聲色的任安妮隨意撩撥。
安妮,“我得抓緊一切時間和吳斯培養感情,今晚不陪你一起吃團圓飯了。”
喬伊嘆氣,還是小時候的安妮可愛,走哪跟哪,口頭禪就一句,“喬伊姐姐,我每天都要和你待在一起。”
一種孩大不由孃的鬱悶感從喬伊的心裡涌現,這才幾年,喬伊姐姐就變成吳斯姐姐了。
喬伊心裡不舒服,罵了一句,“重色輕友。”
安妮回她,“彼此彼此。”
喬伊爲了陪她老公沈輝,無數次拒絕了安妮出來聚會的邀請。
這些拒絕,安妮都記在心裡,適時的拿出來堵喬伊的嘴。
來啊,互相傷害啊,反正大家都一樣。
……
派對地點在吳斯的套房,地方寬敞,空間大,瘋過了之後還可以叫客房服務過來打掃衛生,完全不用操心。
吳斯特意裝飾過套房,買了喜慶的擺件和掛飾,一眼望去,紅彤彤的。
一進門,蘇琳便跪在沙發上,對燈許願,“菩薩保佑,我沒別的願望,下輩子把我託生成和斯姐一樣的富三代就行。”
蘇琳開了頭以後,衆人跟風,紛紛對燈發誓,表示願望不大,隨隨便便一個富三代就可以滿足。
吳斯作爲主人,沒在客廳裡與衆人胡鬧,而是獨自待在廚房,準備晚餐。
安妮當然得過去陪着。
晚餐是西式的牛排沙拉,吳斯戴着圍裙,拿刀切水果。
她把頭髮梳到腦後,挽成一個髮髻,幾綹碎髮落在耳旁,說不出的耐看。
安妮盯着吳斯的側臉,捨不得挪開目光。
吳斯擡眼,問她,“好看嗎?”
安妮,“嗯?”
吳斯,“我化了淡妝,好看嗎?”
安妮點頭,“好看。”
吳斯,“那平常不化妝的時候呢?”
“也好看。”安妮翹起嘴角,補充一句,“斯姐化不化妝都好看,怎樣都漂亮。”
吳斯繼續切水果,雖沒說話,眉眼間卻滿是笑意。
水果切完,吳斯放下刀,對安妮說,“聽說你獨自在外旅行過好幾年,給我講點旅行中的事情吧。”
很多人知道安妮的旅行經歷後,都會讓她講講旅行中的趣事,安妮來者不拒,挑一些有意思的事情編成段子,講出來娛樂大衆。
“三年前的元旦,我在一個偏僻的山村落腳,那裡四面環山,風景很漂亮。”
“也不是特意去那裡的,之前在高速公路上搭了一輛貨車,貨車司機有個親戚住在那個村子,在臨近鄉鎮交完貨後,司機決定去探親。”
反正去哪裡都一樣,安妮在徵得司機的同意後,隨司機去了村子,借住在一個村民家裡。
“當天傍晚,在村子裡閒逛時,一個年輕的女孩撞到我身上,偷偷塞給我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她是被拐賣的,買她的人,每天只允許她出門半個小時,其餘時間都被關在牲口棚裡,她看我是外來人,求我救救她。”
吳斯搭話,“你救了?”
安妮正氣凜然,“那當然,見死不救不是我的作風。”
說完,嘆了口氣,“誰知那姑娘騙我,她被關在牲口棚裡,是因爲她和鄰居家的男人偷情,還企圖毒死男人的原配老婆。”
吳斯,“然後呢?”
“說好的一起逃,結果剛爬上車,就被那姑娘一腳踹了下來,村民以爲我和那姑娘是一夥的,漫山遍野的追着我跑,讓我給個說法。”
安妮一臉倒黴像,“人追我倒沒什麼,放狗我也不害怕,關鍵追我追的最厲害的,是村裡的大鵝。”
那高昂的頭顱,那不怒自威的氣勢,那咬上之後絕不鬆口的執着,成了安妮這一輩子的陰影。
安妮哀怨的嘆了口氣,神情嚴肅的問吳斯,“斯姐,你體會過什麼叫絕望嗎?”
吳斯幻想了一下安妮被鵝追着咬的情形,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是夠絕望的。
……
晚餐的時候,大家吵吵鬧鬧互相灌酒,玩各種陰損的遊戲,開各種帶顏色的玩笑。
平常一本正經的同事,幾杯酒下肚,原形畢露,發酒瘋的發酒瘋,撒潑的撒潑,安妮這兩隻眼睛,簡直不夠看。
平時性格極其老實的李啓,醉了之後,摟着吳斯的肩膀,非要和她拜把子,稱兄道弟。
吳斯,“我是女人,不能當你的兄弟。”
李啓打了個酒嗝,“那我們義結金蘭。”
吳斯無奈,“你是男人,不能當我姐妹。”
李啓皺着眉頭想了半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題好難,我不會解。”
哭了一會兒,向安妮投去求助的目光。
安妮聳肩,“別看我,這題我也解不出來。”
李啓聞言,嚎得更加厲害,等哭累了,才抱着個啤酒瓶子睡了過去。
平時最張揚的蘇琳,反而坐在電視機前的地板上,認認真真的觀看跨年晚會。
電視屏幕上,凱森正在深情演唱一首歌曲。
他拿着麥克風,站在舞臺旁邊,演唱的間隙,微笑揮手,和粉絲問好。
粉絲失控尖叫,大聲呼喊凱森的名字。
寫有凱森名字的燈牌左右搖晃,數量衆多,匯聚成一條河流。
安妮起身,坐到蘇琳身邊。
蘇琳感嘆,“我家凱森太帥了,帥到慘絕人寰。”
安妮問她,“你很喜歡凱森?”
“當然。”蘇琳手捧心臟,盯着屏幕上的凱森,加重語氣,“不對,我這不叫喜歡,而是愛。”
安妮,“愛他哪裡?”
“長相不用說了,有目共睹的帥。”蘇琳扳起手指,給安妮列舉凱森的優點,“他性格好,善良,孝順,像個天使一樣。他很有原則,不抽菸,不喝酒,不泡吧,不接受潛規則。他家世好,有教養懂禮貌……”
“總之,他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人。”
總結完,蘇琳一臉驕傲的看着安妮,很是引以爲豪。
安妮喝了一口啤酒,問蘇琳,“要是有一天,你突然發現,凱森和你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你還會繼續愛他嗎?”
蘇琳眨眨眼睛,“怎麼不一樣?”
安妮,“比如他抽菸喝酒,是個滿嘴謊言的騙子,家世學歷都是編出來矇騙粉絲的。”
蘇琳訝異,“怎麼可能?”
安妮,“如果真的是這樣,你還會繼續愛他、支持他嗎?”
蘇琳搖頭,“當然不會,我怎麼可能去支持一個騙子,要是凱森真像你說的那樣,我鐵定粉轉黑。”
安妮把手中的半瓶啤酒一飲而盡,扔瓶子的時候,突然瞭解了凱森的苦衷。
彌天大謊撒到這個份上,哪怕坦誠之後真摯道歉,等待他的,也只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