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赫天肯定的語氣,讓秋歌緩緩回神過來。的確,這期間她與陳紹的每次癡愛纏綿都未採取過避孕措施。他是鐵了心地要娶她,她也發了狠地要嫁他,有個孩子也曾是他們共同的夢想。而此時他若在身邊,得知這個消息會是如何高興?
恍然逝去的悲與突然擁有的驚同時而來,充斥在秋歌內心,說不出的痛與酸。良久後,她才下意識地將手撫在了小腹處,閉眼輕輕感受了陳紹贈與的最美好、最珍貴的禮物。如果此前她可以拋棄父母家人,不顧自己的生命,那麼現在她已不敢輕言一起去死。她有了孩子,有了與陳紹的孩子。
她緩緩坐起,淚眼婆娑地看過祁赫天、楚千荀和秋媽媽。抑制了悲痛堅定地說道:“帶我去看陳紹。我要告訴他我們有了孩子,他還不知道我們有了孩子。”
秋媽媽走過將秋歌摟在懷裡,這個從小被她捧在手心裡疼的女兒,這個從小順風順水的女兒,這場愛情成了她人生中躲不開的一場劫。而那個能帶她逃離這場劫的男子已然離世,甚至連最後一面也未能留給她。秋媽媽心疼女兒的痛,但她卻不得不告訴她事實,但願時間可以淡忘一切,包括如今這切膚的痛。
“陳紹已經……,火化了……”她本以爲自己能將這話說完整,事實上她還是忍不住顫抖了,那男子憨傻聽話乖乖離家時的樣子以及楚千荀帶回的那行歪歪扭扭的字跡,無不說明了他的愛。若這起事故發生時沒有那個男子的不放手,或許如今死的就會有自己的女兒。
“火化了?”秋歌擡眸輕問,淚眼中已看不清是悲痛還是憤然。怔了一秒後,她不禁呵呵冷笑一聲然後失了控地推開秋媽媽哭喊着大聲質問:“爲什麼要火化?爲什麼不等我醒來?爲什麼不讓我見他一面?你們有什麼權利將他火化?你們有什麼權利不讓我見他?他活着的時候你們要趕他出門,他死了你們還不放過他?他做錯了什麼?他究竟做錯了什麼?”
“秋歌。”楚千荀上前捉住失控的秋歌,心疼地喚道。那個男子什麼都沒有做錯,錯的是命運,錯的是操控了他命運的人。
“你滾!”不知哪來的力氣,秋歌擡手就將楚千荀甩開,一句一字咬牙切齒道:“楚千荀,陳紹與你相識三年,你憑良心說那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可曾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他可曾有過對不起你?你明知道他有多愛我,你還在我爸媽面前說他是非。是,他是做錯過,可你們有誰知道他爲什麼會做錯?你們有誰知道他心裡苦不苦,痛不痛?”
秋歌冷眸掃過楚千荀和秋媽媽,轉而又柔了聲音,似有無比疼惜地繼續說道:“你們有誰知道他那麼努力拿到了律師執照?你們有誰知道他其實只想和我一起好好生活?……,你們不知道,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秋歌。”祁赫天仰頭,卻也忍不住因秋歌這話而眼角溼潤,他伸手將已埋頭痛哭的秋歌擁進懷裡。
那個男子爲什麼會做少爺,他不甚清楚,但那些年他也曾目睹過他的桀驁和他的執着,後來他從挽香那隱約知道其實在很早之前他便認定了她。他們纔是天生的一對,拆不散的愛侶,於是他強迫自己默默釋然心中的那份愛,只希望他與她能在某個角落過得好。那日親見她爲找他而來,又見他攜她而去,他本該死心,卻又忍不住悄悄跟隨。他們一起早起進貨,她等他一起吃餐,他接她關店回家。他們一起去過江邊,迎着江風深情擁吻;他們一起去過超市,在嘈雜之下互咬耳朵。那種平淡而真實的幸福甜蜜曾深深地灼了他的心,同樣愛上這個女子,同樣身爲迷宮少爺,他怎會不理解她所說的這一切?
祁赫天輕拍着秋歌的肩膀,柔着聲音疼惜,“別再哭了。秋歌。陳紹有你這麼懂他、愛他,他不會覺得委屈。可他真的已經去了,你該爲他保重自己保重孩子纔是。”
伏在祁赫天懷裡,秋歌止不住的悲痛,那雨夜裡的揹負竟成了此生的永別,她甚至來不及將自己懷了孩子的消息向他當面說出。內心的悲傷,痛楚,不甘,以及想起陳紹所受的種種委屈,秋歌泣不成聲。
“秋歌。別哭。別哭。”望着幾乎哭暈過去的秋歌,祁赫天陣陣心痛。
“我不哭。”在祁赫天一聲聲地‘別哭’安慰下,秋歌終於應聲,擡袖抹了淚和涕,浮腫的雙眼茫然地望向祁赫天,突又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會保重自己和孩子,我愛陳紹,他留給我孩子就是要我好好活着,但我沒有看到他最後一面,我就不敢相信他真的不在了,……赫天,陳紹沒死是不是?”
祁赫天輕嘆一聲,再度將秋歌擁緊。“明天,明天我陪你去看他。如果你有他的照片,到時候……,一起帶上。”
懷裡的女子悄然一僵。良久後離開了祁赫天的懷抱,木然地躺回牀上,不言不語,再一陣後她抓起被角蒙了頭,那被單的輕輕顫抖和壓抑的久久輕泣讓牀邊的三人都忍不住眼眶酸澀。
天一亮,祁赫天便帶了秋歌去了位於X城南的殯儀館,那裡還臨時擺着陳紹的骨灰盒。看着骨灰盒上的標籤,秋歌頭一次覺得陳紹兩字竟是那麼的刺眼,刺眼到她戴着墨鏡也會被灼傷。她伸手顫抖地取了那個冷灰色的冰冷盒子,緊緊地抱在懷裡。那淚從黑色鏡片下順流而下,滴落在冷灰的盒蓋上。
落葬的那天,所有人都來了,包括趕來的姚健和董鼕鼕。
匆匆趕來的姚健自然無法想象那晚那個意氣風發的男子才幾天便成了即將入土的一捧灰。他揪着秋歌的領口大聲責問,但他的責問卻在他親手摘下墨鏡的那一刻而停止。那是一雙浮腫到已看到眼球的眼睛,而此前對於她的認識,他只停在那雙笑意盈盈的彎眸之上。她是流過了多少淚,纔會變得如此?
姚健鬆了手,在秋歌放入骨灰盒的那一刻,爲這座新墳撒下了第一把土。那個我一生中最真最親的兄弟,天堂的路,你要走好。
秋歌捧起第二把土,清晨的太陽射在指間那枚鑽石之上,泛起的光華照映了女子蒼白的臉。那個我一生中最愛最寵的人啊,你可曾記得爲我許下的那些諾言?那樓頂的那聲要娶我,那首來生還要爲我唱的歌,那三年內的八位數存款,那今後還要一起看的日出,都因爲你的離去而離去了。你帶走了我的夢和希望,留我一身永無法平復的傷,頭一回我想恨你。
恨你許下的那些永不可能實現的諾言,只因它們時時提醒着我們有過的甜蜜;
恨你做了個沒有責任心的父親,只因你未能和我一起見證孩子的每一步成長;
恨你終是棄我而去,只因你未能遵守我曾說過的永遠都不死、要一起死。
陳紹,我要用心頭的血祭你愛着我的每一天,我要用心頭的血化作那妖豔的彼岸花,伴你黃泉路上每一步。如果真有來生,請務必等我。
手指微張,那土透過指上的耀目緩緩而落,一抔土,埋至愛骨。
秋歌緩緩起身,嘴裡泛起的腥甜噴涌而出,薄霧般的殷紅覆了冷灰的盒蓋。
心頭血,彼岸花。
緊着一杴杴土下去,靠在董鼕鼕懷裡的秋歌終在夯完最後一杴後,暈在倒在墓碑之前,碑上的男子在高出她一肩的距離淡淡而笑。
憐惜的,疼愛的,寵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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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會有萬字番外奉上,我保證番外結局讓各位親們滿意。
並感謝一直以來沒有放棄我的各位親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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